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的中心，往往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平靜。
遊戲科學在杭州西湖區象山藝術公社的辦公室，就處在這樣的平靜之中。這棟不起眼的三層白色小樓被一圈 3 米高的竹子所包圍，似乎在有意地劃出一道分界線，想要将一切紛擾擋在外面。門口，遊戲科學通過一張立牌向想要前來 " 朝拜 " 的玩家喊話：設計繁忙、研發緊張，非請勿入，請多見諒。
遊戲科學辦公室門口 時代财經記者攝
這就是《黑神話：悟空》的誕生地。8 月 20 日，這一被認爲是首款國産 3A 大作的遊戲産品正式上線，并迅速在輿論場上引發一場超乎意料的讨論風暴，相關話題的影響力已大大超出了業内人士此前的預料。
不光遊戲本體銷量 3 天光速突破 1000 萬套，成爲史上最快達成這一目标的主機遊戲之一，相關話題更是連續多日霸榜微博熱搜，一系列的聯名周邊也都遭到了哄搶。
但與互聯網上極高的熱度不同，遊戲科學的辦公室與周邊都顯得格外平靜。
8 月末的一個下午，時代财經實地走訪時發現，這裏沒有旗鼓喧天的熱鬧慶祝，也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物料。唯一提醒來訪者的，隻有門口角落裏一個印有 "GAME SCIENCE（遊戲科學）" 的深藍色大傘，以及蹲守在辦公室周圍的多名保安。
任何一位未受邀請的來訪者，隻要靠近遊戲科學的辦公室，或舉起手機試圖拍攝兩張照片、錄個視頻，都會被突然從角落冒出來的保安攔住。其中一位保安向時代财經透露，他們共有 10 個人兩班倒 24 小時值崗，以保證遊戲科學辦公室的安全。
" 前些天，每天都有幾十波玩家來訪，想要進去參觀，或在外面拍照留念。" 上述保安指出，他們被要求不能讓人接近辦公室或者在外拍攝，即便是保安自己也幾乎沒有進入過這個神秘的辦公室。
實地走訪前，時代财經獲悉，目前遊戲科學仍處于封閉開發階段，對外一概不發聲。
遊戲科學辦公室背面，窗簾全部拉上 時代财經攝
隐秘的辦公室
象山藝術公社不是一個熱鬧的文創園區。
時代财經探訪的工作日下午，這裏安靜的近乎有些蒼白，大量一樓的商鋪都處在空置階段，路上除了幾個零星的行人和車輛之外，幾乎沒有更多的人員活動。除去一家咖啡館、一家便利店之外，象山藝術公社少有其他配套。而園區公告欄上，還張貼着一兩年前的展覽海報。
象山藝術公社路邊的展覽海報還停留在 2022 年 時代财經攝
繁華與熱鬧，跟這個位于杭州主城區的西南方向，距離城市中心約 20 公裏的文創園區沒什麽關系。在象山藝術公社周邊，除去密集的居民區和數座矮山之外，隻有東邊緊接着的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讓人印象深刻。
地理區位上的特性奠定了象山藝術公社園區的氣質基礎。時代财經在項目方的招商手冊之中看到，象山藝術公社被定義爲一個藝術、生活、文創、辦公四大屬性相融合的獨特空間，并希望打造以城市露營、藝術書店、餐飲零售、咖啡社群，以及知名藝術家工作室的核心業态——遊戲公司看起來不在其中。
" 因爲靠近中國美院，（象山藝術）公社最多的還是藝術和設計公司。" 一名在附近工作室工作的員工向時代财經指出。正是因此，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知道園區内居然還有一家遊戲制作公司，還是直到遊戲發布後經朋友提醒，才發現網上熱議的《黑神話：悟空》的誕生地居然就在自己辦公的園區。
" 可我還是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哪一棟。" 她說。
