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史上經典男女對唱：一首關于謀殺的情歌
怪物馬戲團 | 文
在德國搞骨科，是一種悲劇，因爲德國骨科在德國實際上是違法的；在政治正确的歐洲搞骨科，則是更大的悲劇，因爲你一定會陷入輿論的滔天巨浪。
然而，激烈的愛總是從悲劇中誕生。
但丁在邁進地獄前，看到深淵前刻着"步入此門者，摒棄一切希望"；讀到這裏，你基本上也該看到這句話了——假如你繼續走下去，就會像但丁一樣，看到地獄裏挂滿他和維吉爾的兄弟同人本。
所以要是你很在意這種東西，那現在該轉頭了。
如果地獄的發展與時俱進，那今年那邊的暢銷遊戲，就會是《安迪和莉莉的棺材》。這是一款我早就想寫的遊戲，但因爲它最初冷門又重口，導緻我決定先不提它，至少等遊戲更新完第三章，成爲完全體後再動筆。
奈何撒旦不作美，不久前，遊戲的後續章節嚴重跳票，且确定将耗費四章才能完結，目前尚且不知道其後續會何時登場。
完全體的降臨日遙遙無期，遊戲的信徒卻越來越多——同人創作仿佛無盡墜落的青蛙雨般湧現，相關視頻在世界各地突破百萬播放。《安迪和莉莉的棺材》出圈了，它成了當今政治正确的歐美遊戲圈中，一個絕對的另類，仿佛來自重口的10年代。
這遊戲有多火呢？這麽說吧，它極可能是這兩年最熱門的獨立遊戲前三，隻是因爲讨論太多，會觸發人性警察的防禦機制，導緻它一直半躲在角落裏。
所以《安迪和莉莉的棺材》到底是款什麽遊戲？假如你提到"愛"時，想到的是德國骨科、漢尼拔行爲、謀殺，以及惡魔交易，那它就是一款關于愛的遊戲。
德國骨科是個老梗，大緻是說，某人因爲和妹妹cos羅密歐與朱麗葉太過入戲，被老爹打斷了腿，最後多虧了德國骨科醫師的妙手回春，他才沒死于半夜發春——我們今天用它來替代某個詞，免得被驅魔人揍了。
關于這梗，有兩個代表作，一是最骨科的《緣之空》，讓二次元再也不能直視門廊；二則是《我的妹妹不可能這麽可愛》，因爲它現在基本等于陳睿。但這兩個作品和《安迪和莉莉的棺材》相比，就宛如流行搖滾遇上死亡金屬。
《安迪和莉莉的棺材》是一款把日系俯視RPG和Galgame融合的作品，往前退10年，它可能會成爲《狂父》《恐怖美術館 Ib》以及一些我不好意思提到的遊戲的同類。
所以遊戲模式是，你在俯視視角下控制小人，完成一些簡單解密，基本是把道具A拿到B處，然後觸發劇情。遊戲性上，《安迪和莉莉的棺材》幾乎毫無亮點。
它的亮點在于Galgame的那一邊，從人物畫風到故事風味，都獨樹一幟。遊戲是一名芬蘭獨立制作人開發的，所以它充滿一股北歐味。
當我說北歐味時，首先是指，這遊戲的畫風和台詞風格，是歐洲創作者受到日漫影響後搞出的那種風格。現在此類風格越來越火，《地獄把妹王》《地獄客棧》都可以被劃到這類别裏。
然後，我的意思是：它有種濃郁的北歐地下氣質——那種把極夜、稀少人煙、無盡延伸的漆黑公路，以及冬日的孤單房屋全加入女巫坩埚後炖出來的東西。
接着，再往上撒點現代互聯網沖浪帶來的時髦感。
注：有劇透。
這遊戲說的是：安迪和莉莉是一對親兄妹，他們被告知身患傳染病，給隔離在一所公寓裏。由于食物短缺，兩人的健康狀況愈發惡化，但沒人給他們送食物，門外隻有禁止他們出門的守衛，兩人的父母也不願和他們電話溝通。
