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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音樂先聲,作者 | 朋朋,編輯 | 範志輝
" 簽售既不唱歌也不跳舞,爲什麽要報批呢?"
12 月 5 日,從業者老六在微博上看到了 9m88 廣州站巡演由于簽售未進行報批而被處罰的新聞時,感到十分意外。與許多同行一樣,老六在此前從未聽說過 Livehouse 演出的簽售環節需要額外報批或者特殊說明。
在 2020 年,文化和旅遊部發布《關于深化 " 放管服 " 改革促進演出市場繁榮發展的通知》,其中明确指出," 對旅遊演藝以及在現場音樂廳(Livehouse)舉辦的營業性演出活動,要督促相關經營主體依法辦理報批手續,确保納入監管視線。"。
三年間,LiveHouse 巡演的主辦方、場地方乃至音樂人都在着手應對愈加嚴格和繁瑣的報批條例。當簽售環節首次受到監管乃至大衆關注時,演出行業的不安全感又一次加劇。
簽售到底要不要報批?
12 月 5 日,财經網報道,台灣音樂人 "9m88(本名爲湯毓绮)巡演 - 廣州站 " 演唱會承辦方廣州市普華永樂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因擅自變更大型活動内容,被廣州市公安局越秀區分局罰款 5 萬元、沒收金額 5 萬元。
處罰詳情顯示,11 月 10 日晚 22 時左右,承辦方在演唱會期間擅自更改演唱會申報的内容,現場增加簽售活動,經公安機關現場勸阻,仍繼續進行,情節較重,造成大量群衆聚集,人流量過大,造成安全隐患。該公司總經理邱某某作爲當日演唱會活動承辦方責任人,對實施擅自變更大型活動内容的違法行爲供認不諱。
處罰依據是《大型群衆性活動安全管理條例》第二十條第一款,承辦者擅自變更大型群衆性活動(參與人數超過 1000 人)的時間、地點、内容或者擅自擴大大型群衆性活動的舉辦規模的,由公安機關處以 1 萬元以上 5 萬元以下的罰款;有違法所得的,沒收違法所得。
很顯然,9m88 的簽售環節屬于擅自變更大型群衆性活動的内容,而 5 萬元已經屬于頂格處罰。
夾在五月天假唱的輿論風波中,# 湯毓绮演唱會擅加簽售環節被罰 # 相關話題鮮受關注,但在從業者中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許多舉辦過演出的主辦方、Livehouse 場地的執行者告訴音樂先聲,在報批環節内,大家并不會特别關注到簽售環節,行業内也沒有對簽售未報批進行處罰的先例。
事實上,Livehouse 巡演的事前監管主要分爲文化安全監管與治安安全監管。前者主要由當地的文化和旅遊部門負責,依據《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對演出活動進行許可審批;後者主要由當地的公安部門負責,依據《大型群衆性活動安全管理條例》對超過 1000 人的場次進行安全許可審批。
資深從業者張勇(化名)對音樂先聲表示,營業性演出人數超過 1000,需要先公安審批才可以。演出申報的時候需要注明,是單純演出還是演出 + 簽售,公安部門會根據場地條件給到建議,要麽不批,要麽隻批單純演出。
" 這個活動的人數肯定超 1000 人,也申報了公安。但是如果簽售環節的人數,公安許可是 800 人,而實際上來了 1500 人,那就不對了。" 張勇補充說道。
當天到場的歌迷表示,本來簽售是 " 特别井然有序,隊伍分别排隊、依次進場 ",但是簽售的當晚,廣州下了很大的雨,這就導緻在巡演結束以後,許多觀衆躲雨而 " 沒能及時離開 ",正是觀衆的滞留造成了治安的壓力。
在音樂經紀人健崔看來,這種偏文化類的嚴格執法很可能會引發不了解詳細情況的從業者産生負面的輿情,或許進而對公衆對城市的文化氛圍、商業環境都會産生不夠積極的影響。而在财經網微博的評論區,正佐證了健崔的猜想,不乏有網友調侃 " 真是開了眼界 "," 發出來是讓大家笑嗎 "。
據了解,當晚演出的場地大麥 66 Livehouse 位于越秀區,屬于廣州的鬧市區,所以才形成了治安壓力。而且正值年底,監管的力度也會相比往常更加嚴格。
無論是主辦方心懷僥幸,還是天公不作美,如今靴子落了地,讓巡演主辦方們在報批環節的不安全感又多了一份。
總結來說,凡是參與人數超過 1000,就會使 Livehouse 的演出活動性質發生變化,從普通演出上升爲大型群衆性活動,監管方式也随之改變。
懸在巡演上的 " 達摩克利斯之劍 "
相較于演唱會和音樂節,Livehouse 在營業性演出管理逐漸規範化、監管逐漸收緊的過程中,面對着更爲長久而持續的陣痛。
