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 | 20 社，作者 | 羅立璇
突然的考驗
年末，在廣州天河區工作的陳多莉，突然在辦公室接到了來自媽媽的任務：給全家人在除夕夜的年夜飯選購菜色。
往年，全家 13 口人都會齊聚廣州市區南面的番禺奶奶家過大年三十。家裡的主廚一直是是奶奶和兩位伯母，她們都有變出一桌盛宴的能力：廣東人的年夜飯，" 海陸空 " 都要有。海是海鮮，過年更傾向于高檔的鮑參翅肚、龍蝦扇貝；陸是豬肉、牛肉；空則是雞和鵝，廣東有一個說法是 " 無雞不成宴 "。
幹鮑、海參、花膠，都要提前泡發、清理内髒，用高湯炖煮；龍蝦要放尿、過油鍋，白切雞要冰鎮，叉燒和燒鵝則要去家附近人最多的店斬件……這一切都費時又費力。但是奶奶和伯母們做起來卻不在話下。
但今年不一樣了。全家人都感染了新冠，尤其是奶奶和伯母們的症狀并不算輕，不适合勞累。多莉的父母幾乎沒有症狀，重擔就自然落到了他們身上。
不過，陳爸爸是警察、陳媽媽是公務員，工作繁忙，平時最多就在家裡做點家常菜，幾十年來基本沒什麼鍛煉廚藝的機會。他們看着家裡年夜飯的需求，也犯了難。
陳媽媽當機立斷，讓擅長網購的多莉來幫家裡選購完成不了的大菜。
" 那肯定就選我們平時就吃的酒樓，反正再難吃也難吃不到哪裡去，老人家也吃得慣。" 雖然不會做飯，但購物頗有心得的多莉馬上劃定了選擇範圍：陶陶居、翠園、廣州酒家。
小菜可以自己做，她選擇了定價 588、388 元的盆菜和花膠雞。多莉綜合考慮了家人喜歡清淡的口味和過年的隆重氛圍，希望酒樓大師傅研發的菜式能讓家裡人滿意。
而老家在江蘇淮安、平時在上海工作的池平果就不一樣了。池家多年來過年的習慣是每天換一家親戚吃，這樣人人都隻需要做一天大菜，還能順便拜年。池家一般會需要在年初五接待親戚和朋友，爸爸廚藝不佳，一般由池媽媽做飯款待。
但是池媽媽其實不太喜歡做飯，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簡化自己的工作。" 上一個除夕，她為了少燒一條魚，就做了一條外表熟了、其實裡面還是生的魚放在飯桌上拍照用 "，池平果忍不住吐槽，" 她不讓我和我爸吃，等到年初五親戚來了，再把它燒熟。"
池媽媽讨厭準備年夜飯，和蘇北的年夜飯習俗也有很大關系。蘇北習俗不講究食材多麼昂貴，但喜歡在樣式上取勝，一般都要擺十幾、二十樣菜，準備起來複雜又辛苦。接待客人那天，媽媽基本上都吃不了幾口熱飯。
再加上池媽媽最近兩年愛上了刷短視頻，刷到了不少預制菜的推廣和直播，發現了很多豪華的新菜色都能現買，回家再添加一下原材料自己做。另外，她也大概了解了制作過程，就改變了自己之前對于預制菜不新鮮、不健康的看法。于是和多莉的媽媽一樣，她決定把網購的任務交給了女兒。
池平果的選擇是多買幾樣小菜，讓媽媽專注準備大菜，這樣既能體現隆重感，備菜也不會那麼辛苦。她首先買了媽媽在抖音上刷到的豬肚雞，買了自己平時在上海也會吃的撈王的豬肚雞，接着買了江浙滬人民都喜歡的杏花樓的八寶飯，以及一個四樣菜的套裝（咕咾肉、蚝油牛肉、宮保雞丁，翡翠蝦仁）。
被問到這樣會不會覺得過年不夠有儀式感的時候，池平果表示，這比半生不熟的魚要好多了，媽媽也輕松。而且，池爸爸和池媽媽也想嘗嘗年輕人在大城市裡愛吃的新口味，過年正是大家一起嘗試的好時機。
相比一向随意的池家，多莉家今年的年夜飯更象是一次特例，她估計明年爸爸媽媽就又會把春節過成過去的樣子。生活在廣東這樣對傳統年節文化十分重視的地方，多莉突然意識到，自己總有一天要接手這一切。
傳統與方便
不過，像陳多莉和池平果這樣的決策，在不少家庭眼裡，依然被認為是 " 大逆不道 " 的。
劉婉是東北人，但在長沙工作。她平時工作比較清閑，熱愛購物，是大家在選購商品時都會咨詢的行家。她平時會買預制菜，但是是為了工作完回家做飯方便，比如山姆會員店的塔克餅泰式雞肉卷，就是她很喜歡的食物，既健康又簡單。
但過年時，她認為家裡應該自己準備年夜飯，不買預制菜。
劉婉的理由非常現實，一是她認為貴價預制菜和外賣價格也差不了多少，那為什麼不點外賣？其次則是，現在大部分品牌推出的預制菜都以更擅長烹饪海鮮的粵菜、閩菜為主，劉婉身為一名東北人，吃得很不習慣。而且，年菜類型的預制菜動辄幾百塊，買了不愛吃，浪費的就更多了。
張曉雅是重慶人，家裡對于過年一直很重視，要吃的年菜某種上也是一種儀式，必須好吃又好看，所以幾乎沒辦法買現成的菜。
