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精神病這個詞,不知道你會想到什麽樣的形象。
我們對它的了解,大多來自影視作品。
比如《情深深雨濛濛》。
和大多數國産劇一樣,坐在樓頂要跳樓的可雲,給人的印象是浮誇的、滑稽的,帶有那麽一些不可理解。
比如《我們與惡的距離》。
患有思覺失調症挾持幼兒園的小朋友,他是可憐的、危險的。正常人的思維邏輯,在他們面前顯得那麽無能爲力。
沒錯。
在我們的影視中,提到精神病人要麽是帶有獵奇性的偏見,要麽是以創作者爲出發點的悲天憫人,我們仿佛是在面對一群怪物,所不同的是,有人厭惡,有人同情。
以至于從始至終。
我們都對這樣的人群無法理解,并保持距離。
從 " 自我保護 " 的角度來看,這樣做當然沒錯。
但。
前些天,Sir 卻看到了一個數據,《2022 國民抑郁症藍皮書》中說,目前中國患抑郁症的人數約 9500 萬,這意味着差不多每 14 個人中就有 1 個抑郁症患者。
當然,和在精神病院治療的人們相比,抑郁症并不算很嚴重的精神病。
但如果不加幹預。
會不會有一天,我們也将走向那 " 無法理解 " 的未來?
說這些,其實是因爲最近奈飛出了一套韓劇——
精神病房也會迎來清晨
정신병동에도 아침이 와요
讓人意外的是,劇集播放以來評分不斷攀升,目前已達豆瓣 8.9。
爲什麽?
因爲和很多國産劇不同,這裏的精神病人不再是 " 妖魔鬼怪 ",甚至于他們所患的疾病都是我們極其熟悉,甚至可以 " 親身感知 " 的那些,比如社交恐懼症、恐慌症、抑郁症、假性癡呆等等。
所以。
在排除了 " 陌生化 " 之後。
我們再看這樣的劇,與其說看到的是一群精神病人的世界。
不如說。
它說的,本就是我們自己的故事。
01
精神病人
有誰想過精神病人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有時候不是我們不願想象,而是确實想象不出。
那些非理性的、沒有邏輯的行爲,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我們眼中的那些怪異行爲,在他們自身的思維裏,又是否合理?
我們無法回答。
所以《精神病房》的一個用心之處是:
它試圖從病人的角度看世界。
故事從一位剛剛轉入精神科的新護士,鄭多恩(樸寶英 飾)的所見所聞出發,帶出了幾位不同的病患。
比如她上班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雙向情感障礙患者,吳莉娜。
什麽是雙向情感障礙?
我們常常稱這種病爲躁郁症,往往上一秒興奮至極,下一秒就可能抑郁過度。
情緒極端。
片中舉了一個例子,她遇到了喜歡的人,興奮之情可以讓她一整夜不睡,待在車上等人。
可等來的卻是對方的辱罵。
于是瞬間,會羞愧得想要變成水立刻消失在人面前。
留意看。
即便是化成了水,消失了,依然能看得到 " 她 " 的顫抖。
躁郁症很常見,從曆史上的名人,比如丘吉爾,到你身邊的一些情緒反複的人,都有可能患上。如果病情嚴重,則有可能自殺(這是自殺率最高的一種精神疾病),或者做出劇中吳莉娜這樣的行爲——
脫掉衣服,肆意舞蹈。
爲什麽會這樣?
因爲對于她來說,患上這樣的病,其原因,就是母親無時無刻的 " 控制 ",母親往往以愛爲名,爲她安排生活安排工作甚至安排老公。
一個看起來富足的女子。
其實,早已被 " 愛 " 壓得透不過氣。
所以,吳莉娜脫掉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不爲别的,隻爲這一刻,感受到這個身體,真正地屬于自己。
是不是很容易理解?
