2017 年 3 月 22 日,湖南長沙賀龍體育場新聞發布廳内,人頭攢動,無數雙眼睛盯着台上 69 歲的 " 銀狐 ",見慣了大場面的老帥,看起來很平靜。
" 重壓之下無懼色 ",當有媒體請老帥談談這句口号的意義時,滿頭白發的裏皮激動起來,他說:
" 從我執教(中國)國家隊第一天開始,我不斷向球員反複強調,一定要放下所有的壓力和恐懼,你們是在捍衛十四億中國人的尊嚴,一旦穿上國家隊球衣就要在場上拼盡全力。"
除了精神層面的激勵,裏皮不忘在實力層面對球員們做出肯定:
" 隻要大家能夠發揮出自己的真實水平,我們在亞洲不比任何人差。"
沒想到,中國男足竟然真的做到了!
01
2018 年俄羅斯世界杯預選賽亞洲區 12 強賽," 二進宮 " 的高洪波帶國足踢了 4 場,高開低走,2-3 韓國,0-0 伊朗,0-1 叙利亞,0-2 烏茲别克。
2016 年 10 月 11 日,國足客場輸給烏茲别克後,高洪波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辭職:
" 比賽之前,我和中國足協領導有一個很深入的交流,他們認爲中國男足目前存在的問題應該由你主教練來承擔,我明白這個意思。所以,比賽結束了我選擇離開,感謝我的團隊對我的支持和幫助。還有感謝中國球迷對中國男足的不離不棄。"
感謝完之後,高洪波說:
" 希望中國男足越打越好,現在身體感覺不是很舒服,所以我先離開了。"
國足輸球,12 強賽形勢告急,加上高洪波的話,一下子将中國足協推上了風口浪尖。
13 日,中國足協召開通氣會,從前線督戰歸來的足協主席蔡振華親自參加,他詳細介紹了相關經過。如此開誠布公的交流,在那些年的中國足球裏十分罕見。
" 每一次大賽前,足協都會對備戰進行了解,給出建議,最後決策是主教練,從佩蘭時期就開始了。當然,足協更多是服務和建議,最後的決策肯定還是主教練,既然我們用了(高洪波),就應當全力支持,不能像以前一樣有任何的幹預。教練在決策上有失誤,也必須得負起責任。那天的主題就是在困難的時候,如何絕地反擊,如何讓球員發揮在中超中的水平,因爲球員壓力過大,在 12 強比賽中沒有真正發揮自己的能力。而且變陣以後出現多名新人,前三場球員壓力大,過于緊張。高洪波在更衣室說了首發,因爲要提前對首發球員有個交流,我對比賽怎麽打也提出了我的建議。"
" 發布會上他提出辭職,我是到了酒店後才知道。高洪波辭職之後,我和于洪臣第一時間找高洪波了解情況,在誰也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要關心高洪波,國足主帥精神壓力很大。我讓高洪波看開,别有這麽大壓力。我又問他,怎麽會突然辭職,高洪波說前 5 場要拿到 7-8 分,12 強賽前說一定要打進世界杯,所以從主教練這塊,他一定要負起責任,所以就提出了辭職 ……"
" 我本人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媒體,之前從未說過‘辭職’兩字!我不會犯如此低級的失誤:就像孩子轉天要考試,我怎麽能頭天晚上告訴他考不好我就要怎麽樣!"
後來,高洪波沒再說什麽,一切也就以蔡主席說的爲準了。再後來,蔡振華離開了足協,高洪波成了足協副主席,現在也已離開,這都是後話了。
那天的通氣會,中國足協副主席也是國足前方帶隊團長的于洪臣介紹了國足從中叙到中烏之戰的備戰情況,以及蔡振華賽前聽取教練組通報備戰情況并對球隊提出 4 點要求的督戰細節,同時他還通報了國足選新帥的情況:
" 根據國足接下來的集訓需要,新任主帥的理想選定時間是 10 月 20 日,選拔程序将一如既往嚴肅規範,新主帥的工作将首先以 12 強賽參賽任務爲周期,目前還沒有圈定具體人選範圍。"
10 月 22 日,中國足協官宣裏皮上任。
而 22 日早些時候,廣州恒大俱樂部官方發布公告,宣布解除與裏皮此前簽訂的聘任合同,提前搶了 " 風頭 ":
" 經與馬塞洛 · 裏皮先生友好協商,正式解除雙方于 2016 年 8 月 3 日簽訂的《廣州恒大足球俱樂部主教練聘任合同》,特此公告。"
恒大爲國足成功獻 " 裏 ",還承擔了裏皮絕大部分薪水,據說當時裏皮的年薪是 2000 萬歐,恒大承擔了 1550 萬歐,名義是恒大足球學校聘請裏皮擔任顧問的費用。
這操作,很中國足球。
02
那時的中國足球錢很多,也好賺,但國足主帥這個活,不好幹。
裏皮接手國足,名正但言不順,2016 年 11 月他的中國男足執教首秀,12 強賽面對卡塔爾,給對手折騰夠嗆,又把主場放到高原,但最後還是踢了個 0-0。
争議、質疑,紛至沓來。
那場比賽結果不盡如人意,但過程酣暢淋漓,國足場面碾壓," 吊打 " 卡塔爾,全場 21 次射門,吳曦和鄭智先後擊中門框。
除了結果,裏皮都挺滿意:" 我們踢出了最好的比賽,我們其實配得上勝利。我在更衣室也告訴球員們很滿意,他們對自己也應該很滿意,我們隻是缺少一點點運氣。"
