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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砺石商業評論,作者|王劍
地處中原的河南省會鄭州,既不靠海,也不如南京、武漢等省會城市緊挨大江大河。
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鄭州在全國經濟版圖上的戰略地位并不高。
甚至,鄭州所在的中原城市群,也一直屈居津京冀、長三角、珠三角和成渝城市群之後,默默無聞。
不過,這些都沒能阻止鄭州的成功逆襲。1990 年,鄭州生産總值破百億;2003 年,破千億;2018 年,成功實現 " 三大突破 ":GDP 首破萬億、人口破千萬、人均 GDP 破 10 萬元,晉級九大國家中心城市隊列。
從默默無聞的縣城到省會城市,再到國家中心城市,鄭州究竟靠什麽成爲一匹 " 黑馬 " 城市?
逐漸落寞的中原城市
鄭州地處中原腹地,居河南省中部,北臨黃河,西依嵩山,東南爲廣闊的黃淮平原,東接開封,西依洛陽,既爲中部地區重要的中心城市,也是國家綜合交通樞紐。
從曆史角度來看,鄭州堪稱中華城市文明的濫觞。
這片土地的文明始于三千多年前,商湯建都鄭州商城,史稱 " 亳都 "。
占地 25 平方公裏的古城,内城方正,外城呈圓形,圍繞外圓内方的布局,借此體現古人 " 天圓地方 " 的宇宙觀。
至今,鄭州的中心城區依然保留着 7 公裏長的商代城牆遺址,悠久的曆史文化在此厚積薄發。
春秋戰國初期,群雄争霸,頗有遠見的鄭桓公帶着族人和資産東遷,建立鄭國,定都新鄭(今鄭州新鄭市)。
鄭國後被韓國所滅,韓國爲躲避秦國鋒芒,将首都遷至新鄭,整個春秋戰國時期,新鄭作爲首都長達五百多年。
戰國中期,魏國開鑿鴻溝,溝通黃、淮,自鄭州附近的荥陽引黃河水向東南與濟、汝、淮、泗水會合,形成水運河網。
由于水運交通便利,荥陽取代新鄭成爲鄭州中心。
秦末楚漢争霸,項羽和劉邦在荥陽攻伐兩年,雙方以鴻溝爲界,中分天下,這便是 " 楚河漢界 " 的由來。
漢代時,荥陽成爲經濟繁榮的荥州城,制陶、制瓷、冶銅、紡織等行業興盛,更是當時有名的冶鐵基地。
魏晉南北朝,政權頻繁更叠,荥州遭受嚴重損毀,周圍更是一片荒蕪。
直至隋開皇三年(583 年),隋朝實行州縣二級制,改荥州爲鄭州,随後又多次易名。
隋炀帝開鑿大運河時,通濟渠東西段交彙于今天鄭州管城,這才使得鄭州随後成爲民間各類物資運輸的中心,其下屬的鞏縣也成爲全國最大糧倉。
北宋時期,建都汴京(今開封),設洛陽爲西京,鄭州爲 " 西輔 ",地位顯赫一時。
可惜自靖康之難起,宋朝經濟中心南移,加上數百年戰亂不絕,鄭州開始了長達 800 年的衰落,從繁華巅峰直接跌落谷底。
明朝時鄭州成爲縣級轄區,隸屬開封,已是灰不溜秋的鄭縣。
直至清末,湖廣總督張之洞的一紙奏章,改寫了鄭州的命運。
1889 年,張之洞上書,請求修建盧(溝橋)——漢(口)鐵路,一方面可以加強對豫、鄂兩省的控制,另一方面便于将華中物資運往北京。
隻是規劃途經河南的鐵路時,張之洞爲避開黃河水患影響,有意繞過首府開封,将目光投向當時略顯落寞的鄭縣(鄭州)。
這是因爲鄭縣附近土質較爲堅硬,且比開封受到水患威脅小,因此京漢鐵路規劃黃河大橋時,放棄了省府開封,而選擇了鄭縣。
