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條熱搜,看得魚叔膽戰心驚——
中國泛抑郁人數超 9500 萬。
這個數字是在 2019 年公布的。
而疫情三年,數量隻增不減。
很多人都知道,人在經曆重大創傷之後,進行心理輔助十分有必要。
去年東航墜機事件一發生,就立馬有一組心理專家前往事發地,對遇難者家屬進行疏導。
但,心理疏導不隻局限于具體的事故受害者。
就像過去三年的疫情,即便大多數人幸運地挺了過來,但心理方面多多少少都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最近,一檔高分節目,就探讨了疫情之後大衆心理的相關話題。
一針見血的觀點,值得引起我們的關注與思考——
《十三邀》第七季
《十三邀》這檔節目,魚叔說過很多次。
過去許多期的内容,都曾引發了網絡熱議。
最新的第七季已經開播數周,口碑依然很高,豆瓣評分 9.5。
其中的一期,讓魚叔尤爲感慨。
采訪嘉賓,彭凱平。
清華大學心理學系教授,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院長。
如此重量級的嘉賓,與許知遠見面的時間點也很特殊:
疫情之後,清華大學第一堂線下課程。
再次走入真實的校園,就好像一種特殊的儀式,拉開了彭凱平與許知遠的對話。
清華大學封閉了三年之後,第一次學生在線下上課,有什麽感覺呢?
我覺得有一種解放的感覺。
就是人其實還真的不是封閉的生物。
人是一個行動的、開放的自然生物。
他一定要跟人在一起,要跟社會在一起。
三年的疫情,最大程度上地扭轉了學生上課方式。
師生雙方,難以共處同一個實體空間。
取而代之的,是電腦屏幕上一個一個小格子,建立在網絡的虛拟教學空間。
在疫情期間,彭凱平做過兩次大型調查。
通過數據分析,他初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整個社會的情緒下降。
尤其是在去年疫情比較嚴重的時候,彭凱平發現:
學生們的心理受到的傷害,更加明顯。
學習沒動力,生命無意義感,然後對這個社交喪失了能力。
這樣的生活,又何止是學生呢?
這三年來,由于各種限制與恐慌,人們将自己的生活投入到網絡的虛拟世界中。
與現實中存在的高高圍牆不同,網絡的無邊界性讓大家可以快速、安全的進行交流與信息獲取。
但要知道,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存在利弊共行的性質。
生活走向的失控,讓不少人産生挫敗感與不确定感。
就像錢理群曾經在節目中說的那樣:
我們正在處于一個無真相、無共識,沒有确定性的時代。
或許正是因爲這樣,人們在虛拟世界中的情緒随着現實生活的變奏,也有了劇變。
可能這種情緒變得越來越(明顯)。
好像讓好多人感到非常無力。
等于互聯網可以形成一個巨大的社會輿論的情緒。
這種情緒的産生并不是一時突然出現的。
網絡技術發展這麽多年,人們的生活已經無法與其分隔開來。
疫情就像一個催化劑,将人們的社會關系以最劇烈的速度向虛拟化轉變。
正如彭凱平所言:
社交媒體,網絡世界的一些工具的特性,現在開始變成我們的生活特性。
這種轉變,對人們的心理有着極大的影響。
首先就是人際的疏離。
網絡世界中,人們可以迅速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們建立關系。
在現實生活中難以得到滿足的欲望與渴望,在網絡世界中也可以迅速獲得。
就像電影《她》中,男主奧西多與人工智能的感情關系。
這種被稱作「即刻的滿足」在疫情期間尤爲迷人。
但實際上,這完全影響了人作爲一種社會性生物的特性。
甚至在我們走出疫情之後,這種影響一直存續。
在前段時間熱度不低的《網絡迷蹤 2》中,投身于社交媒體中的女主角,不斷地重新認識母親,就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
其次則是極端的自信。
這種心理的形成與上面一點有着緊密聯系。
封閉帶來一種盲目的自信。
永遠認爲自己沒錯,從而喪失自己的謙卑。
微博上關于某一話題的撕扯與罵戰就最直白的例子。
人們很難産生共識,越來越難以對話、溝通。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好像走入斷裂的狀态。
然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不能全然歸結于網絡對于我們生活的侵蝕。