在中國,Livehouse 從誕生之初就帶着 " 地下 " 的标簽。1983 年在北京開業的馬克西姆餐廳被認爲是國内最早的 Livehouse 演出場所,中國第一批搖滾人彙聚在這裏狂歡,崔健稱這裏的搖滾演出是 " 内部活動 "。
千禧年以後,許多初具雛形的 Livehouse 在全國湧現。在那時,Livehouse 依附于酒吧而存在,酒吧辟出一塊場地供樂隊演出,所謂的觀衆也是以消費各類酒水爲主,并不是專程爲了觀看演出。這也就決定了這些 Livehouse 遊走在灰色地帶,大多沒有音樂版權、商業演出許可,與管理部門打遊擊戰。
直到 2006 年,北京星光現場的出現才開啓了 Livehouse 正規化經營的階段。那時,星光現場還是國内第一家采用正規票代系統以及文化公安報批系統的獨立音樂場所,引領着 Livehouse 從地下走到地上。但看 Livehouse 尚且還是小部分人的文化生活,在規範化管理的視線之外,始終不緊不慢地發展着。
時間來到 2019 年,《樂隊的夏天》讓 Livehouse 一夜之間進入了主流的視野,大批的年輕人湧向 Livehouse,衆多獨立樂隊的票房号召力也成倍攀升,Livehouse 從小衆的狂歡一時之間成爲大衆的夜生活選擇。
商業化的發展帶動了規範化的行政管理。如前所述,2020 年,文旅部發布的《關于深化 " 放管服 " 改革促進演出市場繁榮發展的通知》中,明确要加強 Livehouse 中營業性演出的監管。Livehouse 演出的主辦方、場地的主理人乃至衆多開展演出的獨立音樂人和獨立廠牌,都要花費更多精力和資金去應對愈加複雜和繁瑣的審批流程,讓演出和場地更 " 合規 "。
對于 Livehouse 演出的主辦方而言,以 Livehouse 爲主陣地的巡演往往要覆蓋數十個城市,各地的審批條件和審批周期各不相同。盡管一般由場地方負責演出報批,但每一次巡演仍要繃緊一根弦,時刻擔心在某一個環節出現意料之外的纰漏。
而且,如果巡演的音樂人來自港澳台或者海外,所有審批環節的嚴格程度要再上一個台階。《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的第十四條就爲舉辦外國的或者香港特别行政區、澳門特别行政區、台灣地區的文藝表演團體、個人參加的營業性演出,增設了三條額外的條件。
此外,一般大陸藝人的演出隻需向區縣一級文化主管部門提出申請,而香港、澳門和海外的藝人則需要向省市一級申請,台灣地區的藝人則需要向國務院文化主管部門會同國務院有關部門規定的審批機關提出申請。
而有過邀請海外藝人來華經驗的主辦方表示,在實際操作層面要求會更加嚴格,有些地區的文化部門還要求主辦方在兩年之内有過三次國内演出的報批經曆。有演出主辦方曾總結過在北京市海澱區舉辦一場台灣藝人的演唱會所需要做的準備,需要先後向文化局、公安機關、巡特警、交通、消防等數個部門報批,報批材料上百份,售票前從市文化局報批、外事辦工作簽證、公安報批整個流程花費了近 50 個工作日。
對于場地方而言,Livehouse 經常每晚都有演出,售票周期短,容錯率極低。再加上生于地下的 Livehouse 文化天然就帶着反叛、自由的基因,不可預料的因素就更多。比如今年 7 月 22 日,石家莊紅糖 LiveHouse 就因邀請的暴力香槟樂隊演出時存在 " 危害社會公德 " 等問題,被要求停業整頓,罰款 20 萬,涉事藝人行政拘留。
與此同時,即便 Livehouse 演出的主辦方與場地方在事前做足了功課,卻也要時不時面對突然出現的惡意舉報。在 2022 年,丢火車、海龜先生、大波浪等樂隊都發生過巡演前緊急取消的狀況。而南昌的春回音樂季更是讓衆人咋舌,這些人沒搶到票就惡意舉報,甚至在群裏耀武揚威,教唆沒買到票的樂迷一起舉報演出所在的 B19 Livehouse。
更可怕的是,這些舉報除了來自非理性的樂迷,還可能來自同行的冷箭。
于是,即便衆人憤怒,卻也難逃 " 一次惡意舉報,所有審批文件淪爲一紙空文 " 的困境。
結語
當繁瑣的審批環節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當面對惡意舉報隻有無能狂怒,這是目前許多巡演主辦方所面臨的大環境。
而如今 9m88 因簽售環節未報批而被事後處罰一事,陡然又增加了一種無序感與無力感。似乎,Livehouse 商業演出的規範化進程,勢必要以不斷犧牲的巡演成本以及無法預料的行政處罰爲代價。
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但我們也希望,對于仍尚處于恢複的演出市場,有時候 " 槍口擡高一寸 ",或許能讓這個生态更加繁榮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