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節檔大戰,看評分,稱得上是近些年整體質量最高的。
但争議也不少。
向來敏感的性别話題,這次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許多觀衆注意到,春節檔電影中女性角色數量太少,被邊緣化。
由《滿江紅》而起的「物化女性」讨論,轉發量更是已經超過 10 萬。
說實話,這些話題,都已不新鮮。
隔三差五,便會有一部國産新片陷入類似的争議。
似乎,電影中停滞不前的性别觀念,與高歌猛進的票房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而,并非一直如此。
一部 36 年前的國産老片,在性别話題上就十分超前。
它用科幻設定,大膽地諷刺物化女性的社會。
粗糙的畫質下,是攔不住的獵奇與生猛,讓魚叔大開眼界。
其中不少荒誕之處,又仿佛照進了當下的現實——
《男人的世界》
本片雖然是一部冷門的 B 級片,陣容卻都是熟人。
相聲大師侯耀文,春晚小品常客郭冬臨,滑稽戲明星王汝剛等等,都是個頂個的喜劇大佬。
郭冬臨與侯耀文
幾人的表演,為影片平添了趣味。
也使故事顯得愈發荒誕。
1987 年,某學術大廳内。
一場名為「婦女頌」的演講正在舉行。
講師大 A(侯耀文飾),正慷慨陳詞,贊頌女性為人類繁衍付出的貢獻。
談及那些不尊重女性的人,他不禁咬牙切齒。
「将一切輕視婦女的人劃分為敗類,開除他們的人籍。」
話音剛落,台下便掌聲雷動。
一通電話從醫院打來,大 A 急匆匆地提包要走。
他的妻子,生了。
轉身前,他還留下一句。
「生男生女都一樣,要尊重自然的選擇。」
可走進醫院,大 A 的表情卻變得凝重。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妻子,孩子的性别。
得知是個女孩,大 A 不可置信,當場翻臉。
「你沒開玩笑吧。」
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歪頭昏迷前,嘴裡還在嘟嘟囔囔。
「我要兒子」
第二天,大 A 不顧妻子哀求,把孩子送了人。
為了能生個男孩,他可謂煞費苦心。
試過科學算命,求得一「生男功」。
每天三十遍,每遍十分鐘。
如此荒唐的法子,自然是徒勞無功。
但很快,大 A 等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醫學研究所,創造出了一種XY 染色體分離法。
原理很簡單,将男性的 Y 注入女性體内,把女性的一個 X 驅逐出去,變身男孩。
這一分離法,成功率高達99%。
這項技術很快推廣到了全國甚至世界。
孕婦們紛紛走進醫院,對胎兒進行改造。
幾個月後,大 A 擠在陪産爸爸的隊伍中,信心滿滿地等待着兒子降生。
沒成想,他成了那1% 的失敗。
别人都歡天喜地地抱回大胖兒子,唯獨他再次飲恨。
這一回,妻子說什麼也不願将女兒送走。
大 A 被迫接受事實,成天陰陽怪氣。
「當今世界上,唯獨我一人供養了個女兒。」
轉眼間,二十年過去。
女兒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可大 A 的觀念,仍是老一套。
他逼迫女兒剪短發、穿男裝,不讓别人知道自家生了女兒,怕丢臉。
「你是科學的失敗品,社會的淘汰品。」
直到一天,家中闖入一不速之客,陌生男生小 B(郭冬臨飾)。
道明來意後,更是令大 A 吃了一驚。
「我是來求婚的」
原來,XY 染色體分離法推行了二十年,家家戶戶都隻生男孩,外頭早已成為了「男人的世界」。
大 A 的女兒,是世上唯一一個年輕姑娘。
無數年輕男孩們蜂擁而至,争做大 A 的女婿。
雖是科幻設定,但電影描述的種種現象都與現實相呼應。
不久前,國家統計局公布了 2022 版人口報告。
數據顯示,全國男性比女性多 3237 萬人。
立刻沖上了熱搜。
這還是全年齡段的數據,實際上,遠遠超過正常值的出生人口性别比更能說明問題。
在人口報告的微博下,有一條高贊評論。代表了不少網友的疑惑。既然男多女少,是否意味着女性更容易找到伴侶。「男多女少為啥都做不到男朋友?」
不禁讓人想起,去年《隐入塵煙》導演李睿珺的一段發言。他認為,農村中的男性光棍往往更多,所以女性在農村有性别優勢。此言一出,引起不小的争議。
