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虎嗅商業消費組
作者|周月明
編輯|苗正卿
題圖|視覺中國
虎嗅注:Livehouse 是一門好生意嗎?本篇爲 " 夜經濟 " 系列第三篇稿件,過去兩個月虎嗅和多位 Livehouse 負責人、樂隊經理交流,并把他們對 Livehouse 的思考、心得以本文呈現。10 月 26 日,虎嗅将在北京舉辦 " 消費内參會 · 掘金夜經濟專題活動 ",将有 40 餘位和夜經濟相關的一線牛人共聚一堂。如果你對夜經濟也有獨特思考,歡迎參加活動,參與方式見文内海報。
"The music rises when the story ends,do you hear it(樂章在故事結束時奏響,你聽見了嗎)",伴随着快要搓出火星子的吉他,五個着紅色眼影、穿綠色西裝的男孩正 " 神經質 " 地唱着這句歌詞,幾小時後,他們抱走了《樂隊的夏天》第三季裏第五名的獎杯,并成爲前五中最年輕的樂隊。
10 月 20 号晚,這個備受獨立音樂愛好者關注的綜藝播出了最後的決賽,搖滾老炮二手玫瑰不出意外地奪得冠軍,而被稱爲 " 西裝暴徒 " 的後朋克小衆樂隊柏林護士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奪得第五。
" 當工作人員在第二現場宣布完六至八名卻沒有我們的時候,執行經紀就開始在旁邊痛哭。" 柏林護士的經濟貓川笑道,21 号淩晨,她在朋友圈發了由無數樂夏照片拼接成的九宮格,并配文 " 這個夏天的成績是一把鑰匙,時間會給所有人答案。"
相較于貓川的感慨,同樣在朋友圈曬出樂夏時刻的大川則輕松随意了許多。作爲成立 16 年之久的國内頭部 Livehouse Mao 的首席内容官,他出現在 " 樂夏友友 "(專業評審團,每人有一票投票權)的席位中,不少國内頭部 Livehouse 的負責人也同在此列。
不過,或許對于許多坐在 " 樂隊友友 " 席的 Livehouse 負責人來說,今年比參加 2020 年第二季樂夏時的日子,應該舒服多了。
艱難熬過疫情之後,Livehouse 行業在 2023 年開始回暖。據大麥數據顯示,單是今年 2、3 月,大麥平台銷售 Livehouse 的演出就超過 2800 場,票房規模與 2019 年同期相比提升了 15 倍。在内容端,Livehouse 也重回年輕人關注焦點,據 B 站發布的《bilibili 青年興趣趨勢觀察:2023 春季篇》中,Livehouse 成爲高增速的興趣熱點,Livehouse 新手攻略、穿搭、妝容等各種投稿同比增長 276%。
" 市場确實比以前繁榮了,比如北京短時間内就新增十幾家。" 大川告訴虎嗅。
不過,随着盤子的增大,一些新的挑戰也出現在 Livehouse 行業之中。
比如,随着更多玩家擠入 Livehouse 賽道,圈内對于什麽是 "Livehouse" 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
此前,Livehouse 多與搖滾樂、地下、亞文化等标簽相關,這類 Livehouse 的模式相對簡單,營收主要靠樂隊的演出票房分成或場租。但随着各路背景的創業者及資本加入,一些前身爲酒吧、夜店的機構也開始采用 Livehouse 的名稱,與以往 Livehouse 相反,它們營收主要靠餐酒,演出反而隻是輔助。
Livehouse 日漸模糊的定位引發了部分業内人士的憂慮。
國内頭部 Livehouse 疆進酒創始人左野給虎嗅講了一個段子:某位曾供職于餐酒式 Livehouse 的燈光師來傳統 Livehouse 應聘時問道 " 你們就是隻能站着看演出的假 Livehouse 嗎?"
