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的人間煙火》的時候我就在想一個問題——
劇中的宋焰和去年《點燃我溫暖你》的男主李峋,都帶了點 " 混混 " 人設,男主光環下藏着蔫兒壞, 争議挺大。
可當年《對不起我愛你》《惡魔在身邊》《流星花園》等劇中,混混系男主足足占據了我們童年回憶的半壁江山。到今時今日,這個設定怎麽不吃香了?
其實我不覺得是口味變化的問題。
畢竟,現在看近 30 年前的《堕落天使》,我還是會被 gai 溜子版金城武帥一跟頭。
不是混混人設不吃香,而是如今的國産劇拍不出這類人物的魅力,還往往附帶一個自顧上頭的白目女主,于是割裂又油膩。
混混的本質固然就是一個 " 混 " 字,可要拍出味道,豈是靠瞎混就行?
開宗明義:混混美學的精髓,其實就是" 攻擊本能 "。
在弗洛伊德的理論裏這是人類最基本的動力之一,代表對危險與毀滅的欲望。
而這種危險的吸引力,其實從偶像劇誕生之初就是香饽饽。
但我更要強調的一點是:混混要談到 " 美學 ",就隻能停留在想想的層面。
換句話說,可意淫,但絕不能實現。
這很好理解。江猛的姐狗感好嗑,但現實中遇到這樣一個頭腦發育不良的混球,你能忍受和他超過三輪對話?
《堕落天使》《千禧曼波》《天若有情》這類電影很浪漫很美,但你真想跟着一個作奸犯科的男的當逃犯?
舒 · 生無可戀 · 淇
" 混混 " 要拍出感覺,就是要浪漫化、唯美化,隻停留在迷人設定,不能太實,離生活太近。
要不然,比道德法律更敏感的我,肯定是第一個報警的。
《惡魔在身邊》裏的年下病嬌魔頭阿讓(曾少宗 飾),沾了漫改設定的光,哪怕莫名其妙蹲桌子上表白,也還是可愛、甜酷的。
可到如今一些男主味道就變了。他們 " 混 " 得實在太實在,以至直接邁入了 " 爹 " 的範疇。
比如《點燃我溫暖你》的李峋。
他對女主耍壞,并不是小打小鬧而已。他從頭到尾一張撲克臉,是打從心底裏漠視女主在内的所有人。
剛上大一,他天天無故曠課,女主勸他不要拖累全班扣分,甚至讓有些同學丢了獎學金,他根本不在乎。
講真,靠損害他人塑造的特立獨行,隻是混蛋而已。
後來他編寫病毒入侵女主電腦,附帶人格淩辱:" 豬,别來煩我 "。病毒四處還傳播,連累了一幫人。
李峋隻覺這是叛逆的惡作劇。可放現實裏,這妥妥算犯法了吧?
後來二人走到一起。在此期間,女主一直在規劃二人一同讀研,他一聲不吭,等臨畢業才告訴女主他不考研,他早就謀劃好未來了,公司都開好了,還準備分一半股份給女主。
聽起來不賴?可,這不等同于操控和收買女主依附自己嗎?