比如，她們家會做一種小福袋，面皮是自己擀得的，餡兒是自己拌的，還會加上小海帶作為裝飾。媽媽買回來的魚，也必須自己親自改刀，調成好看的造型。到了大年初一早晨，全家必吃一道豆腐臘肉餡兒的小湯圓，臘肉也是自己臘的。
張曉雅家自制的小福袋
這麼多年以來，張媽媽一直獨掌年夜飯大權，從未旁落。用張曉雅的話來說，她每年除夕的工作就是在廚房陪做飯的媽媽聊天，以及吃完飯把碗收到廚房。所以，至少在爸爸媽媽身體還非常康健的當下，張家過節的傳統是不可能被改變的。買現成的預制菜，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但是，對于劉婉和張曉雅這樣的年輕人而言，真正的考驗還沒有到來。劉婉家是婆婆負責做年夜飯，她自己平時吃得很簡單；張曉雅基本就沒有插手的機會，不會做飯，也不喜歡做飯。一旦雙親無法做飯了，有不少菜式和樣式，可能就要失傳了。為此，張曉雅特意讓媽媽把菜譜寫了下來，以防萬一。
對于這些還希望維持傳統的家庭而言，年輕人如果一直沒有做好接班的準備，那麼他們倒戈向預制菜，或者餐館，可能隻是時間和機會的問題。
畢竟，于新一代年輕人而言，他們都有意願去維持大年三十的熱鬧氛圍。當他們自身的能力受限時，尋求自己完成不了的高檔預制菜，是一種特别合理的選擇。而今年春節對于預制菜而言或許是轉折性的一年——不論之前多麼勤勞或者估值，當下陽康的人民暫時選擇了休養和清閑，希望能在這裡找到不失豐盛的選擇。
新一代人，新的年夜飯
年夜飯餐桌，在這幾年來一直是預制菜這條賽道的必争之地，商家們都牟足了勁，按照 " 大菜 "" 硬菜 " 和一桌宴席的方向努力，向消費者不斷推出新産品。但因為中國人的烹饪習慣和傳統觀念，預制菜收獲的質疑聲遠遠大于贊同聲。
而到了今年，曆史舞台的聚光燈，因為全國 " 陽康 " 而打到了預制菜身上。盡管千載難逢，但生産年夜飯産品，并不簡單。
首先是，中國幅員遼闊，各地口味差異極大，喜好也各不相同。比如像盒馬推出的八寶糯米紅膏蟹，就是一道典型的福建菜。盒馬方面表示，這道菜配的米糕，佐料多為當地的海産品，在做成預制菜後腥味很大，很多人尤其是北方人接受不了。
所以，盒馬改良了米糕這一部分，換成了大部分消費者都能接受的配料，同時用鮑汁煨制糯米飯，把糯米飯做成了鹹鮮口味。
盒馬的八寶糯米紅膏蟹
盒馬方面也表示，他們經過全國範圍内的市場調查以後，發現在春節這個時間節點，消費者普遍更需要一些新鮮、沒吃過的菜式，所以盒馬會在春節推出更多小衆、有特色的菜式。但是，要生産小衆菜式，就意味着必須提前準備供應鍊、生産線，進行員工培訓，準備時間會更加漫長。
而本來就就配備中央廚房的老字号酒樓、連鎖餐館，比如前文提到的陶陶居、廣州酒家，還有松鶴樓、杏花樓、豫園等，生産線和工人準備起來則更加得心應手，消費者的信任度也更高。這些酒樓通常分布商業業态更加豐富、人均收入更高的東南沿海，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發現，高檔預制菜通常都是南方菜，這是由供應鍊所決定的。
但無論如何，經過過去兩年資本的熱捧，既有像知味香這樣的上市公司，也有像珍味小梅園、空刻這樣的明星創業項目，年輕人對于預制菜的接受度正在從日常快捷吃飯，擴展到像大年三十這樣的特殊時刻。
根據叮咚買菜的數據，平台年夜飯相關菜品銷量增長 500%。他們和各地知名餐廳，如上海老飯店、綠波廊、陶陶居、蘇浙彙等合作推出的，" 年夜飯套餐送到家 " 系列，一周内已被搶訂 8000 桌年夜飯。
對于像陳多莉、池平果這樣的年輕人而言，年夜飯的菜品固然重要，但其實能夠吃到家鄉的調味就已經滿足。更重要的，是家人能夠舒适、快樂地一起過除夕。
盡管她們平時在大城市生活，經常一年才回一兩次老家，但确實已經逐漸感受到，家庭的責任正在慢慢轉移到自己肩上，這和在不在老家生活沒什麼關系。現在，年夜飯也成為了他們需要操心的事務。他們已經長到了必須要一起付出努力，來維持親情扭結的年紀。
在今天，如果這些年輕人已經不會燒筍幹、做爆魚、做蛋餃，也不會剁肉丸、蒸蘿蔔糕、做殺豬菜，那麼，新一代人應該怎麼賦予年夜飯特殊的情感呢？應該怎麼創造年夜飯特殊的回憶呢？預制菜可能暫時承擔不了定義的功能，但可以成為選擇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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