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全中國，少有商界大佬像史玉柱一樣，行走在争議和傳奇的兩個極端之間。
從巨人漢卡到巨人大廈，從腦白金到《征途》，巨人網絡創始人史玉柱曾在五年時間裏，跻身财富榜第 8 位置；他也曾在一夜之間負債 2.5 億元，因爲沒錢買裝備差點死在了珠穆朗瑪峰上。他成功和失敗的路徑，被人們用市場、商業、道德的尺度反複丈量。史玉柱的一舉一動，也因此格外地引人注目。
即便是今天，也不例外。眼下，挑動大衆神經的，是史玉柱新增一則被執行人信息。10 月 7 日和 8 日，" 史玉柱、北海宏泰投資有限公司，執行标的約爲 17.65 億元 " 的新聞，連續兩天登上熱搜榜。
這并非史玉柱第一次被債務困擾。
" 交了 100 多個男性朋友，損失好多錢 "
一切皆源于史玉柱的交友不慎？
今年 2 月，史玉柱在内部會上坦言，自己退休那些年不務正業，交了 100 多個男性朋友，經常給人借錢、幫朋友做擔保。" 我在酒桌上一喝，好，給這個人借錢，給那個人擔保。"
" 給朋友作擔保的史玉柱，引火燒身了。" 有網友在社交平台如此評論。
▲（穿紅衣者爲史玉柱）
10 月 7 日，天眼查顯示，近日，巨人網絡創始人史玉柱、北海宏泰投資有限公司新增一則被執行人信息，執行标的 17.6 億餘元，執行法院爲北京金融法院。「市界」查詢該案民事判決書顯示，史玉柱被強制執行的主要原因是：其爲北海宏泰投資公司提供連帶責任擔保，擔保範圍包括投資本金、投資收益、違約金等。
史玉柱被執行的标的不可謂不大，這其中包括本金 9.9 億餘元、利息 1 億餘元及相應違約金。實際上，這并非史玉柱首次陷入财務糾紛當中。今年 9 月 21 日，注冊資本 1.17 億元的巨人投資集團，也新增一則股權凍結信息。史玉柱的股權遭到凍結，金額達到 1.14 億元。
彼時，巨人網絡相關發言人曾發微博解釋稱，"1.14 億元人民币股權凍結 " 是老史幫朋友擔保引起的事，會妥善處理。史玉柱 10 月 7 日被外界曝出再成被執行人一事後，巨人網絡仍然是相同的回應，" 今天外界關注的強制執行，是老史個人層面擔保引起的，與上市公司無關。他會妥善處理，不會對上市公司造成影響。"
對于 " 後續怎麽妥善處理 "，以及 " 擔保的朋友是誰 " 這兩個問題，巨人網絡相關人士回複「市界」稱，先了解看看，如果有可以答複的再同步。
史玉柱到底是不是如自家人所說熱衷于 " 幫朋友擔保 "？這從去年史玉柱與泛海創始人盧志強的泛海系公司對簿公堂中可以窺知一二。
史玉柱是巨人投資集團的控股股東。2021 年至 2022 年 6 月，就與民生信托的質押合同糾紛一案，巨人投資集團向法院提起訴訟。一審判定民生信托應按照合同約定，将巨人投資集團曾向其質押的上海健特生命科技 20% 股權解除質押。巨人投資集團不服上訴，二審維持原判。
據時代周報報道稱，盧志強旗下的泛海系公司民生信托與史玉柱的巨人投資集團，産生 " 股權質押解除 " 的根本原因，是史玉柱爲 " 小燕子 "、黃有龍相關企業擔保，繼而導緻史玉柱對民生信托欠債。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史玉柱曾在 2017 年爲廣州風火輪機械制造有限公司提供擔保，這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正是黃有龍。風火輪公司與民生信托簽訂了一份信托合同，史玉柱作爲保證人爲其履行義務提供連帶責任擔保。
然而，風火輪公司因違約未能按時還款，導緻民生信托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史玉柱承擔保證責任。于是，史玉柱的股權就被凍結了。