有意思的是,《精神病房》裏把大量的精神疾病都具象化了,使得我們可以很直觀地感受到患病者的心态。
比如社交焦慮症——
嗯,可以說是 i 人專屬了。
劇裏有一個叫金成植的白領便患上了這種社交焦慮症,他嚴重到什麽程度呢?甚至在上班的時候都不敢去衛生間。
在他的形容裏。
當别人注視他的時候,他自己就仿佛是被罩在一個透明籠子裏,難以呼吸,一舉一動都被人密切關注,非常害怕别人的責罵和對自己的評價。
比如恐慌症——
當一個人壓力大到幾乎崩潰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
從小跟多恩長大的朋友宋裕贊(張東潤 飾),一直忙于工作,而失去了自己的時間。
他發病時。
會感到呼吸困難,像水從自己的腳邊不斷漫上來,直至淹沒他全身。
比如妄想症——
劇裏有一個考公的青年金書完,考了七次都沒上岸,也是壓力很大。
但他卻把壓力轉移了。
因爲久而久之,他說服了自己,其實自己身處的是一個魔法神殿,要拯救這個世界。
發現了嗎?
這裏的所謂 " 精神病 ",所謂的焦慮、恐慌,甚至妄想,其實在我們生活中,也都是常常見到的,隻是程度有輕有重罷了。
譬如恐慌症。
有研究報告指出,五年内,韓國恐慌症患者增加了 70%,已接近 16 萬名。
大部分人甚至意識不到。
以至于當出現那些心悸、流汗、手抖、頭痛、頭暈、呼吸困難等症狀時,人們通常懷疑是消化不良、壓力過重或沒有睡好所導緻的,以爲忍一忍就能過去了。
所以。
正是由于這樣的 " 熟悉感 "。
也是由于原著漫畫作者曾經在精神病院工作了三年,如此了解精神病患者的情況。
我們在看《精神病房》時不會像看大多數精神病人題材的影視一樣,帶有着獵奇或嘲笑的心态。
因爲我們能真切地感受到。
一個人情緒爆發時,會是多麽得恐怖,如何地難以逃離。
02
普通人
說到這裏,你可能會反駁了:得了精神疾病,和住在精神病院裏的人怎能一樣?
沒錯。
是不一樣,這裏有着輕重的區别。
但不管你承不承認,竭力于劃清界限的同時,也意味着,我們對精神病人有着極大的偏見。
就像在社會新聞中。
當我們發現當事人的某一方患有精神疾病時,總會下意識地将過錯推到他的頭上,甚至更有甚者,質疑其存在的理由。
我們會将其視爲洪水猛獸。
精神病人 " 兇殘 " 嗎?
沒錯,精神病患者情緒變幻無常,一旦做出了極端的決定,就會對周圍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
所以很多人會對其避而遠之。
就像劇裏。
護士長爲了照顧精神分裂的妹妹搬到了新家,還得征求小區裏所有家庭的同意書,逐一提着禮物去拜訪,還是遭遇了很多拒絕。
但事實上。
大部分精神病患者如果能按時服藥,都能很好地控制情緒。
他們并不是潛在的犯罪者。
爲了證明這一觀點,《精神病房》花了好幾集時間,來講述一個正常人時如何變成精神病人的全過程。
我們的主角,鄭多恩。
一開始,我們看到的鄭多恩隻是個善良天真的小護士,她非常關心病人。
比如有一次,一個病人打點滴,一直覺得胳膊疼。
其他的護士過來檢查時,都是在看點滴的速度是否正常,并告訴患者," 這是正常現象 "。
隻有鄭多恩。
再三詢問之後,終于發現是病人的血管太細,于是自己跑去找了個兒童針頭給換上。
這樣的人怎麽會得精神病?
不幸的是。
很快,她就被确診有抑郁症。
一開始面對症狀,她隻是默默接受、忍耐,到後來,逐漸演變成了失憶,喪失食欲,整個過程相當緩慢。
但爲什麽?
這裏有壓力的原因。
在同事們眼裏,鄭多恩其實并不算是一個很好的護士,她關心病患沒錯,但與此同時,過多的把時間放在一個病患身上,必然使得她剩餘的工作無法完成。
隻能由其他同事分擔。
這在職場環境中,勢必會引來怨言。
尤其是,這樣的怨言甚者引起了護士長的爲難,于是以 " 你更适合精神病房 " 爲借口,将她調到了精神科。
是的,她是受到了無形的排擠。
以至于即便到了精神科,她依然時不時會覺得同事們在竊竊私語談論自己,不但害怕給周圍人帶來麻煩人,更害怕自己成爲所有人負擔的精神病患者。
長此以往,如何能承受得住?
