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的内核永遠是悲劇
一張照片,徹底改變了範小勤一家的命運。
那還是在社會經濟發展一派欣欣向榮的2015年,當時的人們對互聯網和智能化生活的幻想,正處于最蓬勃生長的階段——智能手機的快速普及,加上以淘寶爲代表的網購APP,成爲每台智能手機出廠必裝第三方應用,讓快遞小哥和菜鳥驿站成爲繼環衛工人和沙縣小吃後,每個城市正常運轉所不可或缺的資源。而站在這股浪潮最前端的人,毫無疑問就是阿裏巴巴的締造者馬雲。
當時的馬雲,幾乎是所有夢想逆天改命的普通打工人的精神偶像。他一邊說着"我從來都不喜歡錢,我對錢不感興趣"的成功人士雞湯,一邊上電視拍節目、去各大企業和高校演講、找大腕們陪自己拍電影,渾身上下都展現着身爲首富的耀眼光芒。
馬老師給自己拍的電影《功守道》,幾乎集齊了當時所有頂尖的動作明星
而當時生活在江西省吉安市永豐縣嚴輝村的範小勤一家,做夢也不會想到的是,作爲整個村子裏最貧困的低保戶,他們一家居然會和當時的中國首富攀上關系。
更神奇的是,産生這層微妙關系的原因,僅僅是因爲家中次子範小勤,長得很像馬雲。
範家的家庭構成是獨特的。作爲一家之主的父親範家發,年輕時上山勞作被毒蛇咬傷,爲了保命截掉了一條腿,之後終日以酒解悶的他,人送外号"酒神發""啤酒仙人"。靠着幹些竹工活、種地,以及政府給的低保,他勉強撐起了這個家。
範家發的第一任妻子,在爲他生完一個女兒後便喝農藥去世了,但傳宗接代的意識深深植入了這個江西殘疾農民的腦子,之後他便娶了小自己20多歲,患有智力殘障且瞎了隻眼的第二任妻子。兩人在2007年生下第一個兒子範小勇。隔年,第二個兒子範小勤就出生了。
範家早年合影,同父異母的姐姐長大出嫁後幾乎不怎麽回家
範家發沒有遺傳給範小勤任何意義上的優秀基因——他本人應該也不具備。相反,由于母親是智障,範小勤兄弟二人也同樣遺傳了母親的病症。在後續經過專業醫生的鑒定後,範小勤被确診爲智力障礙二級——他的哥哥比他幸運些,隻評了個三級。
順帶一提,當時他們家中還有一個患了老年癡呆的奶奶。
所以,對童年時期的範小勤來說,他的日子并不好過。家裏窮是一回事,父親酗酒,經常會出手打他們,母親整日神志不清,兄弟二人常年處于放養狀态,吃百家飯長大。這也導緻不那麽蠢的哥哥範小勇,很早就學會了毆打欺負弟弟。範小勤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了近十年,直到一個名叫黃新龍的男人出現在他家門前。
黃新龍是範小勤的表哥,作爲範家爲數不多在城裏生活過的親戚,表哥憑借着遙遙領先于村民的互聯網思維,一眼就看出了範小勤長得很像國民偶像馬雲。于是,他立馬将自己這一驚天發現以照片的形式公布到網上,命運的齒輪從此開始轉動,"小馬雲"範小勤火了。
範小勤本人對"火"這個概念應該沒有什麽确切的認知。他隻是發現,在表哥給自己拍完照後,自家門前那條過去鮮有車輛經過的小路,突然從某天開始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車上下來了各式各樣的人,拿着各式各樣的手機和宛如大炮般的黑色盒子,對準自己不斷閃着刺眼的白光。
而在範小勤并不了解的網絡賽博空間裏,"小馬雲"的稱号此時已經被上億人知曉,甚至就連馬雲本人也差點把照片中的範小勤錯認爲小時候的自己。也正是因爲有了馬雲本人的參與讨論,"小馬雲"的熱度進一步攀升,有電視台邀請他去參加節目,有公益愛心組織爲他家籌集捐款,甚至還有人專門出錢替範家蓋了新房子。
