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和我們沒關系的事終于可以有關系了。
Lisa 瘋馬秀的話題本來已經平息。
但 9 月 30 号掀起了更大的風波——
Lisa 的 5 場瘋馬秀演出落下帷幕。
#Angelababy 張嘉倪也去看瘋馬秀了 # 詞條登上熱搜。
有人 po 出張嘉倪站在 " 瘋馬秀 " 秀場門口打招呼、合影和疑似 Angelababy 離開秀場的視頻。
一大波人喊着：
封殺。
而喊着封殺的理由，除了背刺女性，更多是因爲她們涉及 " 宣揚色情 " ——
△ CCTV 電視劇官博下的評論
她們到底去沒去。
去了會不會受到懲罰。
目前都還不得而知。
但我們今天可以看到的是，色情，又一次成爲了洪水猛獸。
起初罵 Lisa，可 Lisa 是泰國人，參加的是韓國團體，正在歐洲表演，你罵她又能拿她怎樣呢？
現在不同了。
疑似有兩個内娛明星去看了秀，口誅筆伐好像就有了制裁的效力，可以呼籲封殺，讓她們丢了工作。
起初，表演脫衣舞是堕落。
現在，觀看表演也是罪大惡極。
不可否認，色情内容即使不是徹底禁止，在所有國家也都是需要受到一定程度的規制。
但我們的敏感，好像很少是對色情的就事論事，而是投射着社會五光十色的議題。
似乎現代社會的價值觀更強調，我們的身體屬于我們自己。
然而禁忌與枷鎖，仍然無處不在。
性不隻是性。
更是不同訴求交鋒厮殺的戰場。
01
污點
今日 Lisa，對于老派影迷的 Sir 來說，不是什麽新鮮話題。
早在争議之初，Sir 就想起早年另一位女星的遭遇——
這不就是陳沖嗎？
對于瘋馬秀，已經有 72 年的曆史，一向沒有受到中文輿論的抵制。
前幾年一次偶然出圈，是著名脫衣舞娘蒂塔・萬提斯，當時的評論風向是一片的 " 美 "" 健康 "" 把脫衣舞跳成了藝術 "。
爲什麽現在就 180 度轉彎了呢？
很多人說：
我們反對的不是脫衣舞，而是頂流少女偶像去跳脫衣舞。
好像，這樣就帶壞了風氣，起到了不好的示範。
而這樣的謾罵聲，當年對陳沖不知道要猛烈多少倍。
1979 年出演《小花》，摘得百花獎影後，陳沖成爲了國民偶像。
人氣絕對過今天任何一個頂流。
不同于 Lisa 本身就是在台上勁歌辣舞。
陳沖飾演的小花，很純潔，很革命。
所以當她闖蕩好萊塢，裸露出鏡時，對當時粉絲心态的打擊，對 " 民族感情 " 的傷害，都是核爆炸式的。
報紙點名批評 " 堕落腐化 "，曾經的觀衆覺得她變了、毀了。
從觀衆心愛的 " 小花 "，到人人得而誅之的 " 漢奸 "。
隻需要脫下衣服，展露身體。
且不說那部《大班》陳沖值不值得去演。
她的身體已經不是屬于她私人了。
而是與民衆的期待，民族的尊嚴捆綁在一起，不容違背。
對 Lisa 的質疑還在于。
認爲她在走捷徑，要鑽營某個圈子。
但這種 " 捷徑 "，我們不是沒見過，而且走成功了——
舒淇。
不少人第一反應依然是 " 脫星 "
在當時，外界一直在審判舒淇，期待她的忏悔時刻。
" 你知道，脫是一種走紅的捷徑吧？"" 拍了這麽多部之後，是不是演起來駕輕就熟。"
隻是，在這些衛道士的話語下，四處遊走着窺私獵豔的欲望。
一直有個坊間傳聞——
舒淇在某次頒獎典禮說，她要把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來。
可惜，舒淇沒有說過這句話。
在她看來，脫了就是脫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一件衣服，無關人格與道德。
同樣的事情，在湯唯身上發生。
演完《色，戒》後，因爲裏面的裸露戲份，遭到了圍觀，也遭到了輿論圍堵。
一脫成名、潛規則上位、假戲真做 ……
一個女演員隻是盡責地完成了自己的戲份，卻因爲裸戲而 " 失德 "，陷入 " 軟封殺 " 的境地。
女性身體好像不是女性自己的。
即被社會觊觎，又被社會禁止。
無論是裸露還是遮掩，隻要涉及到女性身體，就能成爲話題。
而選擇了 " 脫 "，等于選擇了放棄道德與尊嚴，可以人人指責。
