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關微博平台的讨論似乎有些激烈。微博不聲不響地推出了 " 查詢訪客記錄 " 這一功能,該功能目前處于内測階段,且僅對 SVIP 和 VVIP 用戶開放。
微博這一舉動悄無聲息,也并非針對所有用戶,卻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少網友表示,再也無法視奸前任和前前任微博了,開始被迫處理一些年久失修的 " 情感糾紛 ";更有網友連忙注銷微博賬号,爲了使自己免于 " 臨刑處決 ";還有網友連夜在自己的微博主頁寫 " 免責聲明 "。人們都戲谑,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使用 QQ 空間的年代。
(微博 " 主頁訪客 " 界面)
(網友的 " 免責聲明 ")
誠然,微博并非唯一一個向用戶開放訪客記錄的平台,抖音目前也可以查詢訪客記錄,但此次微博開放訪客記錄的舉動卻引發了網友們的兵荒馬亂。
混亂中,曾經隐而不宣的 " 視奸 " 一詞被反複提及。當 " 視奸 " 一詞被推到聚光燈下,網友們的 " 視奸 " 行爲該被如何定義?我們又該如何安放由 " 視奸 " 引發的新一輪社交焦慮?
" 網民的困惑 ":視奸是否跨過行爲 " 紅線 "
視奸,來自于互聯網語境中,也應用在互聯網語境中,是一個與偷窺有所區别的概念。傳統意義上的偷窺是指在未經他人同意的情況下,越過 " 現實紅線 ",暗中偷看他人的隐私;而視奸則是越過虛拟平台中的 " 虛拟紅線 " 偷看他人主頁及發布内容。
視奸是偷窺在網絡空間的意義延伸,卻又不盡相同。在現實空間,偷窺是一種不道德行爲,社會主流價值對于偷窺行爲是批判的。沿着這一取向,數字化生存的人們創造了 " 視奸 " 這一詞彙,它的出現本身就帶有貶義色彩。伴随着社交平台 " 虛拟紅線 " 的成本逐漸降低,人們帶有一種數字化生存的僥幸心理,不被發現便心安理得,敢于越過紅線的人也越來越多。
可是 " 視奸 " 所帶來的讨論,不論是從前視奸者的僥幸、被視奸者的煩惱,還是現在視奸者和被視奸者之間的相互博弈,這些都折射出網友們同一個困惑:
視奸能否和侵犯個人隐私劃等号?
根據《民法典》對于隐私的定義:隐私是自然人的私人生活安甯和不願爲他人知曉的私密空間、私密活動、私密信息。
侵犯網絡隐私與否需要關注三個方面的因素:發布者所發布的平台、獲取者的獲取手段、獲取者獲取之後的使用方式。
(來源法治網)
就視奸行爲來說,發布者所發布的平台屬于社交平台,基于社交平台的公開性,并不歸屬于私密空間;獲取者通過平台的機制進入他人主頁,并不屬于非法手段;最後,若獲得者獲得之後并未進行傳播或進行非法行爲,則并未産生違法結果。
因而,從法理的角度,我們基于社交行爲而創造的 " 視奸 " 一詞,雖然帶有由 " 偷窺 " 語義延續而來的貶義,卻并沒有構成 " 偷窺 " 侵犯隐私的後果。但從人際交往的角度看,長期的 " 視奸 " 有違交往雙方的平等關系,在某種程度上不尊重他人,缺少邊界感。
這背後或許折射出現實生活中的價值标準在網絡空間中的形變,現實生存的是非曲直在數字化生存中充滿了不确定性。換個角度而言,互聯網的飛速發展擠壓着我們可能的思考和生活空間,我們該遵守怎樣的行爲準則,又該如何保持尊重與真誠,都是一個亟待深入思考的問題。
" 平台的遊戲 ":在賽博空間生存需要 " 打怪升級 "
視奸行爲的背後看似隻有視奸者和被視奸者兩個主體,但平台卻以隐性的方式參與其中。這三者像是推塔類遊戲的三個組成要素,視奸者和被視奸者是紅藍雙方,在微博這塊地圖上彼此你争我搶、打怪升級、鏖戰不休,到最後才發現設計師改變了規則,遊戲暫停,需要充錢才能進入高地,仿佛是進入了難度更高的下一關卡。
作爲開啓這局遊戲的人,視奸者無非出于好奇:好奇屬意之人、好奇競争之輩、好奇趣緣群體、好奇無盡的遠方與我不盡相關的那些人們。
