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 Bonus」（ID：ZhiChangHongLi）
"00 後不是要整頓職場嗎，怎麽職場都進不去呢？" 擁有 800 萬粉絲的網紅博主羊毛月，在最新發布的視頻中嘲諷應屆生找工作困難，引發廣泛熱議。
在網友眼中，羊毛月的行爲對于求職者困境是缺乏理解和同情的。就自身而言，羊毛月畢業後直接從事短視頻創作，如今 1-20s 視頻報價 32 萬元，21-60s 及 60s 以上視頻報價 35 萬元，在求職經曆上是缺失的。
他的此番言行也被找不到工作的應屆生視作 " 消費他人苦難 "，畢竟後者在如今的商業環境裏，不僅要卷績點、卷學校，還要卷實習、卷專業。
一批新 " 天坑專業 " 畢業的學生，則越來越難找到自己滿意的工作。
生物醫藥：陪診四年，我成了病人們的 " 子女 " ╱ 01
工商管理：活用專業課知識，我在體育彩票店當老闆 ╱ 02
市場營銷：尋找光鮮亮麗的想象 ╱ 03
漢語言文學：奶奶也支持我做遊戲文案 ╱ 04
所謂 " 天坑專業 "，通常指的是就業難、環境差、薪資低的傳統學科專業。
曾經，" 生化環材 " 是公認的天坑專業。而今時移世易，一批新的天坑專業出現了：
生物醫藥專業學習難度大、學曆要求高且研發周期長、風險大；工商管理專業學習内容寬泛、就業競争激烈且實踐與理論易脫節；市場營銷專業門檻低、實踐經驗要求高且業績壓力大；漢語言文學專業就業對口崗位有限、薪資待遇不高且學習和工作要求高。
受訪者雪梨告訴《職場 Bonus》，她最近總想轉去做銷售，想試試 " 能把錢賺進公司 " 的角色。從國内知名 985 院校畢業後，她進入了國内 Top 級的品牌公司，從事了三年市場營銷工作。即便一切順遂，但她依然覺得 " 替公司花錢的工作誰都會 "。
另一位受訪者秦先生同樣期盼着自己的職場能有更多選擇。他從待了四年的國企辭了職，轉而考博，" 去攀登更高的山峰 "。畢竟 " 學工商管理最終歸宿就是做銷售 "，如果不去提升學曆等級，他害怕自己的職業一直受困于就業環節。
除了受制于學曆、實習經曆、家庭背景 …… 天坑專業在就業時還呈現出" 普遍上限很高、下限很低 "的特性。
以工商管理專業爲例，艾媒數據中心調查顯示中國工商管理專業的畢業生中，從事銷售業務崗位的占比 15%，而能從事高級管理崗位的人不到從事銷售業務崗位人數的 1/3。
「職場 Bonus」（ID：ZhiChangHongLi）
這些 " 天坑 " 專業也開始被各大高校主動裁撤。據央視網消息，2024 年度高等職業教育專科專業設置撤銷了電子商務、市場營銷、計算機應用等 68 個專業，撤銷布點 2635 個。據《中國 · 新聞周刊》報道，已有 20 餘所高校計劃在 2024 年度停撤部分本科專業，涉及專業數超過 100 個——今年 8 月 23 日，西北大學就發布了拟撤銷漢語言、金融工程、廣告學等 7 個本科專業的公告。
專業取消、求職困難 …… 然而對于業已深陷 " 天坑專業 " 的人來說，走出困局，不過是又一堂人生必修課。
生物醫藥：陪診四年，我成了病人們的 " 子女 "
由于家庭困難，康元在大學時就開始從事陪診師的工作。對他來說，選擇陪診師這個兼職在性價比上遠遠高于外賣員和家庭教師。後兩者和陪診師一樣辛苦， 但收入遠沒有陪診師可觀。
" 顧客當然會更相信有專業知識的大學生 "，生物醫藥專業能夠爲從事陪診帶來加成。因爲懂得相關的醫學理論，康元在接單時會有一些天然的優勢。
但在實際的工作中，生物醫藥對工作的助力并不符合期待。" 其實真正能夠用上的知識還是比較少的，主要還是看生活經驗。"
康元在陪診師這條路上摸索了好一陣子。想要做陪診，首先要熟悉醫院。康元通過醫院的小程序熟悉醫院各個診室的位置，看明白大概方位後，他還會根據小程序上的平面圖再走一遍。
