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 | 未來商業觀察
今冬雪季已至,飛豬數據顯示的熱門冰雪旅遊目的地 Top3 裡,河北小城崇禮赫然在列。
将 " 冷資源 " 化為 " 熱經濟 ",如今雪季一到就一房難求的崇禮,已經追上傳統滑雪勝地新疆和東北,成為國内滑雪愛好者的新目的地。
1996 年在崇禮落下的雪花,慢慢鋪就出今天中國最大的雪場集群。從寂寂無名的塞北山城到如今的滑雪名城,崇禮崛起的背後,或許能讓人一窺滑雪在中國發展的縮影。
崇禮從無人知道滑雪到街頭随處可見背着雪闆的身影,中國從最開始滑雪場數量不足 10 家到 2022 年的 727 家,全球最大的滑雪初級市場正高速打開。
但無論對崇禮還是對中國滑雪業來說,滑雪的種子,都還隻是剛發芽。
雪城迎來複蘇
12 月以來,來自廣東、上海、浙江等地的南方遊客如同逆行的候鳥,成群飛往北方滑雪。其中不少人的選擇,都是北京 220 公裡外的塞北小城崇禮。
一次包括機票、食宿、雪票、教練費用的 " 從南到北 " 滑雪之旅平均花費近 7000 元,更不提發燒友會直接在當地租房玩一整個冬天。據了解,整租崇禮雪場周邊一般的一居或兩居室,一個雪季價格在一萬五左右。
計劃在崇禮過冬的雪友早在九月就開始在各個平台上搜尋房源和室友,十一月才 " 下手 " 的已很難找到合适住處。那時崇禮的七個滑雪場陸續宣布開闆,雪場裡機器聲轟鳴,雪花從造雪機噴湧而出。
27 歲的滑雪愛好者阿星乘車進入崇禮,看到熟悉的一人高天藍色文字雕塑——雪國崇禮,戶外天堂。
這是崇禮在冬奧舉辦後、也是防疫政策放松後的第一個雪季。曾經一到冬天就隻能困守雪城的崇禮人,現在盼雪季久矣。
滑雪公寓老闆王麗還記得 2020 年大年初六,正處于營收黃金期的崇禮雪場因疫情按下暫停鍵,冬奧帶來的火苗剛燃起就被迅速掐滅。等到一個月後雪場再開,曾經人影湧動的雪道上隻見幾十人。
全國範圍内,小規模滑雪場都在苦苦支撐," 一季養三季 " 的傳統模式讓資金薄弱的它們難以維系到下個雪季。像崇禮萬龍滑雪場、雲頂滑雪公園這樣的大型雪場,雖有度假村可在夏天繼續營業,仍是舉步維艱。
崇禮街頭的商戶倒了又開,但酒店數量跟 15 年比還是翻了好幾番。
《2021 中國滑雪産業白皮書》顯示,雖受疫情影響,2021 年國内滑雪人次仍由上一年的 2076 萬同比增長 3.76% 至 2154 萬。滑雪場數量達到 727 家,比起 2010 年的 270 家,增幅不可謂不大。
無怪乎滑雪從業者們對今年這個雪季抱滿期待。不過他們先等來的,是開闆後沒多久便持續大半個月的停擺。
" 二十條 " 發布後,王麗想着隻要做好防護就沒事,終于能好好賺錢了。孰料緊接着就陽倒一大片,複工已是 12 月中旬。
對這個意外王麗也坦然接受,畢竟 " 人們敢出來了 "。她的公寓在元旦假期滿房,目前的房源則預訂到了下下周。
滑雪俱樂部領隊香姐的業務也恢複了七八成,她對此保持樂觀,認為有望追上往年。
滑雪教練剛子在的雪場元旦接待 4000 多人,跟疫情前的 5000 多還有差距,但他自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每天課都約滿。剛子認為恢複需要時間,但像旅遊業一樣,隻要解除疫情管控就會有大量客流。
根據攜程數據," 新十條 " 發布後的 12 月 14 日至 12 月 20 日這一周,張家口民宿預訂量環比增長 109%。
滑雪場工作人員反饋,從 12 月開始,去崇禮滑雪的人每天都在增加。到剛過去的這個周末,太舞滑雪小鎮裡已是人潮湧動。被歐式建築圍繞,在陽光下捧着熱咖啡的人們可能無法想象,這裡曾是一片不見高樓的貧瘠之地。
滑雪種子埋下
1995 年,一輛大巴從平坦公路開進國家級貧困縣崇禮的泥巴主路,車裡載的,是全國第一個滑雪冠軍單兆鑒。
他所見一路都是低矮平房,偶有樓房也不過兩三層。路上沒有紅綠燈,村民家裡沒有電燈電視,午後閑在路邊曬太陽。
崇禮地處燕山山脈邊緣,有着獨特的小氣候,雪季長達 150 多天,靠畜牧業生存的當地人隻能望雪興歎。
對四處考察适合大衆滑雪場地的單兆鑒來說,這莽莽雪原裡卻有一條再好不過的出路。
那年中國滑雪人口不足 500,滑雪在新疆都還是個新鮮事,崇禮更無一人聽說過。國内僅有的幾家雪場都隻供運動員訓練使用。
直到 1996 年 2 月,第三屆亞洲冬運會在亞布力舉辦後,原本作為運動員村的風車山莊對外售票,中國這才有了第一家大衆滑雪場。
接下來的冬天,在單兆鑒指導下,崇禮喜鵲梁北側開辟出一條山道。雪不夠的地方就雇當地農民一袋袋把雪背上山,硬是背出華北第一個滑雪場——塞北滑雪場。
那時整個喜鵲梁甚至找不開一張 5 塊的票子,但成本幾萬的塞北開業一個冬天純盈利 30 多萬。
第二年雪季,報紙上出現豆腐塊大的塞北滑雪場廣告:去大自然中體驗滑雪吧!