正如所有草根明星的走紅經曆一樣,坐在各類液晶顯示器前的人們,非常樂于看到這樣一個出身窮苦的農村小孩,突然步入發達的城市生活實現階級躍遷,之後再因爲不适應新的環境,而鬧出各種節目效果十足的笑話。過去,有一檔爲此而生的節目叫《變形計》,而"小馬雲"在最初走紅的那段時間裏,同樣體驗了這種比較古早的電子寵物養成方式。
其中,最著名的一段影像資料來自某檔兒童綜藝節目。"小馬雲"在節目中除了照例因爲長相讓在場的嘉賓和觀衆驚歎不已外,到了後續才藝展示環節,"小馬雲"更是對着鏡頭邊蹦邊用并不清晰的發音唱起了"阿裏,阿裏,阿裏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現場随即爆發了熱烈的掌聲和笑聲。
當時的範小勤并不知道人們爲什麽要笑他,他隻是在完成節目組事先叮囑過他千百次的任務。畢竟,當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範小勤的智力缺陷,人們隻樂于看到一個長得像馬雲的小孩,在舞台上表演出醜。
這段影像,也成爲後來圍觀"範馬宇宙"的抽象樂子人們,津津樂道的傳世佳作。他們模仿着範小勤在節目中的表演,試圖借此和當初那個在節目現場享受萬衆矚目的"小馬雲",實現某種精神層面的聯結——不過,這些也都是後話了。
當時的"小馬雲",确确實實有望活出另一種人生,徹底走出江西農村,在大城市享受花花世界的生活。一位号稱"世界第一華人催眠大師"、名叫劉長江的商人,找到了當時的範家發。除了幫範家蓋樓外,他還承諾以每年一萬元的價格簽下"小馬雲",并帶他去河北大城市讀書。
範家發爽快地答應了——畢竟,一萬元對于這個農村低保家庭來說實在是一筆巨款,何況範小勤跟着對方确實比在農村生活得好,又是坐豪車住豪宅,又是網紅美女做保姆,自己這輩子都沒幻想過能過上兒子這樣的生活。
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帶走範小勤後,學可能沒上幾天,各種節目和演出倒是真沒少上。而在這個過程中,對方顯然也發現了"小馬雲"的腦子有問題,帶去一檢查,不光查出了智力障礙,還查出了矮小症——一種讓範小勤直到今天身高依舊停留在幼年時期的發育疾病。同時,伴随着社會上追捧馬雲的聲浪逐漸平靜下來,人們也不再關注這個長得像馬雲但整天隻會"阿裏巴巴"的小孩。最後,過了兩三年大城市舒服日子的範小勤被網紅公司解約,重新回到了生養他的嚴輝村。
不過,那時候的範小勤也并不在意自己周遭環境的變化,因爲很快他又回歸到了出名前的髒小孩狀态,皮膚黝黑、衣衫不整,見到人依舊會"阿裏巴巴",但更多時候是站在路中間,攔住路過的車輛和行人,然後向他們伸手要錢。
作爲整個嚴輝村裏最快樂的樹先生——第二快樂的是他哥哥範小勇,範小勤在這段回歸放養的時間裏,也通過路人和小網紅們的鏡頭,留下了更多被後來抽象愛好者們廣爲流傳的經典片段。
比如,當别人問他現在是否還會讀書寫字時,正在吃蘋果的範小勤仰天吐出嘴裏的蘋果皮,回答了一句"還會看電視"。
當别人問他長大後的理想是什麽時,他因爲口齒不清的回答,被很多人空耳成"開挖掘機""開發5G""開發數據"等不同版本。
除此之外,還有背古詩時"床前明月光"後面跟着"低頭思故鄉"和"粒粒皆辛苦",算數算出2+2等于3等等名場面。不過,其中最受歡迎的還是下面這段"肥勤轉圈舞",它在近期引發了大量年輕網友的争相模仿。
