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外資流出 896.8 億,創下了曆史單月之最。自上到下都在尋找市場下跌的原因時,私募大佬口中的攪屎棍在最關鍵的時候,爲量化分擔了輿論的炮火。
前段時間全球最大的主權财富基金——挪威主權基金關閉了上海辦事處。他們已經連續虧損了兩年,單上半年就虧掉了 14.4%(約合人民币 1.18 萬億)。持有 A 股市值也從去年 12 月的 420 億美元,下降爲今年 6 月的 350 億美元。無獨有偶,加拿大第二大退休及 CDPQ,6 月也關閉了上海辦事處。
兩件無關痛癢的小事撞在一起,被市場過度解讀。經驗豐富的投資者,通過精妙複雜的論證得出了金融戰的結論。而貝萊德一隻邊角料産品的清盤,又爲這個推論添了一把柴火。
事實上,挪威隻是從運營角度關閉辦公室,并不是退出中國,更何況他們的錢還委托像潤晖、淡水泉等本土管理人打理。而貝萊德也沒有被 A 股的投資難度勸退,清盤的隻是其子公司下面一隻規模 2000 萬美元的産品,相較于貝萊德 8.59 萬億美元的總規模,隻能說是撒哈拉的一粒沙。
唯一可以确定,貝萊德、摩根大通等有頭有臉的金融巨頭,在國内設立的資管公司正呈現着與名氣背道而馳的業績。貝萊德 4 隻權益基金發行至今全部告負,摩根資管更是處境尴尬,近兩年跌幅超過 40% 的基金,摩根占了 17 隻。
外資資管的式微,金融圈酒局上的德撲也變成了掼蛋。都說 A 股不夠成熟,爲什麽理念超前、著書無數,在新興市場國家摧枯拉朽的海外資管,就在中國水土不服?
錯誤的因地制
宜
無論是全球最大的共同基金先鋒領航(Vanguard),還是全球最大的資管公司貝萊德(BlackRock),指數投資無疑是他們打開規模大門的鑰匙。
1976 年,先鋒基金發行了世界上第一隻指數基金,開啓低成本指數投資時代的同時,人們也開始對主觀基金經理的專業能力産生懷疑。基金業第一次認識到,基金的商業模式,除了卷 alpha,還能卷費率。
第一隻指數基金 ,Vanguard 500 指數基金
就像助力美國通縮的拼多多,先鋒将産品平均費率從 1975 年的 0.66% 一路打到 2020 年的 0.09%,史無前例的價格戰也将整個美國資管行業平均費率拉低了 39%。依靠 " 低成本 " 和 " 指數投資 " 兩把尖刀,1975-2021 年,先鋒規模從 17 億美元飙升到 8.1 萬億美元。
另一邊,貝萊德與黑石的主動管理理念産生分歧,被拆分了出來。
金融危機期間,貝萊德看上了巴克萊旗下用于交易 ETF 的 ishare 系統,以 135 億美元的總價收購巴克萊的資産管理部門(BGI),蹭上了全球 ETF 狂飙的時代紅利。目前貝萊德規模相當于 10 個黑石的結果,映襯了資管這門生意選擇時常大于努力。
可兩家橫掃全球的資管巨頭,來到中國後卻放棄了安身立命的指數投資,反而選擇因地制宜地迎合國内本土調性,然而卻命運般地埋下了 " 水土不服 " 的種子。
先鋒領航在華以投顧的形式,與螞蟻合作的 " 幫你投 " 剛上線時買的一籃子滬深 300、中證 500 等指數,客戶顯然無法理解花錢買這種操作的精妙—— "A 股又不是美股,主觀選股戰勝市場有什麽難的?" 爲匹配中國客戶需求," 幫你投 " 降低指數配置,納入不少主動基金,不溫不火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貝萊德選擇了一種更直接的方式,在國内開設公募,然後發主動權益基金。但争議較大的是,他們請的股票經理大多缺少國内公募管理經驗,隻有後來救場的神玉飛在銀河基金幹過較長的時間,4 隻權益産品滿盤皆綠的困境,最終以董事長湯曉東離職,加入 Citadel 而告一段落。