1906 年,南北向的盧漢鐵路正式通車,正式更名京漢鐵路;1908 年底,東西向的汴洛鐵路全線通車後,随後向東延伸,改稱隴海鐵路。位于交彙點上的鄭縣因爲兩條十字交彙的鐵路,重新登上曆史舞台。
正所謂火車一響,黃金萬兩。晚清時期,偏居河南一隅的鄭縣圍繞火車站,逐漸發展出十多條商業街,以及七個主要商業區,吸引了南來北往的客商,鄭縣也升級爲鄭州(直隸州)。
1913 年 2 月,改朝換代的民國政府将清朝的各府、直隸廳、直隸州、散廳、散州等治所改爲市縣制,鄭州再次改稱鄭縣。
抗日戰争時期,爲阻止日軍沿隴海線西進,國民政府扒開鄭州北郊的 " 花園口 " 黃河大堤,造成黃河決堤改道,形成大片黃泛區,間接導緻慘絕人寰的 1942 大饑荒,使得包括鄭州在内的河南全境損失慘重。
1948 年,鄭州解放,中央政府在原鄭縣城區設立鄭州市,直屬河南省領導。
棉紡織工業獨領風騷
新中國成立初期,鄭州市區隻有卷煙、面粉、紡織、木業等幾個小廠,全市工業總産值僅 300 萬元。
1953 年,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棉紡業作爲新中國成立之初最大的實業。中央政府決定在京廣線沿線及京廣線以西靠近産棉區的北京、西安、鄭州、石家莊 4 個地方同時發展紡織工業,算上已有的邯鄲、鹹陽兩地,全國共有六大紡織城市基地。
1953-1957 年,鄭州在城市西區一萬多畝的荒地上,以每年建設一個廠的速度,一口氣建成 5 家大型紡織廠,加上改組中的國棉二廠(原豫豐紗廠),全市擁有 6 家國棉廠,幾家棉紡廠的總面積遠超鄭州市區。
鄭州成爲棉紡基地,有着自身得天獨厚的優勢。除了中原地區豐富的棉花産量,還因城市緊鄰隴海鐵路專用線,得以将 6 家棉紡廠與全國各地串聯起來,銷售到天南海北。
在 6 家棉紡廠的帶動下,配套的印染廠、砂輪廠以及學校、醫院、電影院在城西拔地而起,逐漸成爲鄭州的一座工業城區。
爲了加速鄭州棉紡織工業水平,中央政府還先後從上海、蘇州抽調大批熟練工人遷居鄭州,同時動員河南各地女青年進入棉紡廠工作。
國家還投入巨資,一口氣建設 4 所紡織院校爲紡織廠儲備人才,與紡織業相關的大型印染廠、紡織機械廠、紡織器材廠也都在這個時期生根發芽。
" 一五 " 結束時,鄭州工業企業發展到 575 個,工業總産值達到 4 億元,9 年間增長了 300 多倍。
1959 年,憑借國棉廠的春風,鄭州工業總産值達到 4.5 億元。較新中國成立時增長了 460 倍,鄭州也因此成爲全國重要的棉紡織基地之一,技術也有了極大提升。
1960 年,毛主席興緻勃勃地來到河南省工業展覽館視察,看到鄭州棉紡廠的無梭噴氣織機後,贊不絕口,他幽默地說:" 天上有噴氣飛機,地上有噴氣織機。"
那時,鄭州紡織女工不僅待遇好,地位高,還有名目繁多的各類補助,就連天然氣剛引入鄭州時,也是優先供應幾大棉紡廠及其家屬區。
因此,鄭州家家戶戶都希望孩子将來能進紡織廠工作。
經曆過那個時代的鄭州女孩,可能都聽過這樣一首童謠," 妮兒妮兒快點長,長大以後進紗廠 "。
經過 6 年的發展,鄭州不僅成爲全國重要的棉紡織基地,同時也是一座擁有 50 萬人口的新興工業城市,更是河南的經濟中心。
從某種角度來說,鄭州能在建國初期就被确定爲工業基地和中南 9 個重點建設城市之一,要歸功于國家對鄭州的政治考慮。
新中國成立伊始,國家不僅請來蘇聯專家制定鄭州城市的總體規劃,還每年撥出專款用于各類基礎建設。
僅 1953 年一年的投資,就比解放 4 年來用于恢複、建設的投資總額高出 3 倍,随後每年不斷加大投資。