這件事情甚至抽象到就連它的專屬BGM《Without You》的原唱——來自說唱組合Higher Brothers的成員KnowKnow,也在自己的演出活動中邊唱這首歌,邊帶着台下幾百名觀衆一起舉着手機原地轉圈。
也正是得益于這些抽象名場面,"小馬雲"的熱度才算沒有徹底散去。雖然大的網紅機構不再關注範小勤一家,但希望把這家人身上的利用價值徹底吃幹抹淨的各路小網紅,還是大有人在的。
于是,後來被稱爲"範馬宇宙"的大型抽象連續劇,在2021年迎來了它的第一任導演——一位叫做"海派婁婁"的正能量網紅。
海派婁婁,人稱婁姐、婁B,是一個一眼看上去你就知道他是正能量網紅的正能量網紅。他平時的視頻内容主要就是些尊重長輩、幫助朋友、勵志創業的正能量故事。他在2021年來到範家,希望通過最樸實無華的鏡頭語言,用寫實派的風格悲憫地觀察和記錄這家人遭遇的苦難,并借此恰波流量。
如今改行創業的婁姐,依舊是個很正的正能量博主
平心而論,相比于後續的二三代導演,婁姐對于範家的記錄可能是最真實,也最令人動容的。雖然這不能洗清他蹭熱度的嫌疑,但他确實在視頻裏悉心照顧着範家兄弟的生活,給他們買吃的玩的、幫他們打掃衛生、教導他們做人,甚至還曾試圖憑一己之力改寫兄弟二人的智商——給他們上課。
而他最傑出的貢獻,在于拍攝了《肯德基大戰》這一"範馬宇宙"曆史上最具争議,也是最真實反映範小勤一家本來面貌的作品。在這部作品裏,幾位主演傾盡畢生功力,向我們展現了人類本性中最純粹的貪婪與愚昧。
事情得從婁姐帶到小勤家的一份肯德基外賣說起。當時,恰逢一家之主啤酒仙人出門幹活,于是家裏剩下的一母二子,爲了各自能吃到更多的肯德基,爆發了一場激烈的争奪戰。
從剛開始記錄起,母子三人間就絲毫不講究尊重和謙讓。被稱爲"馬芸"的範母率先發動突襲,靈活地搶走一袋雞塊并躲過了兒子範小勇的追擊,跑到一旁開始獨享,而範式兄弟也在急速分刮屬于各自的戰利品,絲毫不關心站在一旁的婁姐和患病在床的奶奶要不要吃點。中間"馬芸"曾試圖再次加入戰鬥,但一伸手拿食物就被兒子範小勤粗暴奪回,而一旁已是左手漢堡右手雞腿的範小勇,邊吃還邊繞道偷喝完了"馬芸"的可樂,之後更是耍心機趁弟弟不注意繼續偷喝了他的可樂。
整場戰鬥下來,人們對于範家的态度,瞬間從以往的有點同情,轉變爲極度的厭惡。
在這之後,婁姐很快停止了對範家的紀錄片拍攝。有人猜測他是賺夠錢跑了,有人猜測他是對這家人徹底失望了,也有人趁機嗑起了婁姐與"馬芸"的CP,因爲視頻中"馬芸"總會不經意去看婁姐,大家開玩笑說啤酒仙人因爲吃醋擔心婁婁入贅改名範小婁,所以趕緊把他打發走了。
之後趕來接手"範馬宇宙"第二季的導演,正是之前幫範小勤拍照讓他走紅的表哥。
但表哥開始可能也沒太搞明白該怎麽運營"範馬宇宙"這個IP,他先是試圖找回"小馬雲"殘餘的熱度,拍了幾集帶小馬總開發嚴輝村的土味尬片,但由于範小勤記台詞的功底實在太差,中途不斷NG,這個系列很快就不了了之。
之後,眼看三農視頻在短視頻領域火起來了,表哥又收拾了個小院子拍起了鄉村美食。每期的開頭,照例要讓範小勤先露個臉,做飯的食材也是一次比一次逆天,但整體看下來内容過于模闆化,難以引發觀衆和樂子人的興趣。
這時,真正成就"範馬宇宙"的那個男人出現了——他就是之後帶着範家兄弟整出一連串爛活的"陽弟"。作爲表哥最得力的助手,陽弟一手導演了"範馬宇宙"最精彩的第三季"勇次郎的夏天"。