熟悉醫院但不會看病也不行。康元高中時有陪診奶奶的經曆，那個時候奶奶生病住院，康元一下課就來陪護，" 我很會看導診單，醫院都熟的跟家裏一樣了。" 深谙看病流程的他，在大學附近開始陪診時還是從免費幫助老人開始。" 每個醫院都不一樣，經驗再豐富也要對病人負責。幫助這些老人可以讓我積累經驗，而且幫助本身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尋找客源也有自己的門道。康元最開始想要入行時，也考慮過先從機構接單。
機構最大的問題是需要付出一定報酬，最終卻未必會如願提供客源。機構一般的套路是：通過自媒體賬号推薦陪診師這個新型崗位，誘人咨詢。而來咨詢的人勢必被要求參與課程，考取陪診師證。" 國家目前沒有相關的管理機構，看病也沒人會看陪診師證。最後考取的隻是機構通行證而已。"
了解過後，康元選擇自己在賬号發布陪診日常。一開始客戶零零散散的，後面開發了閑魚、小紅書、微博多個渠道後，他幾乎可以保證自己一天有 2-3 單。一線城市按小時收費的報價，讓他可以輕松的生活。他的陪診費用是每小時 80 元，全天陪診 450 元，半天陪診 239 元，拿藥取藥 / 郵寄送藥單次 150 元。
康元結合個人的優勢打出了差異化。憑借生物醫藥專業學生身份，以及個人的耐心陪伴，他積累了好口碑。尤其是他将自己定位在大城市的幾所三甲醫院，不僅能夠接待本地的病人，更是能夠接觸到很多外地病人。
有了穩定業務後，康元也開始建立自己的私域經濟。他的客戶群中，經常會有客戶主動拉需要幫助的病友進來。
" 他們有很多從外地來看病的，不熟悉看病流程，很有可能導緻某個地方出問題，看不上病或者要延期。延期的話，住酒店、吃飯，都是成本，我幫他們把這些提前問到或考慮到，他們就輕松多了。" 群内的人，康元都把他們當朋友看待。固定需要取藥的人可以拼單，群友優惠價格是 80 元。
陪診師這個工作當然也會有不好的一面。在被問到是否會被陪伴的病人影響到情緒時，康元告訴職場 Bonus：" 最開始的時候會有，但見慣生死之後，就麻木了。不是有人說‘學醫就是先泯滅人性，再看見大愛’嗎？" 康元現在已經慢慢進化到看到大愛這個階段，有時候看到老人孤零零地來，但子女将他們托付給他的時候，又會短暫地原諒這個世界。" 這也是愛的另一種體現。"
工商管理：活用專業課知識，我在體育彩票店當老闆
小吳是吃盡 " 時代黑利 " 的 00 後。
上學趕上疫情，畢業趕上經濟下行、學曆貶值。在師範類二本的工商管理專業畢業後，小吳發現自己找不到工作了。
" 我的同學們不是繼續考研、考編、考公，就是幹脆在家躺着。"學校沒有競争力，專業也不好就業，更别提她所在的五線城市根本就沒有什麽好的就業機會。
" 當員工不行，那我就做老闆！"小吳想到了新的出路。
她瞄上了商場裏常年火爆的刮刮樂彩票。當時小縣城的彩票店還沒有開啓瘋長模式，小吳看好步行街上的中心位置，她先是去了解了店面租金，在短視頻上學習如何開店。
爲了避免自己做功課産生的誤差，小吳選擇直接沖到中國體育彩票的管理中心。咨詢過後，她清楚地了解到加盟中國體育彩票需要滿足年齡 18-55 歲、高中學曆、非公職人員等一系列條件。
盤算好是否能夠覆蓋住需要投入的資金，她開始積極準備各項材料。确定店面、簽訂合同、繳納押金、采購設備等步驟完成後，小吳的彩票店順利開業了。刨除後續的水電等經營成本，她總共隻投入了 5 萬元。
小吳有自己的一套經營模式。作爲 00 後，她從小成長于信息環境之中，自然知道網絡宣傳的作用。她利用社交媒體平台，精心制作有趣的短視頻和圖文内容，介紹自己的彩票店以及各種彩票玩法。通過分享一些幸運顧客的中獎故事，吸引了不少人的關注。她還積極與當地的網紅博主合作，進行探店推廣，讓更多的人了解到她的店鋪。