其中重要原因是,直到 1954 年,河南省會還是開封,但中央早已有了将省會遷往鄭州的考慮。
雖然鄭州相對于開封,交通便利,且礦産資源豐富,有煤、鋁土、耐火黏土、石灰岩等,具有很大的開發價值,但這都不是主要原因。
關鍵原因是:開封的地理位置太過兇險。
鄭州取代開封成爲省會城市的原因
開封雖說也是千年古都,相比鄭州更靠近河南省的中心位置,但其最緻命的問題是,開封段的黃河早已成爲懸河,河床高出市區很多,黃河帶來的安全隐患始終無法擺脫。
自宋朝以來,黃河曆史上決堤超過三百多次,幾乎每次都會給開封帶來滅頂之災。
相比開封,鄭州有着良好的工商業基礎,交通便利,同時相對受到黃河威脅較小,由此納入到中央的視野。
而且鄭州也符合當時選擇省會的考慮:位置适中,能将全省主要城市和農村快速聯系起來。
河南省計劃 1951 年就将省會遷往鄭州,但因趕上一系列政治運動,最終推遲到了 1953 年。
此時的鄭州已按蘇聯專家建議,以火車站作爲城市大門,再以火車站至省府大樓的馬路爲主軸線,依次修建道路和建築物,完成了包括政府辦公樓,以及宿舍、郵政、銀行等建設。
1954 年底,鄭州基本完成了一個省會城市應有的城市布局,河南省會就此從開封轉移到了鄭州。
新增的 " 西郊廠區 " 與 " 省府行政區 ",是當代鄭州的第一次大擴容,也是城市巨變的開始,但很快便陷入停滞。
由于 " 十年動亂 ",鄭州的城市發展遭到破壞,城市建設混亂,經濟也受到極大沖擊和影響。唯一的經濟支柱棉紡織業,也因政治運動和票證制度,陷入停滞。
在成爲河南省會二十年間,鄭州與省内其他地市在經濟上始終沒有拉開差距,省會首位度在全國都是倒數。
改革開放後,持續近 30 年之久的 " 憑證買布 " 制度宣告終結,鄭州的棉紡織廠終于煥發新生,紡織業重新成爲第一支柱産業,對地方财政的貢獻率曾經達 60%以上。
鄭州棉紡織行業經濟效益最好的是 1981 年,這一年它的工業總産值達到 7.1 億元,利潤 12302.7 萬元,交稅 9463 萬元。
輝煌的背後,時代的浪潮也在悄然發生着轉變。紡織業要麽因爲技術落後,要麽因爲盲目引進先進設備,緻使新設備和原有設備并不配套,導緻整個行業急速下滑,鄭州的紡織工業也受到嚴重影響。
1984 年,爲提升省會城市的首位度,河南省将開封所轄經濟較好的五個縣——新密、登封、新鄭、中牟、鞏義轉給鄭州。
" 倒黴 " 的開封幾乎被掏空,從此與 " 倒數 " 形影不離。直到現在,河南的各種排名,你要找開封,隻能從後面開始看才能很快找到。
進入 90 年代後,随着中原地區棉花種植業萎縮,加上各類成本浮動,最終讓鄭州紡織業長期積累的 " 機制不活、設備陳舊、産品單一、包袱沉重 " 等問題,逐漸凸顯,衰落已不可避免。
這一時期,早年業務紅火的國棉二廠最有代表性。
國棉二廠的前身是民國時期赫赫有名的豫豐紗廠,這是一家激活鄭州近代工業,曾是河南省内規模最大、用工最多、影響最大的民族企業,同時也是全省最大的棉紡機器生産工廠。
解放後,國棉二廠因爲産量大,工人多,一度是鄭州紡織業的代表。
奮鬥了幾十年之後,随着産業結構的轉變,棉紡織業整體遭遇困境,國棉二廠也未能幸免。
想花錢購置設備,可沒錢;想貸款,卻又因自身經營不善,始終找不到銀行願意放貸。
1998 年,國棉二廠宣告破産,就此拉開鄭州所有國棉廠資産重組的序幕,屬于鄭州的紡織工業時代就此消失在曆史長河中。