這也是《男人的世界》抛出的一個命題。并以腦洞大開的奇觀,進行了一場推演,以獵奇推動反思。畢業典禮上,老校長向全體男學生送出寄語。希望他們學以緻用,共同構建這個隻有男人的世界。
當學生們走出學府,卻被最基本的欲望煩惱着。歌舞廳裡不再有女人,男人們隻能相互摟抱,打發時間。
他們從未見過年輕姑娘,幾副肖像畫就讓他們開了眼。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害羞得直撓頭。臨走前,還要悄悄地說句情話。
還有人藝高膽大,照着畫做出了機器人女友。外表與真人并無差别,卻也不過是苦中作樂。談情說愛、收拾家務,都是設置好的電腦程序。缺乏作為人的最基本要素,真情實感。
因此,大 A 的女兒作為世上最後一個年輕姑娘,受到了男孩們的熱烈追捧。哪怕尚未謀面,他們也不惜一切想要搶得這門親事。然而,他們連女孩的面都沒能看見。看到自己女兒成了稀世珍寶,大 A 大喜過望。面對求婚者們,提出兩個條件。一、必須保證自己女兒日後生下的是男孩。二、孩子必須跟自己姓。
男孩們很氣憤。搶婚,本就是件荒唐事。究其原因,正是大 A 這類重男輕女的人,締造了隻有男人的世界。荒唐的觀念造成了荒唐的事件,逼迫他們做出荒唐的舉動。「你剛剛提出的兩個條件,繼續維護你荒唐的觀念,你不覺得可笑嗎?」
女兒本人,也不願成為父親的籌碼。負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世上最後一個女孩不見了,男孩們悲痛欲絕。小 B 當場就想自殺,幸得同伴勸阻。
在其中一人的提議下,衆人決定出家當和尚。削掉六千煩惱絲,換六根清淨。卻又因為心思不誠,被逐出了寺廟。「能娶到老婆,誰還當和尚啊?」
作為一部科幻喜劇,影片更多以男性的視角,呈現那個荒謬的世界。在戲谑的表象下,埋着的是無數未曾言說的血淚。對于現實中的男多女少,也有不同的解讀。有的人想着擇偶的困難,有的人計算着天價彩禮的數目。歸根結底,是将女人視作牟利的工具。《歡樂頌》中,被家人無限吸血的樊勝美,曾引發許多觀衆共鳴。她靠自立自強,逐漸擺脫父母的控制、兄長的拖累。可在生活中,真正能夠翻身的,隻是少數。
要想消除這些荒唐的事件與舉動,還需從源頭鏟除重男輕女的荒唐觀念。更何況,這個觀念剝奪了不知多少女性的生命。
80 年代,是中國電影的特殊時期。政策的開放與認知的閉塞,加上電影行業尚未規範,造就了許多「怪力鬼神」。既有大尺度的裸露戲,也有簡陋的武打場景,粗劣的科幻腦洞。《銀蛇謀殺案》《黑樓孤魂》等,都是其中代表。同時,電影創作者也有了「文化精英」的思緒,開始謀求社會表達。
《銀蛇謀殺案》《男人的世界》就是這一時代下的産物。影片固然抨擊了重男輕女的傳統觀念,喊出「生男生女都一樣」的時代口号。但,出發點還是為了人類繁衍的大義,忽視了女性個體的切身感受。豆瓣 6.3 分,也證明了其局限性。思想應當是在進步的。國産電影,也是在越軌和被糾正中逐步發展。但令人訝異的是,電影中幾處頗為荒誕的情節,至今仍在我們的現實中上演。古有大 A 演講《婦女頌》,人前人後兩張皮。今有北大高材生假立女權男人設,借此騙炮。
影片中,一個舞蹈團體舉辦巡回演出。一襲長發的演員們,備受男孩們的追捧。可演出一結束,他們就立馬摘下假發,極力與女性身份撇清關系。
現實裡,一些平台開始流行男博主女裝帶貨。分占資源不說,還翻臉不認賬。「我下輩子還要做男人,做男人真的太爽了。」
影片更是腦洞大開,具象地呈現了當今網絡上的男女對立。世界上仍有一處秘密城堡,聚集着當年幸存的女孩們。她們大多被家庭抛棄,如今荷槍實彈堅守在此,抵禦男性的入侵。衆人隻見一堵堵高牆竦峙,卻不問築牆的緣由。
回看 35 年前的這部電影,想必多數人都會被雷到。可再一瞥如今的社會衆生相,也難辨誰才是那一出爛戲。在局勢尚不明朗的 80 年代初,尚有人敢在《大衆電影》雜志上疾呼。「立電影法,杜絕橫加幹涉!」時隔四十多年,這個法仍然遙遙無期。
那個生猛表達的時代,已然成為過去。但很多問題,還遠遠沒有解決。影片中,新一代的男孩們從未見過年輕女孩。他們是既得利益者,同樣也是受害者。好在,對于荒唐的事情,他們沒有放棄追問。正如電影本身,要時刻準備着向不合理與不公正發出質問。若是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如猛然扇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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