女性身體和女權主義。
這的确是一對雙生共存的議題。
隻是，令人納悶的是。
女性展露身體，曾經是女性解放運動的一部分。
美國藝術學家漢娜 · 維爾克（Hannah Wilke）就曾以自己身體進行藝術創作。
裸露上身，粘着女性生殖器模樣的口香糖，擺出各種姿勢。
這是 1974 年到 1982 年間的創作，暗示了女性的愉悅和創傷，是當時女性解放運動之一。
在當時以至于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裸露，是反抗，是解放。
1997 年，張曼玉上訪談節目，談到對情色片、裸露以及尺度拍攝的看法。
她那時雖已拍過《青蛇》，但也隻是露背。
主持人連連追問：" 你接不接受拍三級片啊？"" 你接受可以讓人看胸部嗎？"
張曼玉沒有尴尬沒有避重就輕，她坦蕩蕩地回應：
可以的
我覺得裸體沒什麽
隻是一個女人
隻是一種美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 2012 年的 " 我可以騷，你不可以擾 " 運動。
可以說，那是中國女生争取 " 穿衣自由 " 的第一槍。
在當時，人們憤怒的是——
" 将女性裸露等同于羞恥，是把所有女性看爲潛在的性對象，這才是對于女性的真正歧視。"
而那個時候，大家對于陳沖的泳裝，也有了另一番評價——
" 健康，清新，倔強，真正性感的美。"
而現在呢？
裸露，是媚男，是背刺女性。
十年之間，從一種 " 進步 "，跳進了另一種 " 進步 "。
每種說辭都說自己是最正确的。
而在輿論方向盤急轉的時候，其實本質上的東西，從來沒有變過。
但談論裸體的時候。
我們實際上是在别人的身體上插上旗子以占領話語權，那面旗子上可以寫的是民族，道德，女權主義 ……
可以是一切概念。
最終的目的都是：你得按我說的來做才對。
02
光環
李安在啼笑皆非的《喜宴》上友情出鏡解說：這就是 5000 年性壓抑的結果。
壓抑後。
人們在尋找着短暫的釋放。
如果說瘋馬秀的表演是 " 物化女性 "，是 " 色情糟粕 "。
那麽更裸露、更大規模的産業，算什麽？
一度。
它非但沒有被口誅筆伐。
反而受到全網熱捧，這就是日本的 AV。
相信互聯網的資深用戶，還有印象 2010 年蒼井空開通新浪微博的盛況。
僅僅用了 6 個小時，新浪微博的粉絲就超過其 Twitter。
這意味着蒼井空在中國受歡迎的程度，遠超其他國家。
話不多說，Sir 先放幾張猛圖。
蒼井空在 6 月 9 日那天就發了倆字：69。
然後引發網友各種聯想。
不管蒼井空是有意還是無意，最起碼，網友什麽心态已經呼之欲出。
而有一些梗，還比較隐晦。
比如蒼井空發了一條 " 上車 " 的微博。
沒錯，你沒有想歪，老司機請别劃走。
是不是感覺和十年前的互聯網取得某種聯系的暗号。
而當時的網友評論也很生猛。
也是從那個時候。
蒼井空成爲了 " 蒼老師 "。
在性教育一片空白的環境中，兀自走過懵懂青春期的網友們，許許多多是通過這些 " 老師 " 獲得特殊知識的。
當時的蒼井空沒有因爲她的職業而被抵制。
反而頻頻受邀出席活動。
和梅蘭芳兒子梅葆玖合影。
互聯網大佬，也不覺得跟蒼井空出席活動丢人。
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雷軍，也樂開了花。
蒼井空展示書法，網友就誇：有魏碑的風度。
甚至，玉樹地震時，蒼井空還拍賣寫真照片爲災區捐款，網友說她 " 德藝雙馨 "。
所以。
蒼井空不止是一個生理現象，還是文化現象。
蒼井空的 AV 前輩飯島愛被李宗盛寫進了歌曲《最近比較煩》裏。
最近比較煩 比你煩 也比你煩
我夢見和飯島愛一起晚餐
夢中的餐廳 燈光太昏暗
我遍尋不着那藍色的小藥丸
而蒼井空本人則被西安的黑撒樂隊寫進了《流川楓與蒼井空》裏。
這首歌講的是兩人校園相戀，但因爲畢業各奔東西，最後分手。
很久之後，雙方在同學會上見面。
往昔親密的回憶再次湧來，但雙方都無法回到從前，隻能感慨歲月流逝、青春不再。