那年,就連曾令無數鄭州人自豪的 " 亞細亞商場 " 也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鄭州亞細亞的興衰
九十年代初,央視黃金時段一句廣告語反複提醒着觀衆 " 中原之行哪裏去?鄭州亞細亞!" 讓原本寂寂無名的鄭州紅極一時。
彼時,中國還處于計劃經濟時代,國營商業一統天下。老百姓對商場的印象,依然是冰冷的櫃台和高高在上的營業員,消費者依然拿着布票、糧票、食用油票、自行車票去逛商場。
可就是因爲亞細亞商場的出現,中國老百姓才真正明白商品經濟是怎麽一回事,購物原來可以這麽舒适。
亞細亞商場地處鄭州鬧市區的 " 二七廣場 ",營業面積達 1.2 萬平,前身是河南省鄉鎮企業局下屬中原不動産公司,與河南省建設銀行所屬租賃公司合作,共同投資 3400 萬元籌建的一家百貨商場。
可由于不善經營,商場最初無人問津造成兩家公司面臨極大的資金壓力。
此時,時任鄭州市信托公司下屬家電商場副經理的王遂舟應中原不動産邀請,擔任商場總經理一職。
王遂舟曾接觸過國外一些商場管理案例,也很有想法,他參考國外商場營銷模式,有針對性地對亞細亞商場從裏到外進行了重大改革。
比如,亞細亞商場所有營業員全部做過崗前培訓,上崗時不僅統一着裝,而且見到客人便鞠躬問好,笑容可掬。
商場内不僅各類貨物琳琅滿目,服務更是體貼入微:在全國範圍内首推缺貨登記服務、售後配送服務、購物知識講座,甚至還有專門的兒童托管服務。
最吸引顧客的要屬亞細亞商場找來鄭州漂亮的姑娘,經過嚴格訓練後,打造出一支類似天安門國旗班的儀仗隊。
每天清晨,這些漂亮的姑娘們會在商場外,升國旗奏國歌,爲圍觀的顧客做隊列表演,還一度成爲鄭州著名的觀賞景點。
亞細亞商場的宣傳也是大手筆,開業初期便拿出數十萬元用于廣告營銷,數額相當于當時所有鄭州商場一年廣告費的總和。
一時間," 星期天哪裏去?亞細亞!" 的口号,傳遍鄭州大街小巷。
這些如今看起來稀松平常的營銷手段,卻是當時全國零售行業的破天荒行爲,吸引了全國各地的顧客及同行前來購物、學習。
由于營銷做得極爲成功,亞細亞商場開業當日,鄭州市内萬人空巷,不得不動用保安組成人牆分批放人入場。
開業僅 7 個月,亞細亞商場就實現銷售額近億元,一年時間就跨入全國 50 家大型百貨商場行列。
亞細亞橫空出世,大獲成功後,鄭州大型商場巨頭華聯商廈、鄭州百貨大樓聯合商業大廈、商城大廈、紫荊山百貨大樓深感壓力,聯名成立 " 鄭州市大型國營商業零售業總經理聯誼會 ",與亞細亞商場展開競争。
一時間,中原地區商戰不斷,硝煙彌漫,但亞細亞商場始終力壓對手一頭。
不過,亞細亞的成功也讓管理層有些飄飄然,不顧商場的資金壓力,以參股形式投資 10 億多元在河南各地,還在 " 北上廣 " 等城市投資興辦 " 仟村百貨 ",甚至還謀劃到海外尋覓商機。
但許多亞細亞的創業元老不滿過快的擴張速度和混亂的管理模式,紛紛出走,加入競争者陣營。
面對缺人困境,亞細亞聘請了許多年輕又毫無經驗的管理者加入,使得企業内部管理更加混亂,資金鏈也逐漸斷裂。
2001 年,喧嚣一時的 " 中原商戰 ",随着亞細亞的關門停業,以及周邊一圈商場的拍賣和改制緩緩降下帷幕。
此時,始終在尋找經濟增長點的鄭州,又卷入到樓市風潮之中。
連續飙升的樓市
2000 年開始,全國掀起了城鎮化建設的高潮。河南作爲農業大省,相比全國,城鎮化水平總體偏低。2002 年,全國城鎮化率爲 39.09%,而河南的城鎮化率僅爲 25.8%。