在外界眼裏，史玉柱與 " 小燕子 " 是好友。2013 年，史玉柱微博稱，他準備去她在法國波爾多的酒莊 " 偷葡萄吃 "。随後，史玉柱也買下一座波爾多酒莊。
如今，成爲被執行人的史玉柱，不能再高消費了。不僅如此，史玉柱原本就備受争議的口碑，也因這些财務糾紛雪上加霜。除了今年 9 月這一次外，2021 年 8 月 25 日和 2021 年 12 月 23 日，史玉柱所持巨人投資集團的股權，還先後兩次被凍結過，數額均爲 1.14 億元。史玉柱的股權第一次被凍結時，凍結期限是自 2021 年 8 月 25 日至 2024 年 8 月 23 日。這也就意味着，截至目前，史玉柱還未到股權解凍期。
股權凍結是法院限制股權所有者提取，或轉移自己股權的一種強制措施，目的是防止股權不當流失。針對史玉柱爲朋友擔保導緻股權被凍結事宜，巨人網絡多次回應稱，此擔保爲史總（史玉柱）個人所做，與巨人網絡、黃金搭檔等巨人投資集團旗下公司都無關系。但這并不意味着一點連鎖反應都沒有。
這其中的邏輯在于：巨人投資集團是史玉柱非常關鍵的一個對外投資平台，很多幾千萬甚至幾億的投資，都是通過這個平台來進行的。巨人投資集團也是史玉柱直接或間接持有上市公司巨人網絡的重要平台。
" 少交朋友，多玩遊戲 "
走到今天這一步，跟史玉柱的過往經曆不無關系。
他的成功，一路上離不開朋友的幫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史玉柱 1997 年的那次破産。那時，他在珠海蓋巨人大廈，導緻巨人投資集團巨頭資金鏈斷裂，很多朋友都想着怎麽幫他。
國家科委原副主任吳明瑜曾向媒體回憶道，時任中民協秘書長的華怡芳親自找到當時還在職的他，探讨 " 怎麽拯救史玉柱 "，華怡芳還 " 到處找關系，想辦法 "。四通控股創始人段永基也幫了史玉柱一把，他支持史玉柱從腦白金中獲得新生。2004 年 1 月，四通控股更是花 12 億元買下腦白金，并給了史玉柱 20% 多的四通控股的股權。
後來，東山再起的史玉柱，也爲四通控股從 IT 電子轉型爲保健品企業不遺餘力地提供幫助，他曾表示 " 出任四通 CEO，年薪隻收一元。"
功名成就的史玉柱交友廣泛。或許是出于對朋友的信任，他不吝财富，頻頻往外借錢。自 2007 年退居二線後，因爲借錢給人和給人擔保，" 十幾年損失了好多錢。" 史玉柱吐槽自己。2022 年的新年，史玉柱還發了條微博，稱 " 祝大家新一年裏開開心心……不給朋友作擔保。"
彼時的史玉柱，依然是隐身幕後，直到 2022 年 8 月，他突然回到一線。據史玉柱說，是巨人網絡 CEO 劉偉，看他在外面造成損失，建議他 " 多玩遊戲，少交朋友 "。于是，史玉柱就回來玩遊戲了。
不過，在外界看來，史玉柱回來的時間節點有些微妙。就在史玉柱再出山的兩個月前，時任巨人網絡 CEO 吳萌宣告離去，巨人網絡陷入無人掌舵的局面。
其實，在史玉柱回歸之前的很多年裏，巨人網絡的經營已是每況愈下。2019 年到 2022 年，這家公司的營業收入，分别爲 25.71 億元、22.17 億元、21.24 億元、20.38 億元，同比下降 31.96%、13.77%、4.20%、4.07%。迅速回歸一線的史玉柱，試圖爲巨人網絡重新找準方向。他最爲看重的是遊戲闆塊，這個曾令他風光無限的事業。
史玉柱在 2006 年帶着 10 個人的團隊，研發出了網遊《征途》，開創免費體驗和道具收費模式，這也成爲後面十年巨人網絡的王牌。但到 2015 年，《征途》已進入衰退期，每季充值流水從 2012 年第一季度的 2.18 億元，萎縮至 2015 年第三季度的 1.36 億元。在頁遊和端遊式微、手遊成爲用戶聚集地的趨勢日益明顯後，巨人網絡盡管在這些年裏也開發出了一些新遊戲，比如 2015 年面世的手遊《球球大作戰》，但這些作品并沒有一款能夠比拟曾經的《征途》。