即便到現在，在各個地圖軟件查找遊戲科技時，仍舊無法獲得準确地址。如無指引，外人很難發現這個有些隐蔽的辦公室。在實地走訪的當天下午，時代财經還撞見了受邀前來拜訪交流的索尼互動娛樂（上海）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裁江口達雄。
《黑神話：悟空》的爆火帶動了 PS5 在中國的銷量。天貓平台數據顯示，該遊戲發布後，索尼 PlayStation 天貓官方旗艦店的 PS5 主機成交同比增長超 100%，連續 4 天成爲電玩設備成交 TOP1 爆款。而京東國際數據則顯示，包括日版、港版等機型在内，遊戲發售當天，PS5 銷售額實現同比超 11 倍的增長。
但跟絕大部分來訪者一樣，江口達雄未能立刻找到遊戲科學杭州辦公室的所在地。他身着一身印有《黑神話：悟空》标識的黑色 T 恤，跟着手機導航裏的箭頭來回轉圈，短暫迷失在了杭州市郊的街頭。在時代财經記者的協助下，江口達雄才終于與遊戲科學的接待人員碰面，轉身進入拐角深處的遊戲科學。
耐得住寂寞的人
但這種隐蔽與隔絕，或許正是遊戲科學所需要的。
10 年前，遊戲科學成立的時候并不在杭州。這家年輕的遊戲公司主創團隊全都來自騰訊，公司順理成章的在深圳成立。創業頭四年，遊戲科學成果通過《百将行》《戰争藝術：赤潮》兩款市場反響不錯的手遊，并完成了初步的技術和資金積累。
然而當公司 2018 年決定涉足單機遊戲制作的時候，深圳開始顯得不是那麽的合适。
在手遊當道的中國遊戲市場上，考慮到單機項目的整體周期與成本，做單機遊戲都算不上一個高經濟回報的選項。哪怕按最樂觀的預期計算，售價 268 元的《黑神話：悟空》最終能達成 2000 萬套的銷量，這款耗時 7 年研發的 3A 遊戲大作合計收入也才 53.6 億元。
相對有限的經濟回報，導緻遊戲科學能夠開出的待遇也不會太高。據快科技報道，在調研公開招聘信息平台後發現，遊戲科學整體員工月平均收入約了 2.43 萬元，這一數字已經略低于同行業平均水平的 2.56 萬元，更無法跟其他手遊大廠提供的超高回報相比。
但想要做一款高品質的單機遊戲，卻對研發人員的能力水平有着極高的要求。高品質、沉浸式的單機動作冒險大作，宛若遊戲工業皇冠上的明珠，背後需要一整套技術和工業化的流程。
" 單機遊戲不像手遊，一兩年就能出來，需要一個不那麽受物質困擾的地方。做的人也需要不太在意周圍的繁華。" 在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訪時，遊戲科學創始人、《黑神話：悟空》制作人馮骥如此解釋公司當初選擇杭州的原因，他們希望以此篩選出一批耐得住寂寞，對物質需求沒有那麽高的人。
8 月一個工作日下午的象山藝術公社園區，路面空無一人 時代财經攝
可能正是這樣的選擇，給《黑神話：悟空》團隊定下了更踏實沉穩的基調，讓這個百餘人規模的團隊跨越艱難險阻，抵達之前沒有人到達過的目的地。即使在最終遊戲已經取得成功，全網開啓狂歡之後，這一基調也沒有改變。
遊戲上線後，遊戲科學的創始團隊依舊鮮少對外發聲，除銷量破千萬時對外分享了自己的感受，以及在上線前接受新華社、南方人物周刊等少數幾家媒體采訪之外，外界很難看到馮骥及其他主創露面。
其中或許也有規避風險的意味。當《黑神話：悟空》開始與民族自豪、中國遊戲崛起等更大規模的議題挂鈎的那一瞬間，背後的複雜程度已超過了這個百餘人團隊能夠處理的範疇。
但主創團隊仍在自省。遊戲上線前，馮骥曾對南方人物周刊說道：你在自信之巅的時候，也是在愚昧之淵，這個時候也可能是你最危險的時候，或者是你最不了解自己真實狀态的時候。
" 我去年在年會的時候跟所有同事說，如果我隻有一句話能送給你們，我會選菲茨傑拉德一句話：衡量一流智力的标準，是腦中始終有兩種相反的想法，但仍然保持正常行事的能力。" 馮骥指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