于是一開始，你得控制莉莉做日常家務，從找食物到洗衣服。這些步驟很快能讓你意識到，兩人的生存環境和地獄有多相似，并告訴你，莉莉對安迪有種病态強烈的迷戀。
然後，遊戲會從各方面急轉直下，你會逐漸發現，所謂的傳染病隔離是假的，這棟大樓是黑幫用來收割器官的秘密基地，将人們鎖在房間裏，以血型分類。
同時，隔壁鄰居正在進行惡魔召喚，而且似乎成功了。
所以遊戲的第一章，便是操控兄妹兩人，試圖在這個非法公寓裏活下來，并逃出去，順便弄清鄰居在幹嘛。換成普通劇本，主角就會一路懲惡揚善，天降猛男踢破門窗，用巴西背摔打倒所有的守衛，最後一磚拍暈邪教徒。
但不是這個遊戲，這遊戲裏，邪教徒确實被阻止了，但他很快就成了食物短缺的兄妹倆的漢尼拔點心。至于黑幫守衛，也确實被懲罰了——如果懲罰的意思，是被殺掉，然後靈魂被一對兄妹獻祭給惡魔的話。
《安迪和莉莉的棺材》，就是一輛駛向深淵的過山車，在啓動的3秒後脫軌。僅僅在遊戲的第一章，這對兄妹就開始殺人，他們幹掉一個守衛，又幹掉另一個，然後把他們的靈魂獻給惡魔，把他們的肉排放進冰箱。
接下來，他們又抹除了一個鄰居，因爲她和守衛做了你懂的交易，他們得利用她吸引守衛。
你看過超棒的黑幫動畫《黑礁》嗎？裏面有對暧昧不清的殺手兄妹，安迪和莉莉就像是素人版的他們。
你可能會試圖爲他們的行爲辯駁，因爲邪教徒自讨苦吃，守衛全是十惡不赦的黑幫，至于那個鄰居，她确實危險且婊裏婊氣……不幸的是，遊戲很快就會擊碎你的正直幻想。
因爲你會在兩人的回憶中看到，原來他們早就罪孽深重了。在兩人還是孩童時，莉莉因爲對哥哥扭曲的霸占欲，居然讓他把一個暗戀他的女孩，鎖到了一個箱子裏。
不難預料，這個"惡作劇"玩脫了，女孩因爲窒息，在箱子裏沒了動靜。這件事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時間之河裏，把河水污染成了毒液。
每玩這遊戲五分鍾，你的靈魂就會向地獄爬行6厘米，卡戎見了你的靈魂，也會瞬間加速漂移轉頭逃離，不願把它載上地獄的擺渡船；直到你放生的礦泉水填滿冥河，罪孽才能被洗淨。
可同時，你的快感也可能擊穿煉獄，像朗基努斯之槍一樣直刺天堂。如果撒旦是個同人作家，她今晚的選題就是《安迪和莉莉的棺材》，這會成爲繼她的笑話合集外，第二本在人間暢銷的著作。
爲什麽這麽一個黑暗扭曲的遊戲，能大獲成功？因爲别看它黑到了家，但實際上遊戲毫不嚴肅，處處透着一股玩笑般的黑色幽默氣質，你怎麽都沒法把它當成一本紀實文學。
所以遊戲中的邪教徒集會，比二次元同好面基還要尴尬喜感。這種荒誕下，是一個表面平凡，卻超現實的魔幻世界：它既有惡魔召喚，也有光天化日下的器官販賣樓，殺手在它的深夜遍地走，你還能随意在它的販賣機裏買到反烏托邦大公司的商品。
而在不嚴肅的氛圍下，是頂級的人物塑造。安迪和莉莉先是用顔值和身材，給了政治正确的歐美遊戲圈左臉一巴掌，然後又用嚣張且不妥協的個性給了右臉一勾拳，這種個性溢出後，就變成了兩人臉上那種混合輕蔑、厭世、魅惑的神情。
莉莉是個控制欲極強，任性而沒有同理心的美人，她對哥哥的偏執占有欲，讓她可以不在乎任何其他人的性命，就連惡魔也說，她的靈魂黑如焦油。人的70%由水組成，莉莉的400%則由對安迪的依賴組成，所以她會一次次暗示安迪，她能以任何方式順從他，可能除了從良。
