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寫李佳琦的時候，Sir 去請教了隔壁的女同事，問了下帶貨主播的問題。
她想了很久，然後說：
其實相比李佳琦，她現在更多地會去看另一個 " 新晉頂流 " 的直播。
誰？
三個标簽：名媛、拜金、翻紅。
最近劉亦菲正在熱拍的《玫瑰故事》，其小說原型，也是她。
沒錯。
章小蕙。
一個極其複雜的女人。
嬌豔、名媛、莬絲花，是對她的初印象，但随後，拜金、出軌，兩個跟她有關的男人都破了産，她被釘上恥辱柱。
如今。
自在、自立、大女主？她又破繭成蝶？
但。
有一點，相比于被很多人稱 " 忘了初心 " 的李佳琦而言，我們在章小蕙的身上，看到的确實一種持久的 "自洽"。
盡管這 " 自洽 "。
也是灑滿了狗血，一片腥風血雨啊。
01
新晉頂流
聊章小蕙是件不那麽容易的事，畢竟幾十年的傳奇人生，該從哪裏聊起？
不如。
先說最近的：年過 60 歲的她，成了新晉頂流。
今年 5 月 22 日晚六點，章小蕙在某書進行了個人首場帶貨直播。
時長 5 小時 45 分，熱度值 5.9 億，成交金額 5000 萬 +，當日漲粉 5.09 萬，次日繼續漲 4.16 萬。
連續兩天高居漲粉榜第一。
爲什麽？
和李佳琦們動辄大喊 "3！2！1！上鏈接！"" 買它買它買它 " 的吆喝式帶貨不同。
打開章小蕙的直播間，文藝氣息撲面而來。
用一個詞形容。
Sir 覺得，就是 "文人遺風 "。
老一輩的文人是講腔調的，陳丹青曾經說過一個例子，說他有一次喝茶，進來一位男士，前台問：您幾位？
那男士緩緩伸出手指：僅三位而已。
說話、接人待物，無時無刻不保持着一種早已逝去的腔調。
章小惠也是如此。
比如說她直播間的起名。
名字是 " 玫瑰夢想櫥窗 "（亦舒的那本小說叫《玫瑰故事》），觀衆是 " 讀者 "，一起選品的工作人員則是 " 編輯 "。
直播中卡殼，助播想要提示她時，她打斷：
" 不要管我，我在寫作。"
腔調十足。
比如說她的言談舉止。
講到叫做 "love letter" 的漿果紅色。
她用英文朗誦了一首文藝複興時期的詩人約翰 · 鄧恩寫給妻子的《别離辭》。
講到下次直播時間。
她答 " 花開花落會有時 "。
以至于直播時。
盡管總有 " 讀者 " 熱切詢問她貨品的情況，但她都總會氣定神閑地先把自己要表達的意思說完。
不急不慢。
但僅僅如此嗎？也不是。
Sir 覺得她最 " 老派 " 的地方，還在于 "穩重"。
她不會追逐大牌。
也不會急着促進銷量。
而是穩穩當當地，以自己的經驗告訴你，什麽是有價值的，什麽是有意義的。
比如說她會穿舊的 Chanel 出來——
時裝，沒有新舊，隻有喜不喜歡。
比如說她也會賣一些普通物件——
一隻 185 元的發圈，主要功能不是綁頭發，而是做 " 發絲的枕頭 "。
更多的。
是用藝術和故事給商品加上光環，讓顧客獲得遠超過使用價值的心理滿足感。
就拿一盤眼影來說。
六七年就已經在美妝圈火過，但舊物重提，怎麽做？
章小惠把眼影顔色追溯到 15 世紀的意大利。
夠不夠典藏？
深青銅色不隻是深青銅，那裏裹挾着佛羅倫薩的微風。
△ 章小蕙在 30VS 節目裏用英文朗誦詩歌
是的。
章小蕙深谙把一樣普通物件變成奢侈品之道。
甚至可以這麽說。
她爲産品背書，販賣的是精緻講究的生活方式，和一種微妙的虛榮感。
如果奢侈品用戶裏也有鄙視鏈。
那種用大 logo，跟風買爆款的，一定是在鄙視鏈底端。
真正的時尚人士，除了買大牌、知名設計師作品之外，總要有一些鍾愛的小牌，這些小，才能體現出刁鑽的品味和不流俗的個性。
而這，正是章小蕙帶貨的賣點。
02
資深名媛
回過頭來再看，你會發現，章小蕙确實有着時尚帶貨的資本。
在我們還不了解時尚這個詞的時候。
她已經是圈内的資深名媛了。
1963 年，章小蕙出生于香港富商家庭。
父親章建國是加拿大中文電視的創辦人，還一手創刊《今日中國文彙報》。
母親周婉筠同樣家境富裕，出嫁時還帶着陪嫁丫鬟。
有多富有呢？
小時候，章小蕙一家住在九龍塘大宅，出入有司機和豪車接送，就讀于名校馬利諾番書院，16 歲移居多倫多，大學念是藝術史和英國文學，典型的富家子弟求學路徑。
