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網傳許久的 " 延遲退休 " 終于實錘。
未來 15 年的時間,男職工的退休年齡将從 60 周歲延遲到 63 周歲,女職工則從原來的 50 周歲、55 周歲分别延遲到 55 周歲、58 周歲。
數字甫一公布,反應最激烈的自然是年輕人。一邊是壓力倍增的工作,一邊是遙遙無期的退休,鮮明的對比下,FIRE 再次成爲熱議話題。
FIRE 的定義可以追溯到 1992 年一本名爲《Your Money or Your Life》的理财讀本,作者提出Financial Independence, Retire Early,這句話的英文縮寫就是 FIRE,即财務自由,提前退休。
如今在延遲退休的映襯下,年輕人正在悄悄 FIRE,他們拒絕做 996 的工作牛馬,拒絕愈加 " 内卷 " 的社會,更拒絕一切消費主義的洗腦。
我們也找到 3 位年輕的 FIRE 踐行者,跟他們聊聊 " 提前退休 " 後的生活。
我在 FIRE 之前的工作是房産銷售,大專畢業後就一直在北方某個省會城市賣新房。
最開始做這份工作是因爲自己沒什麽學曆,我讀的是那種 3+2 的大專,上學基本就是混日子。寒暑假的時候我做過各種實習,無非就是去酒店做前台、去電子廠做流水線工人,這些活不賺錢、又很累,銷售算是我能 " 夠得着 " 的好工作。
而且,我真的是趕上了房地産發展的好時候。
2013 年我剛入行的時候底薪隻有 1500 塊,沒出單的前幾個月日子緊緊巴巴,後來把房子賣出去,隔兩個月提成到手,一下子有一萬多,那時候真的覺得是一筆巨款。
我們有些同事一有錢了就換了最新的 iPhone 5s,或是買名牌皮鞋、腰帶,經理也會經常教育我們要注意打扮," 穿着就是銷售的門面 "。但我不喜歡追求那些東西,我更願意把錢攢起來,看着餘額寶裏的錢越來越多,心裏特别踏實。而且我還第一次感受到了理财的神奇:把 1 萬塊錢存起來,每天就能有 1 塊錢利息。
我就想啊,要是有 100 萬存起來,一天的收益是 100 塊錢,都夠我一天的衣食住行了,所以我就在心裏給自己定了一個 " 百萬富翁 " 的夢。
前幾年房地産市場火的時候,我賺了點錢,也順便給自己在威海市裏買了一套小房子,我喜歡那裏安安靜靜的感覺,我想留着給我爺爺養老,自己等休假的時候也能去住住。
威海街景 圖源 / 受訪者
可我爺爺 65 歲就得胃癌去世了,而我們做房産銷售的,也基本沒什麽休息時間。經曆過至親死亡心态上都會多多少少有些變化吧,我老是回想,我爺爺操勞一輩子了,他沒享過一天的福,就一直在那座院子、那個村子裏生活,他得到了什麽?他過得滿足嗎?幸福嗎?