而安迪，則是個表面厭倦萬物，沉迷煙草的青年，相貌出衆卻不自知。他一次次表示莉莉讓她心煩，似乎從生理上讓他反感。可實際上，他把對莉莉的占有欲藏在一千本口嫌體正直的日記下，所以他總是抱怨着去遵從莉莉的命令，包括與前女友分手，乃至把喜歡自己的少女困在箱中，或一把火燒掉一棟大樓。
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的靈魂似乎比莉莉的還要暴虐、漆黑。
人們用化學反應來形容男女之間的火花，而莉莉和安迪之間發生的叫鏈式反應，唯一能爲他們主持婚禮的人叫奧本海默。
雖然遊戲的整體氛圍很戲谑，但造成兄妹性格的一切又似乎是合理的：兄妹倆生于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母親分别在15、17歲時，就産下他們，随後一直沒有給他們關愛，甚至把他們賣給販賣器官的黑幫，自己則拿着靠出賣他們騙取的保險金，買了棟房子靜心生活。
于是兩人一直相依爲命，并在靈魂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性格缺陷。這種缺陷和糟糕的成長，使得他們不斷争吵，就像真實的兄妹一樣。然而虐戀的鎖鏈又在他們之間纏繞，将其牢牢鎖在一起，變成一塊"我們兩人對抗全世界"的墓碑。
未知同人圖
他們的關系，可以用遊戲裏的一句黑色玩笑概括。當安迪嘲笑莉莉給出的，跳樓以逃離監禁的建議後，他說："好啊，這樣我們會被砸碎，混在一起，他們就隻能把我們放在一個棺材裏了"。
這就是爲何，标題裏的"棺材"不是複數。
這樣的事當然不能被現實接受，但不要忘記這是遊戲。昆汀玩了這遊戲，可能就會大喊"NEW~BEEE~~"，然後将其改編成電影并命名爲《天生殺人狂》。
《天生殺人狂》
有人說，安迪和莉莉就像21世紀的邦妮和克萊德，後者用長達半個世紀的成功，證明了虛構的亡命之徒情侶對大衆的吸引力有多大，哪怕邦妮和克萊德最終注定被打成篩子，也不妨礙他們将"鴛鴦大盜"這個概念賜予流行文化。
《邦妮和克萊德》
但光靠亡命之徒的愛，還不夠，它需要更強，它的丘比特不能是一個夾着尿布的裸嬰，必須是身穿Bates皮衣的T-800，手持發射愛之箭的曼徹斯特M1887，單手上彈爲你預載遊戲的第二章。
Hasta la vista, baby，愛要開始燃燒了。
實際上，《安迪和莉莉的棺材》的創作者是一位女性，她宛如《呼嘯山莊》的艾米麗勃朗特在21世紀轉生，打算再次靠兄妹間狂暴偏執的扭曲愛戀征服世界。
作者頭像
她原本隻是愛畫一些萌系的哥特/恐怖小人，直到有一天看到了一則關于兩個德古骨科學生的新聞，便得到啓示開始制作《安迪和莉莉的棺材》。然後，她的老公和她一起發行了這遊戲，并給了老婆一個把命運齒輪炸飛的建議：
早期作品
"親愛的，我們在第二章擴建一下骨科大樓吧。"
于是，《安迪和莉莉的棺材》的第二章徹底引爆了互聯網，進化的黑暗和高濃度骨科成分，讓它的話題性突破天元。
第二章中，安迪和莉莉逃出了那棟大樓，徹底變成亡命鴛鴦。他們躲避追殺、尋找真相……但總結來說，真正重要的是兩件事：
1. 他們幹掉了自己的父母，以懲罰他們把自己賣給黑幫，莉莉甚至又cos了一小會兒漢尼拔。