這也與疫情帶來的心理創傷有關。
可以說,這是人們選擇回應創傷的一種方式。
疫情帶來的創傷,與其他創傷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生理上的傷害和精神上的痛苦,這兩者在任何自然災害、戰争危機、恐怖襲擊,甚至是搶劫、強暴等這種加之個體的創傷中,都是「公平」出現的,無所謂大與小,輕與重。
面對創傷的反應,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選擇。
虛拟世界的慰藉,在許多人眼中就是一種「網絡止痛藥」。
在陳凱平談到人們面對創傷的表現時,他提到了兩種情況。
首先是遺忘。
在經曆巨大痛苦之後,有人會主動選擇遺忘、抹去這段記憶。
人是選擇性記憶的。
這個記憶它就受到個人心理的影響。
就像《禁閉島》中的男主角泰迪。
在接連經曆了戰争之痛,妻子殺子之傷,以及自己槍殺妻子的極端經曆後,他忘記了一切。
即便是在恢複記憶後,他依舊選擇通過「非自然方法」消除這段記憶。
因爲不存在,就不痛苦。
其次是與遺忘完全相反的,反思。
有一部分人認爲不應遺忘。
反思的那個小群體,把過去的事情,再用理性的方式、全局的方式、比較的方式、邏輯的方式再過一遍。
電影《巴黎記憶》的女主角就是這樣。
她在一個普通的夜晚經曆了恐怖襲擊。
因爲受到沖擊,她喪失事發當晚的記憶。
家人、朋友都認爲這不乏是一件好事,但她堅持要找回這些失落的片段,并希望能夠複盤當晚的前後細節。
在女主看來,如果不去直面這個創傷,不去超越這個痛苦,她的人生将不再會有幸福這件事情。
還有新海誠在日本 311 大地震之後所創作的「災難三部曲」。
都是通過主人公積極面對痛苦的過程,來展示創傷後的心理建設問題。
除了彭凱平所言的這兩種反應,其實還存在一種更爲常見的應對創傷的狀态:
頹廢與崩潰。
前者是完全被痛苦打敗,生活從此走向自毀。
2009 年,由托比 • 馬奎爾、傑克 • 吉倫哈爾與娜塔麗 • 波特曼主演的《兄弟》就全面展現了創傷是如何摧毀一個人的。
後者的樣态則在去年大火的《她和她的她》中體現的淋漓盡緻。
林晨曦愈發嚴重的「解離」狀況,就是她靈魂破碎、精神崩潰後的應激反應,更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不論出現以上哪種反應,人們默認的是:
所有的痛苦情緒與應對機制都是來自「創傷」本身。
與此同時,很多人更會将這些創傷帶來的痛苦擴大化與自我化。
疫情創傷就是這樣:
我們有時候把整個的 ,比如社會的、集體的、甚至是制度上的困境,都最後變成一個自我化挺大的傷害。
「原生家庭的創傷」就是典型代表。
所有的困境、艱難、痛苦都可以歸結于這種創傷。
這樣就造成了一種痛苦的延續,使得人們很難走出這樣的困境。
但是,如果說這種所謂的創傷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呢?
痛苦是不是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呢?
在那本火遍全球的《被讨厭的勇氣》一書中,開篇就打出了一個挑戰常識的理念:
「心理創傷并不存在。」
這一理論的來源是奧地利精神學家阿爾弗雷德 · 阿德勒。
在他看來,所謂的精神創傷隻是一種借口。
是一種用來逃避現實的「人生謊言」。
這一理論乍聽之下十分的「反人類」,就好像對着經曆過 911 恐怖襲擊或汶川地震的人說:
你的痛苦都是自找的!
然而,阿德勒否認的并不是「創傷」本身,而是在強調個人努力在其中的重要性:
重要的不是被給予了什麽,而是如何去利用被給予的東西。
亦如書中所寫:
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現在的狀态取決于你賦予既有事件的意義。
你之所以不幸并不是因爲過去或者環境,更不是因爲能力不足,你隻不過是缺乏「勇氣」,可以說是缺乏「獲得幸福的勇氣」。
《她和她的她》中的林晨曦,最終放下創傷,穿越黑暗。
正是因爲她重新有了勇氣,将曾經不堪的經曆抛在了過去,直面現在的生活。
這些話聽起來,很像是在給大家灌雞湯。
或是在試圖忽視現實的問題。
其實都不是。
魚叔也和許多人一樣,雖然還不太明白心理學的對錯,但也确實在認真地思考一件事:
比起一味地歸咎過去,我更想弄清楚自己的未來。
正如《十三邀》這一期的主題:
你願意活出什麽樣的世界?