"勇次郎"是樂子人們賦予範小勇的外号,之前在"肯德基大戰"時,範小勇憑借超出家族平均水準的膽識和謀略,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因此,人們以漫畫《刃牙》中的最強戰力"範馬勇次郎",爲他命名。之後,範小勇也逐漸取代了"勤始皇"範小勤,成爲陽弟劇本中的男一号。
動畫裏的勇次郎長這樣
這裏有必要介紹下同期登場的其他"範馬宇宙"重要成員。
首先,是這個讓範小勤魂牽夢萦多年的女孩範麗琴。在陽弟的視頻裏,範麗琴是範家兄弟同村的堂妹,因爲長相可愛加上是爲數不多出鏡過的正常小孩,受到不少觀衆的喜愛。而陽弟則利用範麗琴的美色,誘導小勇與小勤展開了多輪正面交鋒。
雖然劇情基本每次都以小勇單方面武力碾壓小勤收尾,但看不慣小勇一直欺負弟弟的範麗琴,反倒逐漸和小勤熟絡了起來。雖然一句"他以後長得還沒我高",曾讓小勤一度破防,但二人的CP粉卻是相當活躍,各種二創視頻層出不窮。
下一位登場的,是和陽弟差不多時間加入"範馬宇宙"的芬芬表姐。你可以把她當作範家兄弟倆的保姆,但自從某天勇次郎在陽弟耳邊偷偷說了句"表姐穿絲襪好漂亮"後,陽弟就開始在視頻裏有意撮合這對姐弟戀CP。
由此誕生的畜生行爲,包括但不限于:讓兩人坐在一起吃飯,以便給勇次郎創造偷瞄表姐的機會;故意讓表姐大清早走進勇次郎的房間,然後在他床上發現一塊用途不明的豬肉……這些行爲讓屏幕前的樂子人們一邊譴責勇次郎是個天生的畜生,一邊開兩人的黃腔讓表姐走之前給範家留個後。
當然,陽弟也不是所有活都整得很爛,"嚴輝村奧數競賽"就是數一數二的經典之作。在這部短片裏,新登場的藍衣小孩張興偉,憑借一手"算得出50+50=100但算不出50+49等于多少"的絕活,再次向觀衆證明了嚴輝村人才輩出的事實。嚴輝村也由此得名"唐村",據說喝了村裏的水,任何人都能變成和範家兄弟一樣的"超級計算機"。
除了以上幾位核心骨幹外,山雞哥、小師妹、敏弟等NPC也在第三季"勇次郎的夏天"中,先後加入了"範馬宇宙"。得益于他們的幫忙,勇次郎在鏡頭前的表現越來越活躍,幹出的離譜事也從最初的偷錢後被啤酒仙人暴揍,逐漸演化到後來的企圖半夜強奸母豬、偷竊他人錢财等等,突出一個在青少年犯罪的邊界上瘋狂試探。
表哥在直播中承認過小勇曾深夜潛入豬圈
最後,本以爲勇次郎以50分(總分700)的優異成績從初中順利畢業,之後上演的那段足以讓張藝謀導演都忍不住誇贊一句"老戲骨"的一鏡到底式演出,會爲"勇次郎的夏天"篇章畫上一個完美的句号……但沒想到兩個意外的發生,徹底打亂了後續"範馬宇宙"的更新節奏。
真一鏡到底
第一件事,就是團隊内部的分贓不均。最開始是啤酒仙人譴責表哥搞虛假拍攝,而且每天隻付小勤150人民币的工資,小氣得有些說不過去。之後,表哥則反駁說啤酒仙人每次都不配合拍攝,搞得自己工作很難順利推進。兩人就這樣在田野上邊直播邊對罵,最後鬧到不歡而散,更新暫停。
但沒辦法,啤酒仙人沒了表哥就沒錢喝酒養家,表哥沒了小勤一家也找不到其他轉型的路子,于是雙方冷戰一周後,決定在酒桌上重歸于好。那天他們交談甚歡,彼此就共同長期可持續發展的戰略布局真誠交流了意見,一瓶啤酒下肚,過往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
但之後更重磅的一件事發生了:勇次郎因爲猥亵幼女未遂,被永豐縣公安逮捕,關進了局子。
弟弟,這是最後一次了
按照之後陽弟和表哥在直播時的說法,勇次郎這次真出大事了。雖然他人還未滿十八歲周歲,但由于此事性質極其惡劣,短期内鐵定是出不來了。
