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全球咖啡豆價格普漲，幾位咖啡店店主都不約而同地說，即便咖啡豆漲價，他們也不會選擇對顧客漲價。一位咖啡店店主表示："13 塊錢都嫌貴，哪裏敢漲。"
作者 | 卡菈克
編輯 | Felicia
題圖 | 《要喝杯咖啡嗎？》
這個 " 雙十二 "，Andre 發現咖啡豆的價格漲得吓人。" 就要喝不起了。翻了一下購物記錄，今年年初買的花魁豆（一種源自埃塞俄比亞産區的咖啡），半磅的标價是 68.9 元，這個月想再買的時候，發現已經漲到 85.9 元了。"
在這次漲價之前，Andre 陸續買了好幾次同款咖啡豆，價格雖有波動，但總體保持在 70 元上下。一年裏漲價接近 25%，他有些始料未及。
左爲 1 月購買價格，右爲當前價格。（圖 / 受訪者提供）
更糟的是，他發現漲價的不隻是這個咖啡豆品牌。11 月末，廣州一家精品咖啡店也曾在小紅書上宣布：12 月後，店裏某款拼配咖啡豆要從 68 元 / 磅漲到 75 元 / 磅。在漲價通知中，店主寫道：" 近期（生咖啡豆）期貨瘋漲，而巴西漲得尤爲誇張，基本一天一個價。"
從數據上看的确如此，從 11 月起，國際咖啡期貨價格就在一路飛漲。12 月 10 日晚，美國 C 型咖啡期貨（KC.NYB）價格再創新高，最高觸及 345.55 美分 / 磅，與今年年初相比，漲幅接近 70%，創下自 1977 年以來的價格新高。
今年一路飛漲的咖啡期貨價格。（圖 /Investing.com）
一個冷知識是，根據全球經濟數據平台 Trading Economics 的信息，截至 12 月 15 日，令人饞得直拍大腿的比特币，年内漲幅爲 174.94%；全球股市指數之中，今年漲幅最高的美國納斯達克指數，年内漲了 29.44%；即便是人人都愛的黃金期貨價格，今年年内漲幅也不超過 30%。
幾相對比，咖啡期貨價格近 70% 的漲幅雖然不敵比特币，但也足夠令人瞠目結舌。期貨的價格與産品當前的實際價格有關，同時也反映了市場覺得以後産品會值多少錢。
這意味着，如今的咖啡豆也許是近 50 年來最貴的一批，而這可能隻是一個開始。
飛漲的咖啡豆價格，
不隻因爲天災
咖啡豆價格的飛漲，早有征兆。
上世紀 90 年代起，巴西開始大規模增産咖啡。據《确保咖啡生産的經濟可行性與可持續性》報告，從 1990 年到 2019 年，30 年來全球增産了 466 噸咖啡生豆，其中 84.3% 是由巴西和越南貢獻的。此外，據央視新聞報道，2024 — 2025 年度，巴西咖啡産量預計占全球總産量的 33.3%。
這意味着，全球咖啡産量過度集中在巴西和越南兩國，一旦兩國出現任何波動，都将極大影響全球咖啡價格體系。
（圖 / 圖蟲創意）
在 2020 年以前，由于巴西的大量增産，咖啡豆的行情曾一度賤如草芥，處于曆史低位。直至 2021 年，巴西遭遇 91 年來最嚴重旱情，全球咖啡産銷出現罕見的供不應求情況，咖啡市場才終于迎來第一波暴漲。
這次暴漲也和巴西産區的變數息息相關。在今年夏季，巴西經曆了曠日持久的旱災，而 10 月又逢強降雨，今年毫無意外地是歉收年。
但咖啡豆價格暴漲的情況，絕不僅僅因爲天災。
據國際咖啡組織 11 月報告，從 2018 年到 2024 年，全球咖啡産量在逐年上升。即便是在遭遇極端天氣的 2023/24 咖啡年，與 2018/19 咖啡年比較，也增産了 4.83%。