" 我們專業課學習了很多經濟學知識，在彩票店的經營中我也會用到。"她會分析顧客的消費心理和行爲模式，制定合理的營銷策略：比如推出優惠活動，或購買一定金額的彩票贈送小禮品，以及在特定時間段進行折扣銷售。
小吳還格外注重顧客關系管理。爲了及時分享彩票開獎信息和店内活動，她建立了一個顧客微信群。她會在群内每天堅持發一個拼手氣紅包，手氣最好的顧客可以免費刮一張價值 20 元的 " 綠豆 7"。
憑借着與顧客保持良好的互動，小吳收獲了一批忠實顧客。
因爲開的是體育彩票店鋪，不僅要會經營，更要懂體育，如此才能更好地向顧客推薦彩票。從前對體育毫無興趣的小吳，開始更加深入地研究各類賽事，這個過程中，她對體育的熱愛愈發濃厚。她在店裏設置了一個賽事信息欄，每天更新重要比賽的動态和分析，吸引了不少體育愛好者前來交流讨論。
這份滋長中的對體育的熱愛，也爲小吳帶來了更多客戶。
一些常客甚至會在比賽日聚集在店裏，一起觀看直播，爲自己支持的球隊呐喊助威。" 歐洲杯的時候我這人山人海的，旁邊還是炸雞店，邊吃邊看，一整個商業閉環住！"
看着如今彩票店的盈利仍在繼續走高，小吳開始考慮擴大經營規模。
市場營銷：尋找光鮮亮麗的想象
一直在市場營銷領域深耕的雪梨，在畢業後進入了 Top 級的互聯網公司工作。然而，在互聯網體系中做市場營銷讓她倍感挫敗。
" 真正的 Marketing 是光鮮亮麗的。" 出身頂尖學府的雪梨是個不折不扣的 " 學院派 "，一直對自己的專業抱有期待、想象以及熱愛。她認爲的銷售是價值交換。抛開那些普世意義的污名化，市場營銷專業的教學實際上是爲了培養那些能夠在品牌公司做頂層設計的人才——雖然，我們更多時候聽到對該專業的評價聲音是 " 學習文科被迫選擇 " 和 " 不知道學了什麽，學的内容假大空 "。
比起和數字打交道，她更想做創意和溝通類工作，而市場營銷專業既能培養她的溝通、談判等軟技能，也能培養商業思維。
她所在學校擁有更爲開放的教學方式和就業支持。" 大一軍訓後，我們的第一堂課就是職業規劃。"大一學習一學期通識課程，學期結束後，學生自由選擇分科，可以制定私人課表，多多參加實習。老師會大力鼓勵學生去實習、和社會上的人鏈接，參加各種比賽與更多人溝通。學校的就業中心會幫學生改簡曆、進行模拟面試、組織各類活動，增加學生和企業打交道的機會。
校園學習給雪梨帶來的最爲重要的收獲，當屬商業思維方式的養成。她現在回憶起來仍有慶幸，" 很多培養軟技能的課程，看似沒有知識的輸入，但都潛移默化地塑造了個人的商業思維。比如能更快想清楚爲什麽要做一件事情，其可能帶來的價值，以及完成後能拿到的結果。"
雪梨所在的公司或許是所有人都會豔羨的互聯網大廠，但對于自認爲真正熱愛市場營銷的雪梨來說，來這裏工作無異于 " 上錯花轎嫁錯郎 "。" 互聯網企業沒有傳統的 Marketing，那裏的工作不符合我的想象。"
雪梨想象中的 Marketing 是光鮮亮麗、擁有決策的自主權的。而互聯網顯然無法達到這樣，互聯網不依賴實體産品産生價值，無法通過品牌去講故事，品牌的附加價值很難體現。基于技術、産品本身的功能，去實現商業目标的屬性，導緻在這裏市場營銷的處境是十分邊緣的，作爲最下遊的角色，技術、産品、運營都在市場營銷面前 " 高人一等 "。
銷售也是 Marketing。雪梨認爲銷售是整個大營銷框架中的一環，而銷售也分很多種，隻有大公司才有完備的 Marketing 崗位體系，小的企業或私企更多是銷售崗位。在品牌公司，銷售是真正爲公司創造價值的職業，而市場相對來說是把錢花出去的工作。普通的推銷工作誰都能幹，但高級銷售或真正賺錢多的銷售，是那些能做到産品和服務價值互換的人。
雪梨的同事則提供了另外一種從業路徑的藍本：該同事本是二本院校的學生，畢業後先是做了幾年記者。而在做記者的過程中，她又積累了很多與人溝通和挖掘信息的經驗，最終成功轉行至市場營銷。