這一次，重新歸來的史玉柱，帶來的是《原始征途》，這是《征途》系列新作。擺脫《征途》依賴症，一直是史玉柱的心病。據巨人網絡透露，親自帶隊研發的史玉柱，花了半年時間給團隊，提了 400 多條修改意見。經過四到五個月的修改後，手遊《原始征途》于 2023 年 3 月上線。
黃金醬酒也是史玉柱除遊戲外，第二看重的事業。巨人投資集團是在 2020 年，趁着白酒行業的風口推出黃金醬酒的，有金元寶、金滿堂系列等産品。史玉柱對黃金醬酒的第一個五年規劃是：五年、50 億（銷售額）、上市。2022 年 6 月，黃金醬酒宣布攜手征途 IP 正式啓動跨界合作，通過整合雙方闆塊的優勢與資源助力黃金醬酒發展。史玉柱想将這兩個距離很遠的産品打通。
巨人網絡曾透露了一種兩者互相結合的玩法：在線上，玩家可以在遊戲内做任務，完成後獎勵道具 " 黃金醬酒 "，同時遊戲中獲得的獎券，也能在線下兌換黃金醬酒試飲。目前來看，這套結合能否讓玩家們買賬，還要等時間檢驗。
由史玉柱重新操刀的新品《原始征途》，并沒有讓他和他的團隊失望。史玉柱親自擔任遊戲監制，給足了産品預算，并在各大渠道大規模投放。結果，該遊戲首月流水突破三個億。《原始征途》的上線，也讓巨人網絡 2023 年第二季度實現營業收入 9.36 億元，同比增長 93.58%，環比增長 84.41%。
重新出山一年多的史玉柱，的确給巨人網絡帶來了一些驚喜，但将視線放長遠來看，《原始征途》如何吸引更多的玩家，是擺在史玉柱面前的新難題。
" 我們不能未來隻是靠（現在）40 多歲、以前 20 多歲的那批玩家，一定要讓新生代能進來，逐漸他們能成爲我們以後這個遊戲裏面的主力軍。" 史玉柱曾在公開場合承認。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跨過新難題這道門檻，巨人網絡憑借《原始征途》帶來的業績回春，可能并不會持續太久。因爲，少有一個遊戲，能夠做到業績長虹。
" 後院起火 "
萬物有周期，遊戲也不例外。
" 球球現在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球球了。" 王利在社交平台吐槽道。他口中所說的 " 球球 "，指的是巨人網絡 2016 年推出的手遊《球球大作戰》，這是一款注重遊戲内社交的遊戲。這個遊戲剛出來時，王利就入坑了，算是陪伴他整個青蔥歲月。" 雖說原來的技術沒現在這麽花，隻會那些簡單的合球，但快樂是真快樂。" 王利說，當時的道具賽也很好玩，與隊友一起玩麥，搶道具、卡道具。
也就是在王利這樣玩家的青睐下，《球球大作戰》在 2018 年成爲巨人網絡的又一爆款遊戲，這個遊戲的玩家人數甚至一度超過《王者榮耀》。
但漸漸地，王利不玩這個遊戲了。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是他從玩了社交冒險遊戲《光遇》、開放世界冒險遊戲《原神》之後，也或許是他發現《球球大作戰》有了各種槽點之後。