盡管價格水漲船高，但是從咖啡的實際産量來看，今年理應是咖啡豆供給過剩的一年。照理說，天災不至于造成供不應求而導緻價格暴漲的情況。
2023/24 咖啡年，世界咖啡産量是過剩的。（圖 / 國際咖啡組織 11 月報告）
Mr.W 咖啡主理人武文是巴拿馬産區卡門莊園的生豆代理商，爲不少咖啡烘焙工廠和咖啡品牌供貨，他對這次咖啡豆漲價有着很直觀的感受。他認爲，在咖啡市場，巴西豆曾經是最具性價比的一個選擇。但随着巴西豆價格的不斷上漲，很多曾用巴西豆來進行拼配的工廠已經快用不起了。
在社交媒體平台，也有不少咖啡經營者在尋求 " 巴西平替 "。在這股尋找平替的風潮下，一些主要經營巴西豆生意的生豆商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在倉庫積壓了高價的巴西豆。
對于這一輪豆價上漲，除了極端天氣外，武文認爲還有一重因素——随着如中國一樣的新興咖啡市場加入，咖啡原産地湧入大量資金。
《2024 年中國進口咖啡行業報告》顯示，2023 年，中國自巴西進口咖啡總額 2.2 億美元，同比增長 158.4%，進口量 6.0 萬噸，同比增長 192.2%。" 原産地莊園水漲船高，大量資金通過每一次的競拍，來調整每一批次的價位。"
幾次拍賣過後，武文的直觀感受是，原産地的價格體系是 " 一榮俱榮 " 的。" 以巴拿馬産區來舉個例子，無論是哪一個莊園的豆種獲得‘标王’，那麽這一批次的豆種，即便是其他莊園出産的，也都會跟着一起普漲。"
每年都會舉辦各種咖啡拍賣會。（圖 / 微博 @央視财經）
巴西咖啡豆價格的上漲，對全球咖啡價格的影響也是如此。
一位咖啡店店長告訴《新周刊》，不隻是巴西豆，幾乎所有産區的咖啡豆價格都在上漲，他所使用的是哥倫比亞的水洗豆，11 月初是 58 元 / 千克，到 11 月末就已經漲到了 64 元 / 千克。
随着巴西豆一起漲價的其他産區咖啡。（圖 / 國際咖啡組織 11 月報告）
這幾乎已經是最低一檔價位的咖啡豆。" 這都已經是最下級的豆子了，還上哪兒找平替？" 在被問及是否會尋找平替豆時，該店長無奈地表示。
武文告訴《新周刊》，一般來說，哥倫比亞、厄瓜多爾産區的供需與價格是十分穩定的。但随着巴西豆價格的飙升，不少客戶選擇觀望，轉而開始購買哥倫比亞或厄瓜多爾等産區的産品。
當人人都開始使用 " 平替 "，" 平替 " 也開始變得物以稀爲貴，跟着漲價了。某種程度上說，這情形也将尋找巴西平替，變成了一個 " 僞命題 "。
九塊九的快樂，
還能維持多久？
當咖啡豆價格上漲，對普通消費者來說，最關心的還是手裏那一杯咖啡會不會也跟着漲價。
今年 7 月，星巴克韓國公司宣布了咖啡價格調整。該公司表示：" 公司承受了推高咖啡價格的市場因素，但由于成本持續飙升，提價是不可避免的。"
近日，日本咖啡品牌味之素 AGF 也宣布，将于 2025 年 3 月 1 日起上調 172 種産品的價格，漲幅預計爲 15% — 30%。意大利咖啡制造商拉瓦薩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表示，由于原材料成本飙升，被迫提高價格并降低利潤率。
國外不少咖啡品牌都提高了售價。（圖 / 圖蟲創意）
但對于 " 奶裏茶氣 " 的國内快消咖啡市場來說，咖啡豆的漲價，可能是最不顯眼的一個成本因素。
如果将國内的咖啡受衆分爲興趣型和剛需型的話，也許大部分咖啡消費者都是剛需型消費者，他們将咖啡視作一種 " 功能飲料 "，同時，他們也在意咖啡的品類創新，将咖啡視作 " 奶茶大軍 " 的一部分。