但僅僅是因爲壓力嗎?
也不全是。
這裏還有環境的影響。
我們在看一些影視作品時,總會發現,精神病院的護士往往是面無表情,極其冷峻,看上去一丁點情感也沒有。
這是因爲,精神病院的環境,實在過于低氣壓了。
就像劇裏說的:
自殺至少會對周圍五至十人帶來嚴重影響
在這樣的環境待久了,很容易受到影響。
比如說,否認。
當鄭多恩最初被确診爲抑郁症的時候,她是極力否認的,道理很簡單,我和周圍這些病人太不一樣了,我怎麽能說精神病人?
于是,她覺得這是醫生對她的誤判,甚至不接受治療,偷偷把藥倒掉。
越是身在其中的人,越難發現自己的精神問題。
所以歸根結底。
所謂精神病人,實際上也隻是普通人,他們不該承受社會上這麽大的偏見。
尤其是。
當一個人心思敏感,又富有同情心,在陰郁的環境和透不過氣的壓力下,其實很容易患上精神疾病,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一個精神病人。
沒錯,劇裏的呈現是個例。
這樣的事情,其實也并不隻是發生在精神科裏。
03
我們
2017 年曾經有過一部紀錄片,《囚》,講述的就是東北某一所精神病院的故事。
至今,Sir 仍然記得其中一位精神病人的話:
你說世人哪個不是精神病?
你可以說這是精神病人的狂言妄語,也可以說是他們一葉障目,但仔細去想,這句話,何嘗又不是另一種真實?
是的。
我們其實生活在一個錯亂的世界裏。
網絡輿論,時而要我們感動涕零,時而要我們怒氣沖天,工作環境,時而要我們熱情高漲,時而要我們忍受重壓。
哪怕是面對精神疾病。
我們也總是嘴上說着 " 理解 ",但到具體事件中又懷抱偏見。
在這樣的環境下,或許就像《精神病房》說的:
我們每個人
都是徘徊在正常與非正常的邊緣人
很多人,不過是在崩潰的邊緣罷了。
危言聳聽嗎?
Sir 倒不這麽覺得,一個例子,前段時間鄭州 00 後女教師跳樓事件,不就是因爲被安排了大量教學以外的任務,而不堪重負嗎?
或者更極端一點說。
我們每天的失眠、心悸、畏縮,不時地自我封閉,不也是某種精神疾病的前兆嗎?
所以怎麽辦?
《精神病房》給出的答案是:接納自己。
别人怎麽看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我們畢竟不是爲别人而活。
于是劇集裏,鄭多恩慢慢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情,按時服藥,按照醫生的建議寫贊美日記,從一點一滴的小事中找到認可自己的地方。
她周圍的色調,也從陰郁,變得明亮起來。
隻是很可惜。
雖然在當下的影視劇中,我們不再妖魔化精神病人,但即便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對精神疾病諱莫如深。
得病的不願去治——
這也是本劇将男主設置成肛門科醫生的巧妙之處。
精神科護士和肛門科醫生,兩個看似沒有什麽關聯的職業,但其實都指向了患者羞于談論自己的病情。
沒病的視而不見——
就像精神分裂症患者艾琳 -R- 薩克斯說的:
隻要我們把一類人單列出來,視之爲偶然、例外、統計學允許的數據誤差,從而停止去理解他們的行爲,我們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這套機制在大多數時候都運行得很好,除非這個瘋子給了文明沉重一擊。
——《我穿越瘋狂的旅程: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故事》
這也是爲什麽 Sir 要聊這部劇的理由。
因爲說到底,劇裏的每一個精神病患都是現實中的我們。
或許在當下。
我們的零件還未老化,機器還能正常運轉。
但如果一直抱有偏見,甚至污名化,而不是加以關注和保護。
那麽。
很可能,失控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我們能做的,隻有在寒風蝕骨的時候相互擁抱,彼此取暖。
人與人之間相互影響彼此
有時讓人悲傷
有時讓人痛苦
有時還會讓人生病
即便如此
也有時候我們抛出一塊石頭
本想給自己帶來變化
可那個漣漪不僅觸及到了自己
還可能會觸碰到彼岸的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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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坂元家的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