因爲有過做記者的經曆，這位同事在進行市場調研和了解消費者需求時，能夠更好地與人交流，獲取準确的信息；在制定營銷策略和推廣方案時，她也能夠更好地把握市場動态和熱點，寫出吸引人的文案。記者的工作經曆，賦予她以精準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能快速判斷市場趨勢和競争對手的情況，從而制定出更有效的營銷方案。
由此可見，即便無法進入業内認可的好學校，也有機會觸達這一職業的核心工作。而能夠做好能力的遷移，是通過轉行進入的必要條件。
漢語言文學：奶奶也支持我做遊戲文案
陳不急如今就讀于複旦大學的創意寫作專業，本科時的專業是漢語言文學。在他的觀察中，遊戲文案 / 遊戲策劃在複旦大學已不再是一個小衆的就業去向。
" 中文系的同學很多人會選擇考公，或者去做一些傳統文科的工作——比如秘書、文員、新聞記者 …… 但如果想在大城市有一份薪資不錯的工作，其實選擇并不多。要麽繼續去做教培，要麽就去卷互聯網。"
在互聯網的諸多産業中，大衆對遊戲的接受程度正越來越高，" 幾乎身邊沒遇到過不玩遊戲的人 "，很多遊戲企業也來學校頻繁宣講。同學們常把遊戲文案 / 遊戲策劃列入就業選擇範圍，或是海投方向之一。
入行最重要的還是 " 會玩 " 遊戲。
" 遊戲文案作爲遊戲策劃大類中的一種，說到底還是策劃崗，沒有遊戲理解是不行的。"陳不急本科期間曾獲得在騰訊遊戲實習的機會。面試時，他被問到對于 " 王者榮耀賽事爲什麽做不過其他 MOBA 遊戲 [ 1 ] 賽事 " 的理解。憑借自己十多年遊戲的觀賽經驗，他總結了一些關鍵點進行回答：比如賽事中的仇恨因素，不同國家參賽的競技性與社交性的差異等。
[ 1 ] MOBA 遊戲：MOBA 是 "Multiplayer Online Battle Arena" 的縮寫，意爲多人在線戰鬥競技遊戲。《王者榮耀》《英雄聯盟》《Dota2》都屬于該類遊戲。
遊戲文案實際負責的工作主要有三個部分。
其一是負責編劇，即傳統意義上寫劇情、台本；其二是演出，比如做劇情 PV、遊戲過場動畫，其中尤其要考慮鏡頭語言；其三則是任務的落地實現，包括制作任務流程、負責大世界區域生态等落地相關的叙事（在一些項目組中，這部分會被單獨拆出，成爲任務策劃的職能。該職責有時也需要 AI 來輔助表現，有部分技術崗的屬性）。
策劃崗的薪資在遊戲行業内已屬上乘， 獵聘大數據研究院推出的《2024 遊戲行業人才供需大數據報告》中提到，該崗位平均年薪爲 27.16 萬元。據陳不急了解，遊戲行業薪資高的重要原因在于其高額的年終獎，一般遊戲公司會開到 14-16 薪，成績卓越的項目組年終獎金高達 10 個月，甚至更多。
陳不急畢業後仍想從事遊戲文案的工作。他不斷參加面試，秋招之餘，他還制作了一個社交賬号，賬号内是遊戲測評、遊戲圈的業内人士訪談以及他個人的求職分享。在發稿前不久，他收獲了滿意的 offer。
社會對遊戲的改觀和接受程度并不局限在網民之間。陳不急的奶奶今年已有 80 多歲。從前她一直告訴孫子：" 以後你要做的工作一定要爲人民服務。" 知道孫子喜歡遊戲，從事遊戲行業後，她選擇主動了解遊戲。如今奶奶口頭再提到 " 遊戲 " 二字，已不再是陳不急高中時被耳提面命、被指責影響學習的洪水猛獸，而是 " 是國家戰略性産業 "，有其存在的意義。
" 給人們帶來快樂，怎麽不算是爲人民服務呢？做遊戲文案這個工作，能帶給别人情緒價值，讓大家在遊戲中感受到快樂和放松，我覺得這很有意義。"
（應受訪者要求，文章中雪梨、小吳、康元、陳不急均爲化名。）
撰文 | 田密
編輯 | 陳桐
排版 | 陳桐
封面圖 | jerry chen（Unspla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