後來嫁給鍾鎮濤，光是婚禮，就耗資 300 萬（婚紗出自戴安娜王妃的設計師，價值 13 萬港币）。
每月三萬零用錢 + 無限度刷卡置裝，羨煞旁人。
△ 南都載查小欣的文章
那個時候，章小蕙就浸淫在時尚的世界裏了。
娛記查小欣說她：
每次出現，章小蕙都是全身名牌，漸漸全城都知她揮霍，雖然那年代未有互聯網，她已透過傳真買法國品牌的最新款貨色，不能确定買那個顔色，索性同款的全部顔色都買回來，三千多元一條的 Gucci 半截裙，共有五種顔色，她全買下來，那已是十年前的事。
她也曾在台灣時尚專欄裏分享心得：
擁有 flawless skin 其中秘訣就是當肌膚狀态越好時粉底便得越薄。另一秘訣則是遮瑕膏，選擇遮瑕膏跟粉底相反，遮蓋力一定要足夠，甚至‘強勁’，膏狀的條裝或餅裝最有效，因乳液太滑太薄透，用了等于沒用 ……
從手法到用具，都講得頭頭是道，一看就是老手好手，當下所有美妝博主，都得叫她一聲老師。
要知道。
她 4 歲逛連卡佛的時候，我們的溫飽問題都還沒解決。
她六年級穿熱褲逛東京時裝店，内地好多家庭裏的幾個孩子都隻能緊着一條褲子穿。
等到内地真有了以敗家著稱的王思聰，已是互聯網時代，王出生于 1988 年，隻比章小蕙的大女兒大 7 歲。
章小蕙的品味，是近 60 年的長久浸淫，耳濡目染。
正如她說。
她見證了設計師們蓬勃生長的八九十年代，彼時她已成年，已有相當自主意識的審美，那時她就擁有如 Stella McCartney、John Galliano 等後來成爲頂級設計師們的畢業作。
在選品會上，她強調選品的一條要求是品牌血統。
有血統，才是真高貴。
她是真的從曆史中走來的人，是美妝護膚、衣裝鞋包、大牌小牌的百科全書。
信手拈來一則小故事，就能加固她 old money 人設。
盡管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躍升至富豪階層，但内地的新貴老錢、名媛巨富，在用好貨、炫富，用錦衣華服包裝自己上，沒有一人比得上她資深。
就此一點，就足以讓她在以名媛人設帶貨的賽道上一騎絕塵。
03
惡女翻身
但章小蕙的故事不止于此。
像 Sir 這個年紀的人，印象中的章小蕙卻是另一番樣子——
拜金惡女。
沒錯，上述那些奢侈的生活，在之後的故事裏，呈現出了另一種形态。
源于鍾鎮濤的破産。
1996 年，香港樓市頂峰時，夫妻倆以鍾擔保，短期借款 1.54 億港元炒房。
結果。
1997 年亞洲金融危機，香港樓市下滑，兩人所購各項目大幅貶值。債權人沒收房産後，仍無法償清債務。
所餘本息滾至 2.5 億港元。
2002 年，法院裁定鍾鎮濤破産。
隻是生意失敗？
不。
同時被連累破産的，還有另一個擔保人，也就是章小蕙的情人，富商陳曜旻。
嗯 …… 你沒看錯，" 情人 "。
後來她在訪談節目裏說，當時的夫妻倆，已是開放關系。
但鍾鎮濤在采訪裏卻是另一種說法。
真相撲朔迷離。
唯一确定的是，此時的章小蕙，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陳曜旻對她暴力相加，媒體對她極盡嘲諷。
不管投資炒樓的主意裏，章小蕙要負多大責任，但比起明星和富商投資失敗，媒體和大衆顯然更喜歡紅顔禍水，害慘兩男人的标題。
2002 年的章小蕙，39 歲，失去兩個男人的庇護，成了衆人眼裏抛家棄子，又被情人抛棄的惡女。
生活的重創後，她不是沒有狼狽過。
" 他們男人都扔下了我，剩下我一個人孤獨地面對這個世界。"
她穿最性感的衣衫，秀她勁爆的身材，免于自己被媒體和世人遺忘，與謝霆鋒對罵，與債主對罵，還曾半真半假公開呼籲：" 你們不要離棄我！"
這時的章小蕙，是個慌亂的章小蕙。
比如在前夫出書罵她時，一面在訪談裏回應 " 我不屑與他們争 "，一面在鍾鎮濤破産時，意有所指，不能說因爲我而破産，或許他還欠了其他錢呢。
比如盡管她總強調自己和兒女關系和睦，可女兒卻稱章小蕙姐妹是 " 老鼠家族 "……
甚至于進軍影視界。
也是把自己搞得十分狼狽。
2004 年，她和楊凡導演合作，拍了三級片《桃色》，還來内地拍了部不知道在幹嘛的短片。
隻能說，屬于她的輝煌時代過去了。
她的名字再出現在版面裏，隻會是一地雞毛。
但或許沒人想得到。
如今，内娛流行給當年的惡毒女二翻案，章小蕙的人生也走到了惡女翻身的章節。