接下來,他爲報仇打人緻殘。
出獄後,做着女主找的工作繼續對她愛搭不理,并借見家長名義向女主爸媽拉贊助,失敗後還當場罵其鼠目寸光 ……
女主成爲他無需感恩的工具人,有好處時 " 勉強接受 ",沒好處了 " 立刻發難 "。
李峋,除了會編程,從頭到尾混得很純粹。
人物熱度證明他其實有一些即時魅力,但深究起來,李峋其實小器又低素質,可取之處也就表面了。
《我的人間煙火》中的宋焰亦是。
" 混 " 本是一個最能容納角色灰暗面的标簽,可這個角色令人不适的點又是如此具體和低素質。
例如摳,例如雙标,例如暴力,例如愛倒打一耙。
原本僅有的一點想象空間碰上這些油了吧唧的惡習,頓時煙消霧散。
混子,原本是該有些江湖氣和豪爽在身上的,哪怕幹着壞事,卻總有一些普通人身上體會不到的東西。
這一點也不限性别。就像《海派甜心》裏的陳寶茱(楊丞琳 飾),當年罕見的大姐頭形象是表面,更吸引人的是她一身叛逆又仗義的氣息。
江湖是一張網,人與人相互連接,而一個混子若連基本的人情味都修煉不出,是很沒水準的。
宋焰呢,你就會感覺他簡直孤寒到了極點,世界除了自己容不下其他人。
他同事索俊因爲家庭困難決定調崗,結果他的反應是撒潑發瘋,讓對方幾次插不上話。
這都不叫霸道,而是無恥,爲了自己綁架别人人生。
而且,後來到領導面前說情、逞三好同事的是他。
爲自己的感情生活,有樣學樣要轉崗的也是他。
江湖人,最忌諱腦子不清醒,爲人處世更不可愚笨。可以沒皮沒臉,但不能沒心沒肝。
" 混不吝 " 是 OK 的,但很多失敗角色,恰恰是太 " 吝 " 了。整個人心胸不開闊,狹隘又陰毒,毫無帶着女主奔向自由與危險的吸引力,隻覺得把人越縛越緊。
天花闆級的範例,是《險角》裏的張智堯。
又或是《縱橫四海》裏的哥哥。
打眼一看,你絕知他不是靠譜的人。但他松弛、大方成這般,一定又是最容你釋放天性、不會梗着脖子對你撒潑的。
可見,若想玩世不恭這套,先得自己做到自洽、自由。
活得與衆不同,是對嚴肅傳統禮教的挑戰,如果帶着浪漫主義眼光看,是反叛、自由、率性的象征。
但如果像《呼嘯山莊》裏的希斯克利夫——
他分明也反叛、危險、深情,卻很叫我不寒而栗,甚至變成童年讀書的陰影。
2009 年版《呼嘯山莊》
原因和宋焰一樣,他就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太固執暗黑,不願放過任何人,包括自己。
而爲人所愛的混混角色,在兇悍表面下總是自由的。
要麽是留有天真,所以不畏懼;要麽是經曆多了,所以習慣。
古早偶像劇《鬥魚》中,教官對男主于皓極有偏見,處處針對他,還誣告他作弊。而混混于皓也不怵,當衆就和對方理論,透出一身少年俠氣。
身爲好學生的女主,因此也被吸引。
《戰神》中的陳零,吊兒郎當,愛翹課、愛講有色笑話,可骨子裏同樣無畏率真。
拿刀威脅老師,是因爲女主被其性騷擾;胖揍同學,又是因爲其抄襲女主作品。
因爲高中時曾被性侵,女主封閉在自我的世界中,從未走出來過,也從未敢反抗過。
而陳零恰恰是專屬于她的正義,他保護着女主,言她之不敢言,行她之不敢行。
且當追逐自由的混混,開始學着爲女主的自由而犧牲自己,這種強反差便會産生火花。
《天若有情》中,天天喊打喊殺搶劫的阿華,唯獨爲女主一人溫柔細膩。
會爲了保護女主甯可背叛黑幫,被一路追殺,大有屠遍天下隻爲你的喪心病狂感。
《戰神》中,陳零和各種女生打情罵俏,被好友稱之爲 " 行走的生殖器 "。但,其實他對莺莺燕燕都不走心。
更準确地說,他對全世界都不太走心,包括自己——唯獨緊張女主。
他說,以前看見人哭,最多會想着怎麽消滅 " 哭泣源 ";
現在看見女主哭,隻會慌得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自覺世界無趣的他從不知自己還有這一面。
混混美學往往升華于愛情中,因爲愛情會使一個人露出不一樣的面目,那些迷人的人性真實面。
暴力讓人恐懼,作爲一種強大,也讓人崇拜。