被試奸者之所以奮起反抗,也在情理之中:被視奸者在視奸者由于好奇心驅動的進攻當中,感受到了自己私人領域被進入的不适,于是也來應戰。
然而平台卻在其中扮演着非同一般的角色,它賦予了視奸者開啓遊戲的按鈕,賦予了視奸者 " 看 " 的權力,就像是古代行軍打仗攻破城牆,給了視奸者翻越城牆的梯子。而如今,又通過兜售利刃,想要吸引雙方購買,從中賺取利益。
( 微博訪客記錄内測頁面 )
在這場博弈中,平台是無聲的,也是隐形的。我們在現實身份與虛拟身份的轉化中已經心力交瘁,我們在對抗時代洪流的波濤駭浪中已經無可适從,卻還在被無聲操控,被隐形 " 奴役 "。
上帝視角的平台具有龐大的力量。人類社會随着互聯網結構的轉型,發展從 " 經濟社會 " 到 " 信息社會 " 的新一輪重構,平台被技術賦權,個體被平台賦能。而平台權力要遠遠大于個人權力,哪怕是細枝末節的改動,例如微博 " 售賣 " 訪客記錄,但這作用在每一個個體身上,都可能是媒介使用習慣、圈層娛樂途徑甚至個人生活方式的巨大改變。
不論是視奸者還是被視奸者,之所以争論,之所以喋喋不休,是因爲他人仍舊堅持和期待:作爲用戶,平台應該給予相應的保護和準備,而不是利益驅使下的被 " 玩弄 "。
" 個體的較量 ":當代人無處安放的社交焦慮
雖然微博開通了 " 查詢訪客記錄 " 功能,但網友們見招拆招:有些破解了免費版可查詢訪客記錄的 " 訪客鏈接 ",有些通過各種渠道領取免費的 SVIP 卡,有些直接開通 SVIP 和 VVIP 會員,有些在各種賬号間反複橫跳,發現遊客登陸可以不留痕迹。
如此種種,彰顯了網友們在數字化生存中強大的适應能力,也暗藏了網友們身處網絡空間的社交焦慮。
視奸者的社交焦慮來自于 " 由暗到明 " 的強烈不适。
人們普遍面對公私模糊的困境,在或比較或好奇的心理驅使下,爲了滿足個人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需求感,私自觀看他人賬号。這其中或許也有單純出于興趣了解陌生網友等正當性理由,但當視奸的暗流突然被聚光燈照到,曾經的暗中行爲突然可見,摸黑前行的網友倏地一驚,人們難以适應這種被推到聚光燈下的光明。
人們對于微博訪客記錄所産生的社交焦慮,或許源自于:平台所賦予的 " 觀察他者 " 的權力,被忽然間颠覆所帶來的不适感。人們認爲曾經被平台賦予的權力象征着一種社交主動權,而如今卻要被迫上交這種社交主動權。
與此同時,被視奸的網友們,也在艱難處理着 " 後台前置 " 的改變所帶來的内心較量。
此前,微博相對來說 " 隐匿性 " 更強,許多網友把微博看作是代替微信的 " 發瘋場所 "。人們往往覺得把壓力說給特定對象會增添對方的煩惱,把後台真實的 " 私人 " 展現在他人面前會有違精心維護的前台 " 公我 "。而微博作爲一個可以展示真實自我的 " 後台 ",一種 " 解壓閥 ",他們在這裏宣洩來自現實生活的壓力,因而也并不希望被非假想對象發現。
然而,微博開通 " 查詢訪客記錄 " 功能後,用戶單方面發布内容的行爲變成了 " 看與被看 " 的關系," 發瘋場所 " 的後台被推到了需要自我表演的前台。換言之。過去個體隻顧自己發瘋,現在突然被告知是誰在看我發瘋,不僅視奸者社死,被視奸者同樣社死。
被視奸者被平台所賦予的權力所牽制,自動反思和審視已經發布的内容,再一次陷入 " 私我 " 和 " 公我 " 的内心較量之中。
我們總是在與他人的互動中形成清晰的自我認知,卻在網絡空間的互動中陷入了邊界模糊的境遇。
" 訪客記錄 " 不僅是一個公共議題,還是一個個人議題,或許我們隻能從個人議題的角度破題:觀照他人時,也在觀照自己。我們不妨關注自己,認識自己,尊重自己,也最後救贖自己。
畢竟,我與我周旋久,甯作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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