定位混淆引發擔憂之外,Livehouse 的發展壯大也給獨立音樂圈帶來了焦慮。
" 小型 Livehouse 越來越少,千人大場館越來越多,場地類型貌似愈發單一。" 國内獨立音樂廠牌赤瞳(旗下有刺猬、Carsick cars 等樂隊)主理人李青和王海豐向虎嗅表達了這一擔憂,在他們看來,Livehouse 的膨脹反而壓縮了樂隊文化的成長空間。
在多數線下場所隻需考慮商業變現問題的時候,Livehouse 行業卻更爲複雜。
在這個行業,藝術與商業的博弈成了不可回避的問題。如何尋求平衡,是不少 Livehouse 老闆們思考的頭号問題。
Livehouse 圈的 " 李逵與李鬼 "
疫情期間 Livehouse 老闆臉上失去的笑容,今年又重新浮現了出來。
" 上半年回暖尤其迅速。" 左野告訴虎嗅,他創辦的疆進酒今年疫情放開後幾個月就重新盈利,今年他在廣州新開了一家場館。
在左野看來,疫情放開後行業的旺盛在意料之中。
早在疫情之前,已有許多人看好 Livehouse 會是年輕人大量湧入的線下場景,并躍躍欲試投身于此賽道。這股被擱置的興頭在疫情之後迅速釋放順理成章。
而赤瞳主理人王海豐認爲,令 Livehouse 在疫情後井噴的更深層原因,在于前兩年許多線下場所開始空置。
" 不少文旅項目或商業地産無人運營了,許多人以低價接手開辦 Livehouse。" 王海豐說道。
之所以選擇将這些低成本空間打造成 Livehouse,還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疫情初期,相較于管控更嚴格的大型演出場所,Livehouse 管理更加寬松。這使得 Livehouse 在那個特殊時期承接了部分線下需求,在爲數不多可以聚集的地方,人們可以一邊欣賞演出,一邊輕松地交頭接耳。
不過,行業的旺盛也引來了不同背景的 " 闖入者 "。
餐吧、酒吧出身的機構也開始湧入 Livehouse 賽道,甚至一些消費品大廠也開始創辦自己的 Livehouse。
Livehouse 範疇的擴大開始引發部分業内人士的憂慮。
在早期創始人眼裏,Livehouse 這個概念與搖滾樂、獨立音樂是牢牢綁定的,烏托邦、波西米亞、地下、甚至髒亂差這些詞語更貼近這類場所的氣質。
" 對于這類 Livehouse 來說,主理人的個人化印記非常深厚。" 左野對虎嗅說。
很多時候,主理人不同的性格背景影響着這家 Livehouse 的運營風格。
柏林護士經濟貓川給虎嗅舉了幾個例子:比如在知名 Livehouse 酒球會,主理人一般會熱情招待樂手并喝場大酒,但在李志創辦的 Livehouse 裏,由于李志本人性格更爲嚴謹,紀律也會更多。
但對于新型 Livehouse,個人化就不那麽重要了。它們一般有着統一的物料、設計和運營方式,規整化、模闆化是它們的氣質。如果打個比方,就像民宿與連鎖酒店的區别。
氣質的不同決定了商業模式、客群圈層、發展前景的不同。
傳統 Livehouse 更看重文化内容,它們的營收主要依靠樂隊的票房分成或樂隊演出場租,吸引的客群也多是喜歡看樂隊現場的小衆音樂深度用戶。而且,由于強調個性化印記,它們的發展内核本身就與大批量複制擴張相矛盾。觀察國内頭部 Livehouse 就可看出,很多成立十幾年但場地數量沒超過 10 家。
但新型 Livehouse 由于許多是酒吧、夜店出身,它們的營收支柱多依靠餐飲酒水,因此來消費酒水和餐食的客群更被它們關注,而音樂現場演出更像是錦上添花的部分。但相較于傳統 Livehouse,這類 Livehouse 更容易複制擴張,比如這類風格的代表型公司夢田音樂,一年之内就擴張幾十家店,至今全國已有六十多家。
一個明顯的差别是,傳統 Livehouse 的受衆一般在聽完演出後就離開,即使有的 Livehouse 提供酒水,但他們對酒水的消費需求也不大。但新型 Livehouse 的客群對酒水的消費需求很大,場所也會爲他們提供卡座。
大川告訴虎嗅一個有趣的細節:近一年來,給 MAO 打來電話咨詢的消費者中,問有沒有卡座的人越來越多。
不過,新型 Livehouse 的出現引發了部分業内人士的質疑。
在他們眼裏,這并不是 Livehouse,本質上就是酒吧、餐吧,隻是冠上 Livehouse 的名稱而已。
但夢田音樂創始人郁冬并不認同這些質疑。
"Livehouse 這個詞最初是從日本傳來的,它代表着休閑的生活方式。" 郁冬告訴虎嗅,在其看來争論 Livehouse 這個詞的定義并不重要,這個概念也無需太固化和儀式化。