「心理學」在中國一直以來都算是比較冷門的學科。
尤其是個體的心理問題。
截至 2020 年底,我們國家僅有 4 萬名精神科醫生,每 10 萬人中僅有 2.9 名。
這個數字與英國、美國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别,甚至與中國香港也有着一定的差距。
彭凱平在節目中,引用了一名西方學者邁克爾 • 邦德的說法:
中國的心理學,其實永遠是社會心理學。
中國人一輩子的問題是:
如何在社會适應、社會成長、社會成功。
之所以如此,與中國的文化特點與社會結構脫不了幹系。
我們深刻意識到大形勢、大局勢、大環境的影響,永遠超過個人。
所以甭管你怎麽努力,你都是時代的産物。
這種心理在以前更加明顯。
有意思的是,作爲中國心理學界的大拿,彭凱平接觸心理學隻是一場意外。
當初考大學選專業時,他原本想要研究地震,選擇了物理學和地球物理學。
但因爲調劑問題,誤打誤撞進入了北大心理學系。
彭凱平的中學老師聽到這一消息差點哭了出來:
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前途被摧毀了。
因爲在那個時候,心理學是邊緣化的學科。
上學的時候,我們對面就是心理學系的學生。
我就說他們整天遊手好閑的,不知道他們在幹嘛。
就連彭凱平當時上大學時的專業老師都說:
你們學心理學早了二十年。
當時的中國人還在爲溫飽而奮鬥,心理學隻是一個調味品。
可是,疫情之後,心理問題愈發受到了關注。
2022 年的國民健康洞察報告顯示:
91%的受訪者認爲自己的有心理問題,近7 成選擇心理服務。
彭凱平也說,自己有關心理學的書在疫情期間更加暢銷。
當然,這也與彭凱平所研究的方向有很大的關聯:
積極心理學。
何謂積極心理學?
一種采用科學的原則和方法來研究幸福的學科。
我講的積極心理學,對很多人在這個黑暗中掙紮,冰河中間徘徊,有一種希望感,有一種力量感。
錢理群曾說過:
疫情,是中國百年來的一個曆史巨變,同時也是百年來未有的曆史危機。
它給人帶來的最大恐懼與不安,就是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于是人們開始陷入到一種名爲「意義危機」的困境中。
人找不着目标,找不到人生意義在哪裏,開始無所适從。
于是人們開始渴求有什麽能爲自己的人生下定義。
就像這兩年大火的16 種人格測試,又稱 MBTI。
人們通過具體的文字意義與分類,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與處事依據。
但實際上,這隻是一種和「心理創傷」相似的借口。
就像現在很多人将自己的不幸全部推給社會問題,結構問題。
誠然,這些問題都是存在的。
但,就算它們都存在,都很難改變,我們也應該擁有選擇的勇氣。
魚叔猶記得,電影《比海更深》中有一段父親與兒子關于棒球夢想的對話:
爸爸還沒能實現夢想。
但是,是否實現不是重點。
重要的是,是否有勇氣追逐夢想。
這與處在社會巨變中的我們一樣。
災難、疫情、侵害 ... 所帶來的創傷與心理迷茫,是身爲個人的我們無法修正的事實。
但這些并不是重點。
人生的意義不在于從社會中找到,自我的心理認知與肯定更加重要。
這不僅體現在個人意義的确定,也對社會環境有着不小的影響。
節目最後,彭凱平與許知遠走在清華大學的校園裏。
兩人走到四座銅像前,他們分别是:
陳寅恪、王國維、趙元任與梁啓超。
四位可以稱作爲中國心理學的奠基者:
趙元任教授語言心理學,梁啓超教授佛學心理學。
王國維教授教育心理學,也是他最早翻譯了「心理學」這個詞。
而另一位當時的教育家,北大校長蔡元培更是曾在德國師從世界心理奠基人馮特。
一百年前的中國,恰是正經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堅信,改變社會要從改變人心開始。
一百年後的中國,仿佛又站在了一個新的時代節點。
剛剛劫後重生的我們,又該如何直視自己的内心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