相反國内公募開始 " 喧賓奪主 ",一邊在牛市裏打出明星基金經理的流量做大規模,一邊又紛紛投身指數投資,特别是 ETF 投資的軍備競賽。
主觀多頭一片死寂的另一邊,是公募 ETF 的鑼鼓喧天。16 家基金公司 9 月上報了 32 隻 ETF 産品,單 8 月 25 日一晚,就有 17 隻 ETF 産品獲批。承受着「公募一哥之重」的華夏與易方達,化身爲金融街貝萊德和珠江東路先鋒,ETF 規模蹿升到市場的前兩位,截至 9 月 20 日分别爲 3674.61 億和 2299.31 億。
不知道是否是曆史的巧合。2018 年,湯曉東離開華夏,華夏越來越像貝萊德;2019 年,湯曉東加入貝萊德,貝萊德卻離曾經的華夏越走越近。
渠道閉塞,品牌消弭
國内股民認知中,巴菲特來 A 股也賺不到錢是一種普遍想法。投資人對海外資管的信仰并非像果粉、特粉一般忠誠,可外資巨頭總是沉浸在華爾街的精英叙事裏,對自己的品牌自信十足。
筆者曾收到一封公關公司的問卷調查,就哪句話符合某海外資管的品牌定位給出了四個選項:
A. 深耕中國市場的全球視野多資産管理專家;B. 投資中國紅利的全球多資産管理專家;C. 投資并分享中國成長的百年資管品牌;D. 全球視野,本土智慧,持續發現并分享中國紅利。
全球視野、本土智慧、多資産配置專家……類似車轱辘話看似很符合海外資管的定位,但仔細思忖有着非常大的問題。
首先這些詞彙早就被國内資管公司學去了。在 2021 年來基金造星一輪滑鐵盧後,基金公司有意無意的把營銷材料中的「主動管理專家」偷偷換成「多資産配置專家」。其他标簽更不消多說,國内别說公募基金,連腰部私募都會在 PPT 裏說自己是「國際視野,全球布局」。
其次這些詞彙對國内 C 端客戶來說,并不接地氣。對于受衆來說,一種 " 我來自華爾街比你專業 " 的觀感,不僅很難讓群衆共情,畢竟我們還有 12.6 億人沒有護照 [ 4 ] ;而且調門起的太高就更容易被波動的淨值證僞,品牌優勢加速消弭。
相反國内資管公司走起了群衆路線:中歐基金用一隻體型巨長的牛塑造起一個多啦 A 夢式的 IP;富國基金的 MV 裏玩起了唱跳 RAP;中泰資管把姜誠請上了播客,制作的動畫刷屏了同業朋友圈。這些與海外資管開口 ESG,閉口養老,然後做着非長期持有的主觀投資,顯得更貼近 C 端客戶。
海外資管因放不下身段卡死了 C 端電商的渠道,在 B 端零售渠道建設方面離國内公募的差距,也略顯脫軌。
不像可口可樂早在 2000-2004 年就啓動中國 101 項目,協助各地瓶裝廠把邊遠鄉鎮的經銷商改造成合作夥伴,擁有了深入下沉市場毛細血管的渠道網絡,鋪貨速度令元氣森林難以望其項背。海外資管在銀行、券商渠道的建設上,則直接放棄了下沉策略。
最早入局的貝萊德,三年了隻上線了建行、交行、平安和浦發四家渠道,其中前三者的是首批上線,後者是 22 年完成了一隻定制首發,上半年先發的路博邁隻有中行、平安兩家渠道,富達隻有中行一家渠道 [ 2 ] 。不像睿遠、泉果,有着選擇平台的話語權。
2021 年,睿遠穩進配置兩年持有期 A 有 44 家代銷機構,其中券商 27 家,銀行 11 家,渠道之王招商銀行認購規模突破 550 億。今年 5 月,郵儲銀行分行員工微博爆料,銀行要求員工自購某新晉個人系基金公司的新發産品,不然會扣錢或者給予紀律處分。這些例子無不說明了,國内産品賣的好不一定是看業績,而是取決于與大渠道的關系。
對主流渠道而言,外資也并非是「成熟」的代名詞。從結果看,海外資管幾隻産品的撲街,已經影響所有渠道對海外資管這個群體的認可度。
錯過最好的時機
其實,回溯基金業發展,早先爲了學習成熟市場的先進投資理念與運作方法,我國許多公募基金采用的是一種「合資車模式」。