近幾年,夢田音樂由于酒吧背景出身,以及以餐酒爲重心和設卡座的模式,一度成爲業界争議的焦點," 不夠搖滾 "、" 不是真正的 Livehouse" 等質疑常常出現。
但一個有趣的事情是,其創始人郁冬就讀于廈門大學物理系時,曾是廈大的吉他社社長,組過樂隊,喜歡崔健、蠍子,也是搖滾樂的愛好者。不過據其描述,他在吉他社期間最厲害的成績是将社團成員從幾十人發展至五百人,對音樂不夠精細,但對經營更有天分的特質或許已預示着夢田音樂此後選擇的發展道路。郁冬告訴虎嗅,夢田音樂每家店盈利基本在千萬以上,這幾年商業增長迅速。
争議發生的同時,實際上,兩種類型的 Livehouse 某種程度上也在彼此融合。
找尋新的增長點和破圈都是他們共同的命題。
比如二者都在想方設法提高空閑時段的利用率。
傳統 Livehouse 開始嘗試在演出之後的檔期增加派對暢飲環節,而新型 Livehouse 則是在晚間酒水餐飲之前的檔期增加現場演出環節。
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們正在向彼此靠攏。
正在消失的小型 Livehouse
Livehouse 行業之間的 " 派别沖突 ",對于在其中演出的樂隊以及樂隊背後的廠牌來說,實質影響并不大。
Livehouse 規模的變化,反而對他們影響更深。
要知道的是,Livehouse 對于獨立樂隊的意義,就像土壤之于花朵。對于大部分中小樂隊來說,Livehouse 是他們收入的主要來源,據貓川告訴虎嗅,在柏林護士名氣較小時,60% 的收入都來自于在各地 Livehouse 的巡演。
但随着 Livehouse 規模的不斷擴大,這片土壤正在被破壞。
" 近一年我們在給小樂隊制定 Livehouse 巡演方案時,突然發現沒太多選擇了。" 李青說。由于成本的考量,沒名氣的小樂隊往往多會在一二百人的小場館開始巡演,這類 Livehouse 也給許多獨立樂隊提供了成長演練的空間,但現在,這一空間正被擠壓。
小型場地越來越少,許多場地開始向千人規模進化,某種程度上,與 " 合規成本 " 有關。
據柏林護士經紀人貓川告訴虎嗅,由于 Livehouse 的特殊性,演出報批等環節往往是一塊重要成本。許多 Livehouse 發現,小場地和大場地承擔的 " 合規成本 " 是相同的,爲了攤銷這一成本,有時,更大的場地反而更具盈利空間。
除了小型 Livehouse 的消失,具備 " 名片效應 " 的 Livehouse 也在消失。
據李青回憶,在其樂隊 Carsick cars 成長的時代,國内正值 Livehouse 發展的高潮時期。那時幾乎每個一二線城市都有許多家非常有代表性或風格鮮明的 Livehouse,樂隊在這些 Livehouse 巡演是他們的戰果之一。
但随着模式的轉型和擴張,這類 Livehouse 已銳減。" 現在很可能都不到十家。" 李青歎道。這對于國内中小獨立樂隊來說,無疑是災難,但也是無法回避的現實。
實際上,藝術與商業之間的沖突不僅發生在獨立音樂與 Livehouse 之間,也彌漫在整個音樂産業中。
作爲廠牌的主理人,此前赤瞳簽約誰、推廣誰的話語權向來掌握在王海豐手上,但是随着資方的介入,王海豐感到自己的把控度正越來越低。
"我經常在與财務部門的會上,稱他們是‘ excel ’沙皇。" 王海豐笑道。據其描述,現在的篩選标準更加互聯網化、數據化,投資方和财務部門常常會拉出這個樂隊近期演出各項維度的數據,與王海豐 battle 對某支樂隊的預算投入,激烈的争論常常産生。
據多位業内人士稱,進入下半年,Livehouse 的熱度已有所回落。前段時間急速入局的 Livehouse 或許很快就會爆發一些問題。
比如 Livehouse、音樂節、演唱會等演出類型的爆發,或許會令 Livehouse 陷入激烈競争之中。
" 下半年開始,某些 Livehouse 的票就開始賣不出去了,他們很快會開始搶樂隊大戰。" 業内人士告訴虎嗅。
眼下,擺在 Livehouse 創始人們前的問題仍然很多,如何破圈、如何一邊尋找增長點,一邊在藝術與商業之間找平衡,都是急待解決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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