更爲嚴重的是,受害者似乎還是陽弟的家人。因爲此事,陽弟也與表哥徹底鬧掰,表哥将陽弟發配到西藏旅遊散心。至于他自己,按理說出那麽大事後肯定先要低調做人,但表哥畢竟是表哥,他不光揚言要起訴陽弟,而且在幾次轉型失敗後,他終于領悟了短視頻流量密碼的真谛。
接下來的故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表哥成立了"新龍傳媒",拉着啤酒仙人一起入股,在永豐縣人民醫院旁開了家叫"小勤表哥大鍋菜"的店,并由此開啓了"範馬宇宙"的第四個篇章"永豐篇"。
有了前面三章故事的積累,如今正在上演的"永豐篇",采用了難度更高的多線叙事手法。
第一條照例是以範小勤爲核心的"小馬雲"線,除了繼續和小師妹、山雞哥等人拍些并不下飯的農家樂美食視頻外,得益于最近"範馬宇宙"在短視頻平台的走紅,"小馬雲"的人氣再度回升到了與當年巅峰時期相當的水準。範小勤經常會出現在表哥店鋪門口,啥也不用做,隻要和當年一樣唱着"阿裏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然後吼幾句大家喜聞樂見的"開發5G",順帶在原地轉上幾圈,周圍就少不了對準他的手機鏡頭。
表哥那邊則是将視頻的焦點放在了啤酒仙人和馬芸身上,帶他們搞起了各種整活挑戰。比如帶拄拐的啤酒仙人踢足球、給馬芸接一頭長發再帶他們倆去拍婚紗照、閑下來的時候就讓他們坐在店門口給自己當吉祥物。
看得出來,表哥現在是很懂互聯網的。他不光會在視頻中用網友們起的外号稱呼範小勤一家,而且就連"嚴輝村的水""開發5G"這些樂子人們二創的"範馬宇宙"梗,如今也都被他信手拈來。
視頻流量越來越好,但表哥的口碑卻是越來越差。因爲,陽弟這時候決定親自下場與表哥對線,他不光爆料了表哥過往在拍視頻時會動手打範家兄弟的事實,而且還在自己的個人賬号上,高強度更新各種嚴輝村答辯美食視頻,試圖在另一條賽道上和表哥争奪範家的流量,頗有當年越王勾踐"卧薪嘗膽"的意思。
對此,樂子人們給予了陽弟非常正面的評價,認爲以他這樣的整活強度,超越"答辯龍"(網友們給表哥起的綽号)隻是早晚的事。也有人鼓勵陽弟大力開發算數神童張興偉的潛力——畢竟,沒有了勇次郎的勤始皇,現在也隻是範馬王超的傀儡皇帝,爲了打破表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局面,陽弟北伐均分天下勢在必行。
但希望在這人才輩出的嚴輝村奪得一席之地的人,并不止表哥和陽弟。
前面我們提到的村花範麗琴,在其家人拒絕了表哥提出的與範小勤搭檔演戲的合作後,如今範麗琴的父親自己也在抖音上發布着關于他女兒的視頻。
這些視頻主要是在記錄範麗琴的日常生活——該說不說,這姑娘生在嚴輝村,多少是有點可惜的。畫面裏的她相比之前長高了不少,也變得更漂亮了,印證了她當年對範小勤說的"等我長大了以後他還是這個樣子"。不過,就這些視頻内容來看,範麗琴的父親應該純粹隻是看到有很多人喜歡自己的女兒,所以才開始了拍攝,目前并沒有加入表哥整爛活的隊伍。
這個時候,"範馬宇宙"的主時間線上,勇次郎已經确定要進入江西南昌某所特殊學校進行改造,但勇次郎的傳說并不會就此從時間線上消失,因爲另一位來自山東,身高一米九的"勇次郎二号機",開始在網絡上主動與範家取得聯系。
這位二代勇次郎是個模特,因爲長相與勇次郎極爲相似而被網友們認出。他自己本人似乎并不介意勇次郎是個智障的事實,還主動與啤酒仙人和馬芸搞起了直播連麥,顯然不會輕易放過這次送到嘴邊的流量。