2. 當他們與惡魔再次交易後，做了個預知夢，根據你對遊戲的選擇，這夢的内容可以是安迪最終殺死了莉莉；也可以是：他們兩個一起，在人類夜間用來取暖的用品中，醒來。
後者使得大家開始叫它"那個骨科遊戲"，讓它被推上風口浪尖，它被各種保守派的遊戲媒體痛罵，還讓作者差點被開盒。但制作人保證說，後續開發會不受輿論影響，保持罪惡的原汁原味。
和對遊戲的讨伐一同爆發的，是不可言說的同人作品。如今安迪和莉莉在TikTok坐擁超30萬投稿，光是虛拟主播們看到那個夢境後的反應合集，都能在油管突破百萬播放。
這一章還催生了意料之外的結果——因爲作者把兄妹的老媽蕾妮畫得太漂亮年輕，導緻其人氣，甚至一度壓過莉莉，擠滿了各大平台的創作地獄。
你有沒有最近在貼吧或各種平台，看到這圖？這就是蕾妮。玩了這遊戲後，我才搞懂爲什麽惡魔的數字666，英文聽起來像是三個sex在并排走——兩個不夠邪惡，得再加一個輪子才能直達深淵。
原圖
@cry about it
就這樣，《黑色相簿2》成了這兩年擁有最多出格二創的獨立遊戲。大量關于德國骨科的讨論因它而起，大家再次讨論起了爲何人們對虛構作品中的骨科元素如此癡迷，爲何《邪惡力量》會從一個驅魔正劇變成兄弟激情同人的代言詞，以及爲什麽，《冰雪奇緣》最受歡迎的cp，不是雪寶和克裏斯托弗。
有可能，我們就是會被禁忌的愛吸引，所以迪士尼的粉絲總是盡量不去思考：當貝爾發現野獸是人類，将軍發現花木蘭是女人，以及王子發現白雪公主其實沒死後，有沒有感到瞬間的失望。
還有可能，骨科背後有種恐怖的邏輯：它恰恰代表最純粹的愛，因爲它和包辦婚姻、财權交易，以及世俗規則都不沾邊，完全由一股不被允許的激情推動。
恐怖如斯，一個個在理智崩潰邊緣的思考，讓你仿佛透過這遊戲的爆火，看向了藏在人類社會學中的克蘇魯。
我們生活在一個瘋狂的世界裏，50年前，皇後樂隊的羅傑泰勒在歌中說他要和自己的車OOXX；50年後，一部講述女人和車OOXX，并生下鐵球的電影拿下了戛納金棕榈。在公元2024年，全球最火的網絡歌，是一首播放破億的情歌，歌詞說的是約會對象說她最愛的電影是《人體蜈蚣》……
《钛》
所以如今爆火的獨立遊戲，是個骨科兄妹一路殺人放火吃肉，與惡魔快樂交易的故事，又有什麽奇怪的呢？就像蝙蝠俠的名言一樣：Why so serious？
《安迪和莉莉的棺材》，就像一塊勳章，表彰你離原力的黑暗面又近了一步。但原力是不存在的，所以不用擔心，虛幻作品隻是虛幻的而已，你看，這遊戲就沒有對我的精神狀态造成任何影響。
如果你對它感興趣，那可以去嘗試一下《邪神，啓動》。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20年前，愛的戰士虛淵玄已經在《沙耶之歌》裏，給過一代人類似的體驗了。
和沙耶一起吃肉排，是我在galgame裏過得最快樂的日子，每當現在看到二次元的各種紛争，我就會想起曾經在冰箱裏度過的美好時光。
爲此，我将永遠感謝遊戲和二次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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