這樣的情況下,城鎮化率已超一半的省會鄭州,自然成了河南省重點呵護的城市。
但是鄭州自身經濟條件并不如意,人口不足千萬,經濟增長也毫無亮點,生産能力從占全省的一半下降到不足 1/20。
2003 年,鄭州開啓 " 用土地換生存 " 的戰略,六大棉紡廠相繼搬遷,原有廠址土地使用權被出讓給房地産開發商建樓盤。
與此同時,鄭州轟轟烈烈,持續多年的城中村大拆遷也拉開了序幕,鄭州的房價随即從每平 2000 元左右漲到了近 3000 元,城市房價随即升溫。
漲幅驚人的房價不僅讓很多人見識了樓市的兇猛,也讓更多企業嗅到房地産的甜頭,紛紛涉足到其中行列。
2005 年,伴随鄭東新區閃亮登場,原本是爲了加速鄭州高新企業發展的新區卻被許多高檔樓盤 " 跑馬圈地 ",開盤價便是 3000 元 / 平起。
當時,月收入不足千元的鄭州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房價漲到 5000 元 / 平是個什麽概念,總覺得房價會跌。
雖然鄭州的樓市期間經曆了不少宏觀調控,房價增幅有所放緩,但房價依然高居不下。
2008 年,爲了對沖金融危機的影響,樓市調控随之放松。伴随着資金洪流的到來,鄭州樓市迎來一個普漲期。
鄭州樓市均價從 4000 元 / 平直接漲到了 6000 元 / 平,有的樓盤甚至直接翻番。
雖然當時媒體将鄭州通過一系列城中村拆遷及新建樓盤,當作城市舊貌換新顔的正面故事進行報道,但客觀上來說,繁榮的是樓市,買單的卻是老百姓。
不過,鄭州政府心裏很清楚,樓市經濟陰晴不定,更無法當作引領整個産業的主力。
耗費巨資打造出鄭東新區,非但沒能優化經濟結構,反而淪爲助長房價飙升的溫床。
而且早年依賴水泥、化工等重工業,鄭州的城市工業始終面臨能耗高、污染重等現實問題。
2009 年,鄭州 GDP 僅爲 3300 億元,排名全國城市第 23 位。經濟實力不足,又導緻人口外流現象嚴重。
因此,想真正讓鄭州成爲具有競争力的經濟強市,就必須有一個能拿出手的主導産業。
2010 年初,富士康傳出内遷風聲。一座巨無霸企業關聯着城市稅收和就業,更關系到整個城市産業鏈的發展,而富士康給深圳帶來的産業巨變,誰都看在眼裏。
一時間,四川、河北、山東、河南、重慶等地紛紛伸出橄榄枝。然而當年 6 月,郭台銘卻直奔鄭州,點名要吃當地的 " 鹵肉火燒 "。
打動郭台銘的自然不是 " 鹵肉火燒 ",而是鄭州政府滿滿的誠意。
爲了吸引富士康落戶,鄭州承諾:爲富士康設立綜合保稅區;富士康投産前 5 年,鄭州政府免去企業稅和增值稅,接下來 5 年稅收減半;員工可以少交社保及其他費用,每年累計減輕成本可達 1 億美元;政府以每年每畝 1200 元的租借價格,将原有 10 個自然村的土地使用權有償轉讓給富士康;同時爲富士康提供 2.5 億美元貸款……
如此豐厚的條件,郭台銘實在沒理由拒絕。
富士康帶來的巨變
富士康落地鄭州後,才真正體會到河南以及鄭州市政府迫切的心情。
河南舉全省之力招工,将富士康十萬員工招聘計劃落實到省内每個街道和村鎮。
鄭州爲了鼓勵人們進入富士康,直接在火車站貼出招聘啓事:入職就送 100 元床上用品,200 元紅包。
産品進出口,國内海關備案要兩到三天,鄭州隻用數小時;彼此 6 月才簽署協議,不到兩個月,富士康的第一個零部件就在經開區生産線落地。
事實證明,鄭州這次驚人的大手筆之舉,真正讓城市經濟實現了逆襲。