如果說以前的媒體強調的是她如何克男人。
今天，故事則呈現出了另外一種面貌——其實隻是把當年被忽視的後半截拿出來說了。
39 歲的她，不得已投身養家糊口的生活。
塞翁失馬，她的看家本領，時尚品味，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給專欄供稿，做雜志編輯，一周做 17-19 個版，每月拿 4 萬稿費。
後預支一年稿費，在中環開了家買手店。
五天回本，賣貨快到歐洲訂貨，水運過來都來不及，得走空運。
說起來，都是她帶貨女王鼻祖的光輝往事。
其實，理性上看，這個故事有着諸多的漏洞。
甚至她是否有經商頭腦，都值得商榷。
比如有知情人透露，她曾在在 90 年代中期做二手衣買賣小試牛刀，兩天賺了一百萬，卻是靠把好好的奢侈品，用一二折的價格賣出換來的。
她自己開買手店之後，好友找她買衣服，後來發現她的價格竟比歐洲原價高了一倍，惹得友人大怒。
而她自食其力還清所有債務的勵志故事亦有片面。
一方面，她是用法律手段，證明利息計算有誤，隔年便已打赢官司不用還債。
另一方面，努力自立也許爲真。
但倒也不必做 " 鍾鎮濤宣布破産，章小蕙還清債務 " 的對比。
更何況。
那幾年的欠債，也大多是鍾鎮濤用一場接一場演唱會，一部接一部的戲給抵上的。
隻是人們願意相信一個惡女翻身的傳說。
而她的風流往事。
又爲她如今的大女主姿态平添一抹豔色。
04
遵從欲望
所以，該怎麽理解章小蕙呢？
老實說。
Sir 也感情複雜。
想了半天，也隻能說，她是個遵從自己的欲望的人。
她不 " 裝 "。
這也是 Sir 說她相對 " 自洽 " 的原因，因爲相對于許多網紅主播需要 " 立一個人設 "，讨大家喜歡，讓更多人來 " 買買買 "，她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呈現出那種本來的樣子。
在鏡頭前，你可以看到她的自然。
2005 年，哪怕她 42 歲時上康熙，說起戀情，仍有如此自得又羞澀的表情自然流露。
在現實中，你更可以看到她的直白。
查小欣寫她在誕下次女不久後和男模相處：
章小蕙誕下次女不久，我與她一起出席香港一位名公子在酒店泳池畔的派對，鍾鎮濤剛巧到台灣去做宣傳，章小蕙與我同桌，穿着一件極低胸的黑色衣裙坐在我身旁。席間，她巧笑倩兮，不停撥弄一頭長發，雙眸如水，斜斜飄向一位同桌的男模特兒。我看不過眼，大力拍打她的大腿：" 喂！你已嫁了人！" 她給吓呆了一下，吃吃笑：" 都給你看穿了。"
後來我離座取自助餐時，她與男模同時失蹤，我撥通她的手機，她嬌嗲的說：" 我與他 ( 男模 ) 都怕人多，所以開小差到酒吧去，沒什麽的，你放心。" 我叮囑：" 已是淩晨，快回家去，免老公操心。" 怕她出事，每隔一小時緻電她，直至淩晨二時，她關了手機。
欲望寫在眼裏，也寫在了生活裏。
即便是當下。
在人人道德潔癖的時代，仍不忌憚于說出男朋友沒數，用來調劑這種話。
這是真的随心所欲。
有人把她比作喜寶，隻是她沒有喜寶幸運，沒有勖存姿留下富可敵國的資産容她任意揮霍。
但共同點是，路都還長着呢。
長到讓她的生命足夠複雜，能夠讓人以各種角度看待她的故事，無論褒貶。
如今。
章喜寶竟然真的等來了她的時代。
看她故事長大的讀者成爲中産，用跟随她買買買的方式，接近着這個曾經活在頭版頭條的女人。
感受着上個世紀，那一度繁華的世界。
也感受着，這忠于自己的，旺盛生命力。
而六十年 " 敗家 " 積攢出的底蘊，讓她在講述時，有種不亞于一位老知識分子談古論今時的笃定感。
也讓她乘上某書這艘快船，變得理所當然。
時勢造傳奇。
或許，現在的章小蕙隻不過是 " 流星 "，很快就會沒了熱度。
或許，很多人對她了解越多，質疑也會越多。
但至少。
當下，章小蕙向我們證明了，站在标準之外，也是可以的。
還記得有一次有人調侃：
" 一把年紀還要抛頭露面當網紅，是不是缺錢了？"
她回答說：
" 錢嘛，永遠都是缺的。"
你看。
年過 60 了，她依然這麽不裝，這麽坦然地面對欲望。
而這年頭。
能夠坦白自己欲望的人，已經很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