我決定攢夠 100 萬退休,就什麽都不幹,純躺平。
我覺得自己是有點運氣在身上的,我瘋狂想要賺錢、攢錢的時候,房子好賣、提成多;等我攢夠了錢,房地産的泡沫就碎了,所以當辭職離開的時候,我一點都不留戀。
我搬到威海快兩年了,真的什麽都沒幹。每天睡到自然醒,再也沒定過鬧鍾,然後中午再睡個午覺,天好的話下午騎着電動車去海邊看日落、看漲潮。加上還要買菜、做飯,一天天的也沒覺得無聊。
我的收入就是靠理财利息,現在餘額寶早沒那麽高的利率了,前兩年中長期的理财差不多能到 4 個點(4%),平均下來我一個月有 3000 多收入,我的計劃就是各項花費一定不能超過這個數。
現在我住自己的房子不用交房租,出門靠電動自行車,自己做飯、偶爾點點外賣,一個人的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的。每年還能有兩趟國内旅行,當然花費不能太高,也就是去些綠皮車能到的地方,住快捷酒店或者差不多的民宿。
但最近一年理财利息隻有三點幾,我也得再壓縮下各項開支,能自己做飯就不點外賣了,用了三年的手機也不是非得換。
其實自己做飯真的很省錢,10 塊錢的外賣根本買不到什麽,但 10 塊錢的蔬菜能吃三天。最近 " 開海 " 了,這裏扇貝論 " 堆 " 賣,10 塊錢有 8、9 斤,裝滿一個大塑料袋,回家放鍋裏一蒸、再沾點醋、姜末特别好吃。還有梭子蟹、蛏子、鲅魚,也都不貴。
至少在吃上,我比之前過得好多了。
下個月又得交暖氣費了,這一下子得支出 2000 塊,但是冬天在有暖氣的房子裏,穿着薄睡衣,看外面飄着鵝毛大雪,也不用擔心怎麽出門上班,這種日子真的很不錯。
威海的雪 圖源 / 受訪者
今年是我 FIRE 的第三年,跟之前完全是個 " 無業遊民 " 的狀态所不同的是,現在我是一名全日制研究生。
2022 年夏天我從一家互聯網大廠 " 畢業 ",加上離職補償金,我手裏的現金到了 200 萬。我之前就了解過 FIRE,聽說要實現财務自由,需要有 1000 萬的資産,然後依靠每年 4% 左右的理财收益,就足夠過一輩子。
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一輩子都根本不可能賺上 1000 萬,就更别提攢夠這個數了。所以,我心裏的那個線是 500 萬,考慮到我已經有房子,并且不生活在消費水平較高的一線城市,實際上 300 萬也應該足夠了。
可我還沒能攢到 200 萬就失業了,我想幹脆就提前去實現我的 " 退休計劃 "。
因爲我的 FIRE 是 " 半被迫 " 的,我在心理上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去躺平,去做一個 " 無業遊民 "。但過去那種差不多 996 式的生活我也很不喜歡," 卷又卷不動,躺也躺不平 " 就是說得我這種人吧。
我像個齒輪一樣在職場轉了十幾年,現在真讓我退休了,那種慣性很難讓我停下來,什麽都不幹。而且我也不想每天就是做家務、帶孩子。我給自己規劃的是每天看書,家裏還沒拆封的書少說有幾十本,恐怕一年都不可能讀完。
漫無目的地讀了幾天書,我就想,都在讀書了,幹嘛不系統地學習點什麽呢?捎帶着還能考個證書,比如法考、CPA、PMP,這些我之前都想過,但從沒付諸過行動。作爲一個一路考學上來的人,學習其實是最不用掙紮怎麽開始的事,隻要打開書就可以了。
最後我決定,既然要把學習當 " 主業 ",那不如就考個研,這樣一下子能讀好多年,最後還能拿個學曆,以後真想回到職場還能用得上。
有了這個目标,我每天的日程被塞的滿滿當當。背單詞、學語法、背 5 本超厚的專業課本,最後兩個月每天一早起床就在背好多年都沒碰過的政治。我都快 40 歲了,我沒覺得學習很吃力,隻是中年人雜七雜八的事太多了,即使不上班,也有父母、孩子要照顧,家務也難免不落到我的頭上,留給學習的時間很有限。
不過我基本沒有壓力,能考上很好,考不上也沒什麽損失,多考兩年也完全可以。可能就是這種松弛的心态在支撐我,雖然考研越來越卷了,我還是 " 一戰 " 考上了一所省内的 985 院校。
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圖源 / 受訪者