自富士康入駐後,帶動華爲、蘋果、中興、創維、OPPO、酷派、魅族等上百家終端智能制造企業紛至沓來,電子信息産業随即成爲鄭州一大經濟支柱。
2011 年,鄭州 GDP 爲 4912.7 億元,比上年增長 13.2%;人均生産總值 56086 元,比上年增長 9.7%。其中,出口額更是猛增 178.8%,此後更是不斷飛升。
2013 年,河南進出口總額一躍成爲中部六省之首;2016 年,河南進出口規模首次跨入全國前十,其中富士康占全省進出口的比重就将近 70%。
2018 年,鄭州市 GDP 突破萬億,全國城市中居第 16 位,占全省比重 21.1%;而進出口總額超 4000 億元,位居中部六省第一,全國省會城市第四;其規上工業總産值甚至趕超了老工業基地武漢,躍居全國省會城市第二位,僅次于廣州。
可以說,很長一段時期内,富士康承載了鄭州經濟體量的不斷逆襲。
依靠富士康爲代表的高新企業,鄭州形成了智能終端、信息安全、智能傳感器三個較爲完整的産業鏈,年生産手機 2 億部,占全世界的 1/3,傳感器占全國 70% 以上。
電子信息産業也隻是鄭州發力的開端,随着高新技術的帶動,鄭州逐漸形成生物及醫藥、現代食品制造、家居和品牌服裝制造、汽車及裝備制造、鋁及鋁精深加工等六大主導産業,并繼續對人工智能、5G 及北鬥等戰略性新興産業進行規劃布局。
伴随城市經濟的提升,鄭州的工業結構也被颠覆,其中高載能産業的比重下降到 26.2%,其他均爲高新産業,經濟總量不斷攀升。
2011 年,鄭州超越煙台和東莞,首次邁入全國城市 GDP20 強;2016 年超越大連,成爲全國第 17 位;2022 年升至全國第 16 位。
城市經濟總量的不斷躍升,帶來的則是人口回流。2018 年,鄭州常住人口曆史性地突破 1000 萬,人口增量排名全國第 7 位;2022 年,鄭州常住人口數量達到 1282 萬,人口增量與成都、長沙、重慶處于同一梯度。
顯而易見的産業結構問題
不得不說,盛宴之下,鄭州經濟的隐憂也很明顯。
因爲與富士康的深度捆綁,使得鄭州乃至整個河南省的進出口貿易對其依賴嚴重。
根據近年來的數據,鄭州富士康進出口總額已占到河南省的 60%,鄭州的 80% 以上,帶動數百萬人的就業。這意味着,一旦富士康對鄭州投資減少,産業鏈外遷,鄭州很快就會面臨産業鏈真空的窘境。
特别是依托富士康,鄭州電子信息産業産值從 2011 年的不到 200 億元,增長至 2021 年的 5300 億,幾乎占了鄭州 GDP 的一半。
雖然網上之前關于富士康外遷的消息屢見不鮮,但今年 4 月,富士康宣布新事業總部落戶鄭州,算是勉強打消了外界質疑,但危機顯而易見。
富士康看中的是中原地區便宜的人力成本,可随着勞動力成本逐年上升,鄭州昔日的優勢不再,逐利的企業就必然會有新的盤算。
事實上,富士康也多次表示," 将減少對中國大陸作爲主要收入來源的依賴 "。
最令人擔憂的還是鄭州的支柱産業電子信息制造,雖然富士康在鄭州的 3 個廠區,主要負責的隻有生産、組裝,并不涉及研發環節。
換句話說,富士康與鄭州 " 牽手 " 多年,卻依然是以中低端制造爲主,高端核心環節缺失。
不妨再看下近年來鄭州其他主導産業的發展情況。
2021 年,鄭州六大主導産業對全市工業增加值的貢獻率高達 103%。但其中電子信息工業、鋁及鋁精深加工産業的貢獻率分别爲 71.3%、17.1%。
這說明,去工業化多年以來,新興産業對鄭州的工業增加值的實際增長率貢獻依然有限。
