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婷 / 文 10 月 10 日是世界精神衛生日,今年的主題是關注兒童心理健康。我想借此呼籲關注留守兒童。
當我們關注兒童心理健康的時候,更容易看到城市生活中表現出心理問題的孩子,但留守兒童的聲音卻很難被聽。一方面,城市兒童的父母大部分已經開始具備心理健康的常識,社會動員水平也較高;另一方面則是顯而易見 a 的留守兒童家庭體系發展水平較低,他們的聲音太容易被嘈雜而尖銳的社會競争淹沒。
2023 年 8 月教育部發布的教育統計數據顯示,2023 年義務教育階段農村留守兒童的數量是 1550.56 萬。這冰冷地數字背後是 1550 萬個 16 歲以下、連續三個月以上由農民父母托留在戶籍地家鄉,通過父、母單方或其他親屬監護的少年兒童。
留守兒童經常會出現兩大心理健康議題,一是分離困境,二是自我認同困境。分離困境會導緻留守兒童出現建立深度人際關系的困難,而自我認同困境會直接影響留守兒童的自我成就、人生價值、幸福感和社會發展水平。
分離困境
對留守兒童來說,不斷地與父母告别、重聚是他們生命中過早承擔的重負。爲什麽這麽說?大部分留守兒童在母親完成哺乳期後會面臨和雙親的長時間分别。,對于 1 歲以下的嬰兒而言,他們尚未建立客體恒常的心理能力,父母、特别是母親的離開對嬰童而言意味着被 " 抛棄 "。他們無法理解父母爲何 " 憑空 " 消失,爲什麽照料人會更叠爲其他人。而缺乏心理健康常識的農村家庭,又經常會對與父母分别時哭鬧的兒童灌注 " 如果你聽話爸媽就會早點回家 "," 你再不聽話爸媽就不回來了 " ……這樣簡單但殘酷的分離解釋。
在這種情況下,留守兒童會逐漸壓抑與告别有關的正常負面感受,比如悲傷、憤怒,恐懼……轉而被負罪感、内疚感代替。遺憾的是,在留守兒童的早年人生中,告别會不可避免地反複發生,長此以往會讓留守兒童對情感變得淡漠、回避,将父母的離别歸咎于自身的不聽話、不服從,最終在日後建立人際關系的能力上發生遲滞。這種遲滞對留守兒童來說,常意味着 " 和人建立深入的關系就意味着被抛棄 " 的扭曲的信念,而且他們要爲被抛棄負責任。這種感覺對他們而言太痛苦,太難以承受并無法言說。長此以往,留守兒童在年齡漸長後适應人際關系更爲多元的社會生活,或許會面臨更多的困難。
自我認同困境
當留守兒童逐漸成長爲少年時,青春期階段的他們會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面對身體發育和性意識萌芽,并高度關注 " 我是誰 " 的議題。但如何與留守兒童談青春期、談夢想、談要成爲什麽樣的人,這對鄉土文明中的老年人實在太困難了。而常年見不到面、缺乏必要溝通的務工父母也極度缺乏和留守兒童讨論青春期困境的充足時間。
這就導緻留守兒童在最需要成年人支持的青少年階段陷入缺乏支持的困境,和 " 我是誰 " 有關的議題很難得到必要的讨論與解答。留守兒童中的一部分人本身又有因爲分離困境帶來的扭曲性自責、内疚等情緒積壓,以至于很多人一旦在中學階段遇到學業困難,就會很容易出現厭學、逃學和退學的情況。如果這個時候,主要照料人和社會評價再次以 " 不聽話 " 來簡單解釋留守兒童的行爲,隻會讓他們更嚴重地陷入自我認同困境。
兒童時 " 不聽話 " 會面臨父母的 " 抛棄 ",少年時 " 不聽話 " 則開始被整個社會生活抛棄。留守兒童心靈上的漂泊無依,最終會演變成比心理問題更爲嚴重的經濟困境、生活困境和多重發展困境,并最終以社會問題的形式表現出來。
對于這兩個困境,社會可以做點什麽呢?事實上,在充滿人際互動的現代社會中,任何人都不是社會議題的局外人。2019 年民政部關于《進一步健全農村留守兒童和困境兒童關愛服務體系的意見》中明确提出要動員全社會關注、關心農村留守兒童的身心健康與發展。我們要看見 1550 萬留守兒童的存在,知道他們遇到的心理發展困境;積極地爲留守兒童較多地地區提供必要的心理健康知識傳播,幫助留守兒童父母掌握與分離有關的談話内容,教育留守兒童主要照料人相關性保護和性教育知識,爲留守兒童較多的教育機構提供心理健康服務……這些都是我們可以改變現狀的具體做法。
一個健康的社會首先是兒童能夠健康發展的社會。這裏的兒童,不僅包括城市的孩子,還包括更廣袤的鄉村那些與父母分離、孤獨而倔強成長的留守兒童。
(作者系心理咨詢師、社會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