老十家中,富國、華夏、嘉實與鵬華基金四家都有外資參股,頭部銀行系公募像工銀瑞信、農銀彙理、交銀施羅德等大都也是中外合資。20 年前,就像國民熱衷于購買上汽大衆桑塔納,基民蜂擁中外合資的基金——國聯安第一隻國聯安中小盤基金首募 83.25 億,海富通更是以 131 億的首募規模創造了曆史 [ 3 ] 。
某種程度上,公募中外合資确實發揮了技術換市場的效果。
譬如,2003 年,富國基金引入外部股東蒙特利爾銀行後,一改早期偏短線重趨勢的風格,交易出身的基金經理逐步被基本面研究爲背景的基金經理取代。而外資也依托于國内公募的利潤分配賺得不少股權分紅。
随着時間推移,合資車們受到了易方達、廣發等國産「新勢力」的挑戰。他們擁有成熟的股權架構,強大的固收團隊,豐富的産品線,以及能夠不斷抓住市場熱點發出産品,規模扶搖直上。當公募進入 2019-2021 年的大繁榮時,一個講着白酒的故事,一個沖擊科技的高地,都捧出了市場最紅的明星。
即使在這個指數競争的時代,廣州雙雄也都位于全市場前五名之内。
相反海外資管徹底錯失了這輪紅利期。
2017 年 11 月 10 日,财政部宣布國内基金公司控股權外資持股比例放寬至 51%,三年之後投資比例不受限制;2019 年 7 月 20 日,政策規定基金管理公司放開外資股比限制的時點提前到 2020 年 4 月 1 日。
在此之後,貝萊德、路博邁、富達等海外頂級資管在國内開設獨資公募,待他們發出産品時,不幸面臨的是整個公募行業主觀投資的泥沙俱下。直到今年,仍有施羅德基金、聯博基金、安聯基金相繼落地,還有摩根資管、宏利基金、摩根士丹利基金從合資車轉變爲純進口。
他們不斷挖人,做大聲量,想從國内最善于學習西方,最内卷的金融行業分得一杯羹。但不論是工作的強度和拼命的程度,都很難斷言他們真的不會錯過下一個基金紅利期。
他們的對手,是國内長成參天大樹的易方達、廣發等資管巨頭,以及各具特色的中小公募。對比之下,他們有全球視野,但究竟該如何卷出「本土智慧」呢?
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全球最大的兩家資管機構,在中國走了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
先鋒領航暫緩了在中國公募牌照的申請,之前一度傳言要退出中國。先鋒在中國業務的停滞不難理解,先鋒領航是共同基金——持有先鋒基金的時候就是他的股東,不斷降低費用于持有人(股東)來說意味着省錢。
但在國内,股東、持有人、基金公司利益并非是一緻的,沒有建立直銷體系的先鋒領航很難進一步往前。
而貝萊德,在海外他們的阿拉丁系統如同神燈一樣每天監控紐交所 40 億股股票如何換手,同時監測從歐洲利率走勢到美國中西部幹旱情況等一系列數據,日均阻止 3000 多次投資災難,爲貝萊德和客戶守護着 20 萬億美元的投資 [ 1 ] 。
可因爲數據原因該系統無法在中國使用,他們放棄資産配置的優勢,在本土化探索上漸行漸遠。出師未捷後,貝萊德不斷招募國内資深公募經理加強主觀投資,創始人拉裏 · 芬克也接連表明看多中國,目前來看對中國的加碼不會逆轉。
A 股的錢不好賺,是利用本身發家的優勢來做差異化競争,還是套個外資殼複制一個國内公募,是每一個海外資管來中國之前都必須先想明白的問題。
參考資料
[ 1 ] 金融帝國貝萊德 , 海克 · 布赫特
[ 2 ] 爲啥國際資管巨頭在中國都混不開,表舅是養基大戶
[ 3 ] 外資基金二十年,過客财經
[ 4 ] 季琦:10 億人沒坐過飛機,12.6 億人沒有護照,中國市場潛力巨 , 時代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