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哪吒
編輯 | 烏蠅歌
小風小浪原創出品
這兩天，關于 " 北大宿舍聊天 上野千鶴子 " 的詞條霸占了全平台熱搜。
上野千鶴子，日本知名社會學家，研究女性解放理論的女性主義者，參與了一檔叫做 " 北大宿舍聊天 " 的訪談節目。
這是上野千鶴子首次接受國内自媒體的采訪。
結果居然是，這條訪談視頻被全網罵翻了。
左：上野千鶴子；右：北大宿舍聊天三女生
其中穿粉色睡衣的是視頻發布者全嘻嘻
探讨、争論、謾罵 ...... 連同這則視頻一起完成了這場女性主義實驗：
能被大家廣泛看見并讨論的女性議題，說到底都是一場生意。
" 北大宿舍聊天 " 是博主全嘻嘻策劃的欄目，雙方通過網絡連線的方式進行對談。
想象中這是亞洲高知女性就性别議題進行的會面和交流。
結果擁有北大本碩學曆、學業事業皆順利的女性博主全嘻嘻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就出乎很多網友的意料：
上野千鶴子老師 20 歲出頭就沒有成家的打算，是因爲被男性傷害過嗎？還是原生家庭的影響。
上野回答，對婚姻不感興趣，但會選擇跟男人談戀愛。
接着，全嘻嘻在鏡頭這邊打了一套婚戀組合拳，采訪始終以婚戀爲中心，以婆媳、老公爲基本點展開。
甚至問上野有沒有挖野菜、爲了男人丢棄學術事業這項休閑癖好。
上野千鶴子則是一一回答問題，完後笑着銳評：
此次訪談，是叫我來給十歲小姑娘戀愛傳授戀愛技巧的嗎？
對談視頻一經放出，互聯網上吵得天翻地覆，相關話題下有超 5 億次閱讀。
實時讨論的微博達到 8.5 萬條，b 站原視頻下相對較長的留言也達到了 1.5 萬條。
有人說她提出這樣的問題是浪費學術資源，" 捧着金飯碗吃泔水 "。
凡爾賽文學創始人，互聯網初代秀恩愛紅人的蒙淇淇，評價這三個采訪者更适合帶貨母嬰産品。
也有人表示，全嘻嘻們問出了很多女性的困惑和不解。
然而一視頻砸起千層浪的女性議題，不過是某些人眼裏的賽博搖錢樹。
這次輻射範圍很大的采訪，其實是出版社和 b 站聯合舉行的 " 推書活動 "。
推的是上野千鶴子在 2022 年出版的新書《始于極限》。
新經典作爲出品方，在多平台都放出上野訪談預告，還添上了帶貨鏈接。
《始于極限》的譯者曹逸冰，參與了視頻錄制，擔任連接采訪雙方的口譯工作。
至于全嘻嘻作爲自媒體人，爲什麽能聯系到上野千鶴子，還能讓她來錄一期這樣的視頻。
書籍出品方新經典在微博預告裏就給出了答案。
" 戀愛腦 "" 内耗 "" 原生家庭 "" 婚育 " 等主題明晃晃出現在海報上，已經昭示了這是一次有組織有計劃的活動。
而且雙方極有可能是按照商務流程，核對過大綱的。
結果當然是《始于極限》登上了微信讀書飙升榜一，大多數參與罵戰的網友都知曉了這本女性秘籍。
還有報複性下單支持上野老師的。
參與企劃的另一方，則是視頻發布平台 bilibili。
片尾有關于平台運營的信息，視頻中始終有 " 保持對話 " 的水印。
《保持對話》可以認爲是以 b 站爲平台，以出版社推書爲策略的系列節目。
第一期就是推薦新經典出品的著作《兄弟》，作者餘華和羅翔參演，陣容十分豪華。
後面幾期也均是相同的配置，出版社推書，b 站讀書博主訪談作家本人。
也就是說，全嘻嘻和她的室友這次能聯系到上野千鶴子，發布這條播放量近 150 萬、全站排行榜第 39 名的爆款視頻：
并讓網友覺得牛頭不對馬嘴，借此機會炸開了輿論的鍋——
大多歸功于 b 站和新經典的選角、策劃功底。
賺麻了的還有全嘻嘻本人。
一開始，這條對話上野千鶴子的視頻，有個十分不真誠的名字：
《假如 75 歲奶奶說真話：戀愛和生孩子，做了總比不做好？》
眼看評論區的方向不對，她才把 75 歲奶奶的标簽換成了上野千鶴子。
視頻發布後，全嘻嘻憑借極高的轉發量，漲粉數量高于日常規律。
更重要的是，在訪談中，她反複把女性放置于傳統社會既定的男女關系中。
已婚女性是 " 殘缺的女權 " 嗎？
結婚的人所擁有的幸福是愚蠢的幸福嗎？
結婚生子的女人，處在女性主義鄙視鏈底端嗎？
在得到上野千鶴子的否定之後，全嘻嘻和她的朋友們在視頻結尾說：
她們 " 聊過很多話題，就是想讓大家知道，生育、戀愛、結婚是個人的選擇 "。
訪談的落點，也就變成了上野千鶴子對全嘻嘻個人行爲的認可。
這個視頻被現象級轉發所造成的後果就是，女性議題和把女性放在婚戀關系中讨論，就劃上了等号。
往期視頻數據在某種程度上也在印證，帶有 " 性别 "" 婚姻 " 等關鍵詞就是讓視頻保底 50 萬的金飯碗。
至于其他視頻，包括教你婚前用 10 個問題拿捏對象，寶媽如何挑選幼兒園，通通被納入她的女權人設中。
我願稱之爲一種很新的女性博主：
高知專業背景 + 通俗化選題 = 婚戀成功學女性博主
打造一種老公孩子學區房的成熟高知形象，向大家兜售拿捏婚姻、教子育兒小妙招。
無獨有偶，高知教授沈奕斐最近也登上了由皓影汽車贊助，b 站承辦的綜藝節目《确實該聊聊》。
沈奕斐，複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社會學系副教授，曾經開設過 " 社會性别與發展 "" 社會性别研究 " 等大學專選課。
早期走在學術前沿，發表過不少研究社會中性别與家庭議題的論文。
15 年後，她被援引多次的不再是先鋒尖銳的學術觀點，而是她的禦夫之道，家庭教育技巧 ......