滑雪風呈蔓延之勢。1999 年冬,北京第一家人工雪場石京龍開業,此前全國隻有東北不到 10 家天然雪場,靠天吃飯。
石京龍開業被擠爆,整個滑雪場隻有 1000 套雪闆,傳到下一個玩家手裡時積雪都來不及化。玩家多是追求娛樂體驗的遊客,另有極少數本要去東北甚至出國滑雪的精英階層。
去喜鵲梁路上車也堵得像火車皮。春節期間滑雪場床位擠滿人,員工隻得在餐廳通宵打牌。
2001 年一年裡,北京郊區一下子又開了六家滑雪場。此後十年間,全國滑雪場增至 50 座,滑雪人數 30 萬。
但崇禮滑雪業遠未興盛。世紀初的塞北滑雪場,去山頂要坐馬拉爬犁或農用三輪車,後來稍好點,一輛吉普車拉着往返。住宿是簡陋木屋,夜裡睡覺時,雪友不得不忍受四面漏來的冷風。
常去塞北滑雪的羅力有感條件艱苦,決心建一座真正意義上的現代滑雪場。2003 年,設施更完善的萬龍滑雪場落地崇禮,崇禮滑雪業展開版圖。
香姐 08 年到崇禮時,已有多樂、萬龍和長城嶺 3 個雪場,後又目睹四家滑雪場在土豆田上拔地而起。崇禮成為中國最大的野外雪場聚集區。
但到 2014 年和北京聯合申冬奧前,崇禮還是隻有一條商業街的小縣城,當地流傳的歌謠裡唱:十五瓦燈泡照全城。
以鐘樓為界,14 年的崇禮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模樣——鐘樓以南是老城的窯洞和泥瓦房,以北則是新區,常能看見帶着 " 雪 " 字的剛開業店鋪招牌。
走向生活方式
蛻變初露端倪,但劇變起點是 2015 年 7 月 31 日,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舉起 "BEIJING 2022" 的紙牌。
随後故事不難想象。小城街頭出現奧運雕塑、咖啡廳、星級酒店、24 小時雪具店,房價從幾千漲至上萬,各地購房客紛紛駐紮。
雪場設施也趨于先進完備,雪友從寒風中搖晃的吊椅坐進了有可加熱座椅的吊廂。
19 年底延崇高速完工,京張高鐵通車,張家口機場開通航線 9 條。崇禮遍布北京、上海、武漢等各地滑雪者,酒店爆滿,萬龍 200 多台造雪機日夜運行。
2020 年開闆季,小紅書上滑雪相關筆記發布量同比增長 89%。享受多巴胺分泌快感的年輕人将滑雪稱作 " 白色鴉片 ",伴随着耳邊呼呼的風聲,他們能從日出滑到日落。
現在王麗公寓入住的有八成是年輕人,香姐團隊裡也多了不少玩單闆的 95 後。他們多半沖着崇禮雪場的多樣性和齊全的配套設施,再加上交通方便。
阿星 17 年起每個雪季都會來崇禮,那時候滑雪之餘想要娛樂隻能去市裡。現在他和朋友白天滑雪,晚上在崇禮随便找個飯店吃飯聊天,偶爾還去上兩三場酒吧。
雪場裡遇到過不少不懂規則的玩家。19 年阿星滑雪時被人撞到,對方卻稱滑雪不就是這樣嗎。他深感國内對滑雪這項運動還是存在誤解,于是決定自己兼職做教練,不止教技巧,也教規則。
如剛子所說,崇禮滑雪區的硬件及服務和國外差距已不算大,可對起步不久的中國滑雪業而言,滑雪文化的發展還需時日。
比如國内雪友的習慣就是一直滑到纜車停為止,但在滑雪文化已趨成熟的歐洲,滑雪早已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瑞士每個雪場都有 après ski(滑雪後的社交場所),半山露台上或山腳村莊的熱鬧路口,滑完雪的人們會點上一杯熱飲或啤酒,和朋友閑聊,看看遠處雪山。
來滑雪的年輕人裡像阿星這樣的發燒友并非主力,許多人出于追風、拍照社交,或純粹想體驗刺激釋放壓力,才抱着玩玩看的心态來到雪場,滑雪勝地毋甯說是打卡勝地。
随着時間推移,滑雪生态真正融入崇禮,或将催生成熟的滑雪文化,滑雪得以完成從娛樂到運動,再到生活方式的轉變,新的崇禮生态自然也會随之生成。
太舞、富龍等滑雪小鎮以及剛入局的阿那亞,就在嘗試打造和國外一樣的滑雪社區。社區裡朋友們可以三兩相約,滑完雪再泡個溫泉,有時還能趕上音樂派對。
剛子剛接觸滑雪時大部分人還是當旅遊、娛樂,現在雪友們會互相交流技巧,初級道上也能看到 " 滿地轉滿天飛 "。
" 再等上一代人,這将融入他們的血液。"北京一家單闆公園創始人這樣說道。
(文中阿星、王麗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