可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下,鸷狠狼戾的混混其實也有跳動的心。
《天若有情》中,阿華明明對女主心動,卻不願連累她。
即便自己已被砍得鮮血橫流,搖搖晃晃,還是忍痛鉚着勁讓女主回家,回到平安的地方。
電影前半段,女主都處于被阿華保護的狀态。她常常直愣愣看着阿華,被他拉拽着開始大逃殺。
可當女主得知阿華的孤兒身世時,又反過來保護阿華内心的脆弱之處,試圖在精神層面保護他孤苦的心。
互換、推拉、靠近,設定的反差令化學反應更強。
人性多面在客觀上能極大刺激情感,就像坐過山車一樣,每一坡都是不同風景。複雜又斑斓。
私以爲最适合演混混的演員 Top Line,高捷。
在《千禧曼波》裏,他是冷血無情的罪犯,命拴在褲腰帶,沒有任何旁的感情。
當失意酒醉的女主找上門來時,這位黑道大佬卻走進廚房,開始無限溫柔地煮一碗面。
女主找他要辣椒醬,他說 " 這裏 ",然後遞給她。
——注意,他已提前把辣醬盛在了碗裏。
他心裏早記着她的口味。
所謂多面魅力,再迷人也不過如此了。
最後還有一點不得不提。
在我們心中,其實都有一種破壞、堕落乃至自毀的傾向。它被文明和社會的規則壓制着,常常是隐而不現的,但作爲一種原初的欲望,它始終會在我們内心深處瘙癢。
而對混混美學的欣賞,就是這種傾向的投射。
過去的一代沉迷《古惑仔》,向往海風裏放蕩不羁的少年。
如今我們也愛高啓強,熱衷品味高燃中夾雜黑暗的人生。
這無關是非價值觀,欣賞不等于認同,且這些形象的确在某個程度上替人們釋放了内心的沖動。
而在最動人心魄的時刻,混混美學升華成一種末世感。
和混混相愛,有今天沒明日,注定隻能亡命天涯。
而這種末世感把世俗标準、尋常矛盾全部碾碎,讓主角的愛在真空下瘋長,讓我們有幸在物化愛情的世道下看到高純度愛情自炸出的花火,即便終會隕落。
即便一起下墜,也是美的。
我很喜歡電影《頭号人物》裏,張可頤和梁競徽(原名梁烈唯)的 CP 線。
記者 Joey 調查一起社會案件:一十七歲少年爲救女同學孤身打倒四名流氓,可英雄救美後卻不肯配合警方調差,背後似有隐情。
結果當她親自見到這個叫阿偉的辍學少年後,才發現答案很簡單——
因爲他自己也是個道上混的。
不配合警方不是有隐情,而是純粹老鼠怕貓。
大記者與小混混的一段緣分,就此開始。
第一次約會,小男孩就帶着她去了街邊小旅館看黃片,吓得她一身冷汗。
然而,一個腼腆的癟嘴,透露出阿偉其實并沒有那麽成熟強勢,隻是在擺樣子唬人。
後來,Joey 被阿偉拉去改造成 " 太妹 ",又被帶去跳舞、打電動,體驗 gai 溜子的放縱日常。
結果,Joey 發現江湖上的 " 偉哥 " 一見外婆就秒變乖寶,笑得比她還少女。
阿偉當然是在逞強,可出身與地位,決定他不得不逞到底。
最後一次見面,他和 Joey 遭到追殺,傷口的血濺了一臉。
當 Joey 爲她包紮,他忍不住湊上去吻了一下。
随即,又嘴硬說親一下又不是要天長地久。
的确不是。
在這一吻後,便是生離死别。
阿偉昏暗的生命中,一定也因曾和 Joey 的相愛,短暫地亮了一下。
他們是那樣有情有義,可又身不由己地走向悲情。
真正動人的愛情,是能激起觀衆共情力的——
你會想,即便已經知道了結局,但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義無反顧地愛這一回。
而若混混形象塑造得實在令人作嘔,于是女主的愛隻能解釋爲戀愛腦時,大衆反噬便成爲必然。
如今女性已經集體覺醒,我們不再被動地随命運飄蕩,聽憑男人的一面之詞。
再愛,也很難爲一時沖動去冒險。
那群接受偶像劇邏輯的人已經長大,我們很難再無條件地愛上一個混混。
如今,大個女啦,失眠夜與混混私奔,隻可當作春夢一場,夢醒煙雲散。
但如今夢中人竟如此潦草,唉,想入夢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