我讀研的學校是全額獎學金,給的錢剛好可以抵了學費,然後全日制研究生還享有國家給的一年 6000 塊錢的助學金,平均一個月有 500 塊,另外就是每個月還有幾百元的科研勞務費,這些就當夠個買菜錢。
10 塊錢在食堂能吃三個菜 圖源 / 受訪者
剩下的開支主要就靠理财利息了。對了,我還有重疾險,如果 60 歲前患癌症,能賠 100 萬。
我老公在體制内工作,收入不算多,但很穩定。我開始不上班的時候他說要 " 養我 ",但我不需要,我們基本一人承擔一半的家庭開支。
我現在的物欲特别低,奢侈皮包、大牌護膚品、美食大餐、星級酒店,這些東西年輕時都體驗過,現在都不需要了。而且爲了養生,我連奶茶都不喝了。年紀大了真的會對很多東西都失去興趣,隻想讓自己舒服、健康。
2019 年單位體檢的時候我查出了甲狀腺異常,去醫院複查後很快确診了甲狀腺癌,然後就是安排手術、切除整個甲狀腺、服用碘 -131 放療。整個人像被推着、趕着走進了一個在醫院和出租屋之間來回奔波的流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下來。
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常常流淚,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個倒黴體質," 爲什麽偏偏生病的就是我呢?" 但我也會安慰自己,告訴自己又是幸運的,畢竟,比起其他癌症,甲狀腺癌總是最輕的。
那時候我就想辭職徹底休息下,但又不敢。上班除了有職工醫保,我們單位還給買了補充商業醫保,生病不僅沒花一分錢,還給報了營養費、陪護費。
現在我基本算是治愈了,5 年沒有複發、轉移,我在心裏上也開始認可自己不再是個病人。
所以我把這一切看作我的重生,也終于下定決心跟過去徹底告别。
今年過年前,我辭去工作回到江西老家,正式開始我的 FIRE 生活。
這些年工資收入加上之前在股市小賺一筆,我一共攢下來 160 萬,我想試試,靠這些錢年能不能過好後面的大半生。
剛回家的時候正好趕上過年,開始天天約着跟同學、朋友吃吃喝喝,後來就是窩在家裏不出門。我能在一天裏看完一整部劇,或是通宵打遊戲,睡到中午 12 點是常有的事。那種大腦放空,不用在周末、在晚上應付微信群裏各種突發情況的狀态簡直太舒服了。
現在,時間都是屬于我自己的。
後來我也汲取 FIRE 群裏其他人的經驗,慢慢把作息調整好。天天看劇、打遊戲真的很無聊,我理解了别人說的 " 摸魚才是最快樂的 "。我開始盡量早睡早起,用健身充實自己,小縣城沒有靠譜的健身房,我就沿着江邊跑步,或者在家裏做瑜伽。
有 FIRE 信念的人肯定都懂得 " 開源節流 " 這個最基本的原則,現在我不工作,沒有收入," 開源 " 無從談起,就隻能抓抓 " 節流 " 了。
我現在花費不多,作爲獨生女,我心安理得地跟爸媽一起住着,不用交房租,也很少出門,吃喝還能蹭他們的,每個月比較固定的開支就是藥費和社保。
我做了甲狀腺全切,所以需要終生服用優甲樂,好在這個藥不貴,慢病門診報銷後才花幾塊錢。
每天睜開眼就要先吃藥 圖源 / 受訪者
不過社保和醫保是支出的大頭。我本來不打算繼續繳這些費用的,但我媽堅決不同意。她對我不上班沒什麽意見,唯一擔心的就是我以後身體再出現什麽問題,沒有醫保的話可怎麽辦?而且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也基本不可能再買什麽商業保險了。
爲了讓她安心,我隻好每個月給自己買上社保,這個花費差不多要 2500 塊。原本打算的是反正也不用交太久,再過個兩三年,就繳滿了 15 年。然而,随着昨天新規的出台,怕是要再續上個 5 年。但不論如何吧,等我到了退休年齡,雖然要多等幾年,但至少可以按月領取基本養老金。
至于未來究竟能領到多少養老金,這還是個未知數。不過,我也沒特别指望這筆錢,我們這一代想要真的 " 退休 " 要等到 65 歲(目前來看,好像也不止),雖然我已經三十多歲,這依然是個遙不可及的年齡。
文字 | 李準福
編輯 | 超楠
設計 | April
圖片 | 受訪者
封面來自《麓山之歌》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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