" 爲了賺錢而賺錢，各種氪金制度層出不窮。不優化機制、環境，改善遊戲體系，一味出一些花裏胡哨的皮膚。遊戲裏各種挂滿天飛，加速器、電腦修改器、連點器等等。官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默許其他知名主播開挂來拉高知名度。我隻能說，巨人網絡親手毀了這個原來風光無限的遊戲。" 王利對《球球大作戰》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馮星《球球大作戰》上的賬号，則是被人不知道用什麽方式登上了。這個人将馮星的所有禮物全部清空了，所有的遊戲道具諸如摘星卡、超能糖果、金蘑菇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都被毀光或者換成禮物送給自己的賬号。憤怒的馮星找《球球大作戰》的客服，對方卻對他愛答不理，" 偶爾回我一句，也是牛頭不對馬嘴，根本沒有爲玩家解決問題的心思和态度。" 一氣之下，馮星卸載了《球球大作戰》。
也正是在這樣悄然改變的環境裏，這個入市了 7 年之久的手遊，并沒有像另一爆款《征途》一樣，爲巨人網絡貢獻出大量的流水。這麽多年以來，巨人網絡最主要的收入來源，還是《征途》這款 IP，比如 2021 年《征途》的營業收入，就占到巨人網絡總收入的 80%。盡管 2023 年半年報并沒有提到《球球大作戰》的營業收入，但點點數據顯示，今年 8 月份，《球球大作戰》國内 IOS（蘋果系統）渠道的預估流水僅僅過了千萬元。
究其原因，2021 年中，時任巨人網絡 CEO，同時也是《球球大作戰》制作人的吳萌曾直言，公司内部最大的問題在于史玉柱退休不做産品後，整個公司沒人會做産品，也沒人可以承擔起老闆帶隊做産品的職責。看到問題的吳萌，在剛剛上任的頭兩年，就曾大刀闊斧地改革，調整組織架構，建立賽道制，在巨人網絡内部成立了業委會。與此同時，他還建立了技術中台，确立了 " 大中台，小項目 " 的管理架構。
不過，直到吳萌 2022 年 6 月離開公司，這種調整一直收效甚微。巨人網絡并未打造出超越《征途》的爆款遊戲：《球球大作戰》不叫座，軍事遊戲《光榮使命》高開低走，新遊戲《龍與世界邊緣》有待驗證。史玉柱重回一線之後，在他的主導下，巨人網絡的遊戲業務，才看起來有了點起色。史玉柱力主推出的《原始征途》今年上半年，爲巨人網絡貢獻了逾 10 億元的流水。
《原始征途》用一句 " 千人同屏，萬人國戰，找回當年征途的感覺 " 的廣告詞，用比 2018 年公測的《征途 2》還複古的畫面和玩法， 用 " 征途 IP" 經典主題曲吸引了許多 30-50 歲男性玩家。這類人群年輕時玩過傳奇類遊戲，且具有高付費能力，對遊戲的要求是爽快、熱鬧。但對年輕一代而言，《原始征途》并不是他們的戰場。
有一天，很無聊的 95 後任楓，在上午十點開了新區，陸續充了 6 元、30 元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戰鬥力還不錯。到了半夜，心煩睡不着的任楓，又打開了《原始征途》。他發現這時候，《原始征途》更新了充值活動。任楓非常想要一個可愛的坐騎，"36 元花完了，也沒抽到。" 任楓打算繼續充值時，他突然反應過來了，" 這個遊戲不合适我這個窮人。他們大号動辄充值上萬元，甚至幾百萬元，而我連十萬元存款都沒有。我不應該跟他們同處一個世界。" 最終，任楓選擇逃離《原始征途》。
2002 年 3 月 14 日，長篇報道《腦白金真相》的作者楊海鵬，對腦白金中褪黑素的功用提出了學術質疑。在文章的最後，楊海鵬寫道：" 腦白金和史玉柱的面孔就在我們面前，他們越來越模糊，我們找不到恰當的詞彙形容他們。"
時至今日，股權被凍結的史玉柱，重回一線的史玉柱，爲朋友擔保的史玉柱，又推出新品遊戲的史玉柱，想拉更多年輕人入局的史玉柱……多張面孔交錯在一起，哪個才是真正的史玉柱？那種模糊的感覺又回來了。
（文中任楓、馮星、王利爲化名。）
作者 | 陶 婷
編輯 | 孫春芳
運營 | 劉 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