放到更長時間軌迹來看,過去十年,鄭州的工業增加值占比從 2012 年的 39.5% 跌至 2022 年的 26.29%,下降了近 12 個百分點。
更糟糕的還有鄭州的樓市,根據相關數據統計,鄭州房地産開發投資和 GDP 的比值超過 30%,在萬億城市俱樂部中,對房地産依賴度一直是首位。
制造業是城市經濟的根基,隻有重視制造業,城市才能找到最強的增長動力。
顯然,在新一輪城鎮化和經濟提升背景下,鄭州急需優化産業結構,找到新的産業增長點,做大做強。
其實,從機遇上來說,鄭州并不差。
危機和機遇并存
随着自身實力加強,鄭州這些年相繼迎來一系列政策利好:航空港區、自貿區鄭州片區、自主創新示範區、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大數據綜合試驗區、國家中心城市、黃河流域生态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戰略城市……
最顯著的是鄭州的交通條件,始終是航空和鐵路 " 雙核驅動 ",也是城市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
2022 年,鄭州新鄭機場完成貨郵吞吐量 624654.08 噸,雖然相比 2021 年同期減少了 80094.82 噸,但高于天津和青島;在國際貨運上,鄭州已經與 " 北上廣深 " 并駕齊驅,成爲國内重要的國際貨運樞紐基地。
至于鐵路,鄭州曾是京廣鐵路和隴海鐵路的十字交叉點,如今随着濟鄭高鐵全線貫通,已是國内首座實現 " 米 " 字形高鐵布局的城市。
未來 5 年,鄭州還在精心打造都市圈一體化綜合交通體系,提升鄭州對周邊地區的輻射力和集聚力;到 2025 年,鄭州與開封、新鄉、焦作、許昌等城市将基本實現 1 小時通勤,在中原城市群之間實現 2 小時通達。
最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河南的城鎮化率爲 55.43%,明顯偏低,城鎮化的紅利還未完全釋放;而鄭州城鎮化率則超過 70%。
顯然,未來中原地區的城市化集聚,鄭州必然是最優選。
不僅如此,鄭州作爲河南省會,聚集了 65 所高等院校,擁有超過百萬的大學生資源。這個數量僅次于廣州,但高于武漢。
但客觀上說,鄭州如果希望繼續往國家中心城市、創新城市發展,僅憑眼下這些條件,還是不夠。
以高新技術企業數量爲例:截至 2022 年,鄭州擁有高新技術企業 5200 家。這個數量,無論是在 " 國家中心城市梯隊 ",還是和 GDP 同體量城市相比,排名都是倒數第一。
鄭州科創能力不足的問題源于自身高校和科研經費的缺乏:鄭州擁有幾十所高校,可雙一流高校隻有一所——鄭州大學。就連相應的 R&D(地區的研究與試驗發展經費),在經濟 20 強城市也屬于墊底位置,甚至隻是上述城市的零頭。
再從城市中心的帶動效應來說,鄭州經濟實力固然不弱,但還遠沒強大到把周邊中原城市全部納入到自己經濟實力範圍内。
作爲全國第九個 GDP 過萬億、人口超千萬标準的特大城市,鄭州某種程度算是通過富士康 " 一夜暴富 ",可是其産業結構、文教水平乃至城市氣質,距離綜合實力要求更高的特大城市,還有一定的距離。
因此,對鄭州來說,積攢下的高起點,代表了更大的使命,也意味着肩負的期待更多,腳下的路也格外漫長,我們不妨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