隻記得當年，他是她的流川楓，她是他的蒼井空。
蒼井空變成了一個符号。
在這符号之後，人們有諸多表達。
當時的色情還沒有被宣判爲出賣女性的罪名。
網絡迎來一小波性解放的狂歡，無論是稱蒼井空 " 德藝雙馨 "，還是 " 草泥馬 " 成爲互聯網神獸。
都是在以性作爲武器，調侃和消解權威。
大家相信真實的下流，也好過虛假的高尚。
由于權威是忌諱性與否認性的。
那麽性本身，幾乎就成爲了正義，成爲了不合作的态度。
03
自由
當我們在談論色情時，絕不僅僅隻是在談論色情。
比如 Sir 一開始提到的陳沖。
你會發現，大部分關于 " 色情 " 或者關于 " 性 " 的話題，當事人幾乎都是女性。
而在這一場場的讨論中，最容易受傷的也是女性。
在女性主義問題上，女性會被傷害。
比如之前上野千鶴子對談三位北大女生。
結果呢？
被網友嘲諷爲 " 三個子宮和一個大腦的對話 "、" 丢人丢到日本 "、" 給北大丢臉 "。
她們的提問或許有些問題。
但上野千鶴子本人在采訪中并沒有覺得冒犯，而是很有興趣地進行了回應。
而她們被罵的 " 結婚的女星是不是真正的女性主義者 "，網友說她們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但。
這個問題也是上野千鶴子書中專門讨論的。
這本身也是一個應該問，有價值的問題，怎麽就被罵得體無完膚呢？
表面上争論的是女性主義。
但更深層刺痛網友的是什麽？
是階級問題，是精英與平民的不同立場。
她們隻關心自己的處境，沒有做到一個網友期待中的 " 完美的女權主義者 "。
大家隻允許一種正确。
不允許别的觀點，甚至不允許正确得不夠徹底。
女性在婚姻中受傷害。
結果變成了罵已婚婦女。
女性在愛情中被背叛。
結果變成了讨伐戀愛腦。
今天的人好像都熱衷于，用絕對正确和 " 爲你好 "，做着打壓你自由的事。
好像讓你失去這種自由。
你就免于傷害了，就好了。
比如去年一個雲南女碩士跟農村理發師結婚生子也被罵上熱搜。
人們覺得畢業于社科院的碩士跟理發師根本聊不到一起。
而且，孩子遲早會成爲女生的負擔。
最後用的還是那句老話——書白讀了。
在這些人心裏，女大學生嫁給農村理發師是 " 向下 "。
" 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 "，成爲今題許多人振振有詞的宣言。
就好像他們一緻斷定，拍三級片、跳脫衣舞、裸露身體，就不是自由。
誰要是敢享有這種自由，就封殺，就開除女籍。
因爲你們背刺了女性。
諷刺的地方或許也在這。
當在某些議題時。
比如堕胎，要呼喚身體自主，便說 " 我們的身體屬于女性自己。"
明明懂得不要把私人的身體當成政治廣場。
但現在，有人又打出 " 爲了女性 " 的旗号，要求管制他人的身體——
你不能裸露，你不能違反我們的主義。
你的 " 向下 "，不是自由。
到底色情是不是 " 物化女性 "。
這種堕落的自由該不該封殺。
這其中的争議一定水火不容，Sir 也難以給出定論。
但 Sir 想到了一個電影裏最典型的，" 向下自由 " 的角色。
《阿甘正傳》裏的女主珍妮。
她在酒吧跳脫衣舞，她濫交，她和嬉皮士一起嗑藥、流浪，最後染上艾滋不治身亡。
一個把 " 堕落 "buff 疊滿了的女人。
她慘嗎？
很多觀衆讨厭她，覺得這個綠茶女最後還有臉找阿甘接盤。
但她可以自由嗎？
今天我們看起來她極端不正确。
但要知道，電影裏傻傻的阿甘代表的是保守派，而珍妮代表的追求進步的自由派。
許許多多像珍妮一樣的人加入到反戰、平權的抗争中。
是珍妮對了，還是阿甘對了。
其實并不重要，這個世界就是有永恒的分歧，永恒的争議。
但 Sir 知道的是。
如果有一方有權力充當絕對的正确，宣判另一方，禁止另一方。
那麽不管珍妮還是阿甘，就都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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