國内的咖啡市場，恐怕是花活最多的一個市場。在過去幾年内，如瑞幸、M Stand、Manner 等連鎖咖啡品牌，幾乎每個月都會推出将咖啡與各種奶基、風味糖漿混合的全新單品。
近期各家咖啡品牌推出的最新限定款産品。（圖 / 各品牌官微）
在國内，一杯咖啡的價格，絕不隻由咖啡豆決定，房租、人力成本甚至奶品、糖漿價格，都是推高咖啡價格的重要因素。
其次，即便放眼全球，國内的咖啡價格也是獨一份的低。據國金證券研報顯示，一般性價比咖啡品牌屬于中端咖啡，國際上主流價格帶在 10 元 / 杯到 20 元 / 杯，在巴西、越南這樣的咖啡豆原産地，性價比咖啡品牌最低價格約爲 13 元 / 杯。
而國内則将 9.9 元咖啡變成了基操。越來越卷的價格戰背後，除了 " 燒錢 " 之外，也是國内連鎖咖啡品牌對于成本的極緻控制，這包括了對于咖啡豆漲價的人爲限制。
比如，今年 11 月，某國産品牌與巴西出口投資促進局簽訂了 "5 年采購 24 萬噸咖啡豆 " 的計劃。平均每年采購 4.8 萬噸巴西咖啡豆，這幾乎占到了以往中國進口巴西豆總量的八成。對于這樣的大客戶，原産地的價格波動對其幾乎少有影響。
谷賤傷農，谷貴傷民。但這一次漲價，迎面痛擊的還是那些進貨渠道、資金和客源都十分有限的私人咖啡館，它們在價格上很難與 9.9 元的咖啡抗衡，隻能在口味上作出一些區分。
面對全球咖啡豆價格普漲，幾位咖啡店店主都不約而同地告訴《新周刊》，即便咖啡豆漲價，他們也不會選擇對顧客漲價。一位咖啡店店主表示："13 塊錢都嫌貴，哪裏敢漲。"
成都咖啡創業者好白告訴《新周刊》：" 消費者對價格比對口感敏感。" 武文同樣認爲，當下的咖啡消費市場，還沒有達到 " 某一種豆子特别重要，無法替代 " 的程度。在無人告知的情況下，普通消費者也很難做到喝一口咖啡就能嘗出豆子的變化。
作爲一家自烘焙咖啡館，他們對于生豆價格的漲幅有一定承受能力，壓力最大的是一些生豆商，因爲咖啡館會在利潤面前，向下選擇平替。" 據我了解，好多生豆商手裏還有去年、前年的往季豆。"
選擇自己消化漲價成本的咖啡廳。（圖 / 圖蟲創意）
爲了平衡利潤，好白表示自己有可能會提高 " 平替豆 " 的購買量，但依然會配置少量貴價的優質豆，" 因爲還是會有小部分資深用戶更在意口感，這些豆子是爲他們準備的 "。
而咖啡豆的漲價，也許并不會停止。在《第四波精品咖啡學》中，作者韓懷宗認爲：" 咖啡樹若未能提升對高低溫與幹旱的适應力，氣候變化持續惡化下去，輕則影響咖啡質量，重則産量銳減，加上全球咖啡消費量每年平均增長 2.2%，很快就會扭轉多年來咖啡供過于求的低豆價趨勢。"
武文也認爲，咖啡豆再也回不去前兩年的低價時代了。一方面，因爲地緣沖突的不确定性，咖啡運輸被迫從海運改爲空運，這大大提高了進口的運輸成本；而另一方面，" 國内市場的高速增長，可能要遠遠超過産量的增長 "。
未來，當咖啡豆競争的程度越發激烈，沒有供應鏈支撐的低價咖啡也許真的難以爲繼。事實上，除了幸運咖（蜜雪冰城旗下）和滬咖（滬上阿姨旗下）之外，靠低價跑出來的咖啡品牌真的并不多。
" 到最後可能就是出清。" 在采訪的最後，一位咖啡店店長無奈地說道。
（文中部分受訪者爲化名）
校對：車輪餅；運營：嘻嘻；排版：夏木
[ 1 ] 盧奕貝，9.9 元價格戰生變！，界面 · 新聞，2024.11.27
[ 2 ] 韓懷宗，《第四波精品咖啡學》，中信出版集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