他還說:
" 通過這場比賽,我想告訴大家,中國隊并不比其他球隊差。隻要我們還有理論上的希望,就要付出百倍努力,我們絕不會放棄。"
12 強賽 5 輪過後,國足 2 平 3 負,積分隻有 2 分,排名小組墊底,确實隻剩下理論上的希望。
時光匆匆,冬去春來。
2017 年 3 月,國足迎來 12 強賽第 6 戰,主場對陣強敵韓國,5 戰過後,韓國 3 勝 1 平 1 負,積 10 分,排名小組第 2,擺在國足面前的路隻有一條:
win or go home(要麽赢,要麽回家)。
高洪波帶國足時,12 強賽客戰韓國曾讓球迷們眼前一亮,0-3 落後,連追 2 球,甚至還有追平的機會。
而國足上一次戰勝韓國時,也是高洪波帶隊,2010 年東亞四強賽,國足 3-0 大勝,拿到中韓交鋒曆史的第 2 場勝利。
" 恐韓 " 是中國足球一直繞不過去的話題,長沙比賽前,中韓 A 級賽 34 次交手,中國隊戰績是 2 勝 13 平 19 負。
也是在 2017 年,中韓關系因爲 " 薩德 " 問題一度非常緊張。
中國足協将這場生死之戰放到了中國足球的 " 福地 " 之一 --- 長沙,2005 年以來,國足在長沙共踢了 8 場比賽,4 勝 4 平。
比賽的門票早早銷售一空,爲了保障國足比賽,當地花費了 7000 萬元升級體育場的軟硬件設施,長沙市政府預備了 10000 多名警力維持秩序。
萬事俱備。
裏皮的要求很簡單:" 我們隻在意比賽的結果,如果我們保留進軍世界杯夢想的話,必須拿下三分,我相信所有球員知道這一點,他們也會全力以赴。"
03
23 日比賽當天,賀龍體育場湧進了 40000 多名球迷,他們身穿 " 戰長沙 " 的紅色 T 恤,主場一片紅。
25 歲的孫興慜因爲停賽,作壁上觀。
裏皮排出了極具攻擊性的 433,門将曾誠,後衛姜至鵬、馮潇霆、梅方、張琳芃,中場蒿俊闵、鄭智、張稀哲,攻擊線王永珀、于大寶、武磊。
開場後,雙方拼搶激烈,互有攻守,武磊制造池東沅黃牌、于大寶斜射被擋,第 34 分鍾,張琳芃前插與張稀哲配合後順勢突破,禁區前遠射打到韓國球員身上彈出底線,國足角球。
第 35 分鍾,王永珀發出角球,蒿俊闵跑動掩護,于大寶搶點頭球一甩,韓國門将猝不及防,1-0,國足取得領先,就此打破 12 強賽 408 分鍾的進球荒。
要想國足好,就得用 " 大寶 ",那時還踢前鋒的于大寶,用進球爲自己正名,他依舊是國足的 " 福将 "。
現場球迷被徹底引爆,瘋狂呐喊慶祝,倒是替補席前的裏皮非常冷靜,他示意助教馬達洛尼冷靜下來,讓他趕緊回去。
丢球後,韓國隊将陣型前壓,連續沖擊國足防線,國足防守壓力很大,好在,頂住了。
中場過後,裏皮迅速調整,撤下武磊,換上吳曦,變陣攻守更加均衡的 442。下半場,國足沒有一味防守,仍舊通過有效的進攻威脅韓國隊。
第 81 分鍾,韓國隊連續角球攻勢中形成很有威脅的頭球攻門,守護在門柱附近的吳曦用胸膛将球擋出。
第 89 分鍾,替換王永珀出場的尹鴻博邊路護球時倒地,黃喜燦粗野地掄腿踢壓在尹鴻博腿邊的皮球,馮潇霆上前斥責黃喜燦并形成對峙,雙方球員聚攏在一起令場面非常混亂,場邊的裏皮對黃喜燦的動作非常憤怒。
傷停補時,替換于大寶出場的張玉甯有機會獲得單刀,但可惜沒停好球。
伴随着央視解說徐陽那句," 留給韓國隊的時間也不多了 ",主裁判在 94 分鍾吹響了全場比賽結束哨,裏皮帶國足拿下 12 強賽首勝,保留住了出線的希望。
賀龍體育場一片歡騰,隊長鄭智熱淚盈眶,馮潇霆難掩激動,哭了,拼滿全場的蒿俊闵說:
" 其實,我們這批球員從來沒有怕過韓國隊。"
于大寶則感謝了裏皮:" 感謝主教練給我的機會,我很長時間沒在國家隊踢主力了。"
裏皮一戰封神。
新華社對銀狐的點評,簡明扼要:
" 能把複雜的事情變得簡單,稱之爲大師。"
04
後來,韓國媒體稱那場比賽是 " 長沙災難 ",直到現在還耿耿于懷,說那是韓國足球的黑曆史。
中國媒體則惡搞了一把孫興慜,比賽時電視轉播找到了看台上戴着帽子觀看比賽的孫興慜,于是就有了這樣的戲谑标題:
" 孫興慜‘戴帽’難救主,韓國客場輸中國!"
那場比賽幾個月後,在長沙賀龍體育中心搞了一個儀式,一塊刻有 " 中國足球福地 " 的石碑,揭幕亮相。
石碑長 9.9 米,高 3.23 米,代表 2017 年 3 月 23 日這一天;石碑厚 0.56 米,寓意中華民族團結友愛、拼搏的精神;石碑底部則刻有中國 1:0 韓國的比分。
再後來,韓國打進了俄羅斯世界杯,國足徹底無緣,裏皮帶來了驚喜,延續了希望,但終究沒能創造奇迹。
兩年後,2019 年 3 月 23 日,于大寶再次來到長沙,并到石碑處打卡,他寫到:
" 又是三月,但今天長沙的天氣格外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