不得不承認，田野調查是社會學學者必修的一門功課。
隻不過上野千鶴子在調查中寫成了《從零開始的女性主義》，沈奕斐則在田間地頭迅速掌握了新的吃飯家夥——
在婚戀家庭成功學領域深耕的女性主義路子。
有了這個人設，沈奕斐面向的就不再是學術，而是爲大多數人認可并接受的大衆文化圈。
從此賣課賺錢不是夢。
最荒謬的是，沈奕斐和全嘻嘻早在 2020 年就進行過一次女性主義夢幻聯動。
3 年前，播客還是個沒人播種、少有來客的小衆平台。
全嘻嘻當時最出名的标簽不是北大畢業，而是新世相副總裁。
當時新世相聯合沈奕斐，推出了《社會學愛情思維課》的線上課程。
爲了賣課，新世相在 17 檔播客節目中做了定制内容策劃及口播廣告，沈奕斐的名頭席卷整個音頻圈。
此後，沈奕斐的 " 田野調查 " 之路越走越順。
中文播客界頂級 MCN（JustPod），聯合意大利奢侈品牌，邀請她上播客談成熟高知學者視角下的 " 女性主義 "。
在裏面聊她作爲成熟女人的 " 智性人生 "，及其和諧美滿的智性家庭生活。
楊幂《愛的二八定律》每集片尾，沈奕斐都作爲社會學學者 aka 愛情大講師出現。
教大家接受相親脫單，如何面對劈腿的男友。
無論主動還是被動，我們都無可避免地看到高知學者在當代的 " 網紅化 " 之路。
學術理論被轉化成更通俗、也更容易變現的内容。
複旦教授沈奕斐如此，上野千鶴子本人也難以逃脫這個模式。
《始于極限》并非這兩年她所寫過影響意義最大、全世界傳播範圍最廣的一本。
但一定是标簽最多、沖突最強烈的一本。
網上部分标簽
今年年初，播客《不止讀書》邀請 29 家出版社參與讀書分享活動，每家出版社分享、主推一本書。
在這個 " 百裏挑一 " 的環境下，還是有不少出版社首推上野千鶴子、鈴木涼美的著作，并表示作家和出版社已經簽署了獨家發售權。
這種和女性主義挂鈎的商業行爲本身并不可恥，它帶有宣傳、科普的性質。
成功學博主們，紮堆女性主義賽道做視頻，也無可厚非。
讓人扼腕的是，與上野千鶴子對談本是一個非常寶貴的機會。
而在對談中，我們隻能看到策劃方反複貼标簽，引罵戰的商業行爲。
上野千鶴子成了勸婚勸生的 75 歲奶奶，全嘻嘻和她的朋友是所謂已婚 " 嬌妻 "。
問女性主義學者如何看待婚女，本是非常合理的采訪内容。
卻被宣發架到了學術研讨、公共訪談的高位上。
最終落得個不上不下的結果。
沒有任何關于女性生存境況的理論化探讨，也不如龍飛律師連麥直播真誠。
起碼後者的直播間裏，有鮮活個體對錢權的思考和博弈。
當然，這不光是策劃的問題。
今年年初，北大中文系教授戴錦華在接受《人物》采訪時說過，關于政治正确性（Political Correctness）的議題原本包括三個維度。
戴錦華
因爲階層、種族在國内的缺席，使得性别被搬到公共視野的最前端，變成當下唯一可用的 " 武器 "。
然而世界範圍内最顯著的變化，是貧富分化、階級固化。
這背後的因素不是性别，是階層。
來源：《戴錦華：我驕傲于我的年輕和幼稚》
沈奕斐曾經在多個節目表示，自己能給到大家的是：
用婚戀家庭故事，爲 " 阻擾與困境之下的女性 "，提供一種智性生活的經驗可能。
而當隔壁新聞仍在報道 " 少要彩禮的丈母娘是最美丈母娘 "。
豁着牙說不清話、無法控制自己肚子大小的女人被噤聲。
鮮活的東西走投無路。
女性主義則隻能淪爲口号式的成功學課程，生意場上的遮羞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