更離譜的還有這位範家的老鄉,眼看搶人搶不過表哥和陽弟,原先做家具的他幹脆選擇開發嚴輝村的山泉水,看着滿滿一櫃子的證書,樂子人們紛紛表示期待"超級計算機"成爲永輝村最暢銷的出口項目。
在越來越多人或主動或被動地加入"範馬宇宙"的當下,圍繞永輝村這片神奇土地和它所養育之人的故事,還在繼續發生着。而在B站和抖音上,"範馬宇宙"的故事就和當年的"東百往事"一樣,成爲人們探讨和解構範小勤一家命運的珍貴史料。
有人不斷"補檔"經典的"肯德基戰役",試圖通過紀實影像弄懂這家人奇特的思維模式;有人磕着故事中的不同CP,用腦中的黃色廢料續寫範式王超的興衰;還有人從同情、看笑話、批判等不同角度出發,通過各種二創作品讓"範馬宇宙"的影響力進一步出圈,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稱得上是"藝術"的佳作。
"不滅的香燭,燃起的煙霧,他們在歡呼慶祝,沒人來追溯失去的智力要如何彌補"
"看不見浸濕枕巾的淚,與世俱來的原罪,胎中就被判決,在混沌之中凋敝枯萎"
"一張照片卻讓我變成資本的傀儡"
"玩具擰緊了發條,一遍一遍擺搖"
這些令人唏噓的填詞,讓人們把目光再次彙聚到引發一切的範小勤身上。經曆了這些事的這麽多年後,沒有人知道現在的範小勤是怎麽想的——他會因爲哥哥的離開而悲傷嗎?他會想起當初那個夕陽下和他一起碰杯飲料的女孩嗎?他會對當初毫不猶豫把自己送去給大老闆賺錢的父親心懷怨恨嗎?
或許,他自己壓根不關心這些問題。畢竟,他是個内心永遠長不大,身高始終停留在一米三的孩子,你無法要求一個孩子懂得大人的無奈和心機,更何況範小勤還患有嚴重的智力殘疾。
他每天想的隻有餓了該吃,困了該睡,沒錢用就去攔别人的車。
所以,真正值得被審視的,是見識淺薄、觀念陳舊的範家發,是因爲範小勤出名而聚集在他身邊的投機者,是蹲在網絡上天天等着看這家人笑話的樂子人。整個"範馬宇宙"是一出由人類本性中的貪婪、愚蠢,和時代的特殊性所造就的悲劇,它既黑色幽默,偶爾也能透露出一絲溫情,但更多時候它是一面讓人看清現實的鏡子。
即便如此,當我們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不是這些人的出現,那從小出生在嚴輝村的範小勤,又會經曆怎樣更悲慘的命運?
如果沒有那張照片,範小勤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馬雲是誰,他會和家人一直住在過去破舊的老房子裏,靠領村裏的低保勉強生活。
如果沒有婁姐,範小勤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吃上一頓肯德基,大多時候都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如果沒有表哥和陽弟,範小勤在村上一定是個不受歡迎的異類,沒有哪個家庭的父母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陪範小勤玩。沒有朋友的他,最後大概率會跟着哥哥範小勇學壞,成爲村上沒人看得起的混混。
但現在,起碼他每天都能吃上熱飯,不再受哥哥的欺負,有很多人願意陪他玩。
他不需要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隻要啤酒仙人和表哥不打他,他就還是整個村裏最快樂的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