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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矽谷101,作者|泓君,編輯|Daisy
在頭骨上鑽個孔再植入一枚芯片,人機互通之後,你可能将擁有以前沒有的"超能力",你願意嗎?
對于普通人來說,腦機接口一直是一個充滿着科幻感的神秘概念。而近年來,随着技術的進步,"人腦與機器交互"的未來正在走入現實。其中,馬斯克與多名科學家一同創辦的腦科學公司Neuralink的相關進展備受關注。
從2019年開始,Neuralink先後公布了其在猴子、豬身上所做的腦機接口的實踐,每一次都能引起巨大轟動。而就在今年1月29日,馬斯克宣布Neuralink首次将芯片植入到了人類大腦之中。他還表示,未來腦機接口技術将運用到幫助癱瘓患者恢複運動功能,治愈帕金森病、阿爾茨海默病等腦部疾病,以及幫助恢複失明患者視力等領域。
圖片來自馬斯克官方X個人賬号
人類大腦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先進和最複雜的器官,但随着一代又一代科研工作者的努力,關于大腦的諸多謎團如今也正在被正在被慢慢揭開。本期節目,我們邀請到了斯坦福電子專業博士在讀、從事視網膜腦機接口系統設計研究的Pumiao Yan,她的合作導師Krishna Shenoy就曾親自幫助一位69歲高位截癱的患者進行過腦機接口的手術。
那麽,相比過去的腦機接口技術,Neuralink有哪些不同與進步之處?人類離讓盲人重現光明的真正應用還有多遠?下面,讓我們一起走進腦機接口的世界去一探究竟。
以下是部分對話精選:
01 Neuralink技術的進步與不同之處
《矽谷101》:關于腦機接口和腦電波的研究其實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你的導師Krishna Shenoy也曾親自爲一個 69 歲高位截癱患者做過腦機接口手術。我們了解到過去的腦機接口主要是基于一種叫做猶他陣列的技術,那麽相比于此前的技術,Neuralink和新一代的腦機接口公司做芯片植入的原理跟過去的猶他陣列有什麽不同嗎?
Pumiao Yan:的确關于腦機接口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上世紀 50 年代了,最早的技術就是以猶他陣列爲主。猶他陣列是爲數不多的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已經批準可植入到人體的技術之一,并且允許能做長時間甚至超過10年以上的植入。但猶他陣列技術存在幾個問題:首先,它的電極的大小要比現在的這些技術大很多,所以會導緻很多如神經的疤痕增生等排異反應。此外,猶他陣列的形态是不能夠做到完全可植入的,也就是說植入之後腦上還會有一個接口,每次在讀取大規模數據的時候需要接入一個接線,然後才能夠去做後面的解碼。
Neuralink目前則是在幾個緯度上向前發展了。首先他們讓神經微纖能夠大規模地植入到人腦,目前已經做到了上千個電極的規模,這樣就能夠獲取到更多陣列信号、跟更多的神經細胞進行交互,從而能夠實現的功能也就更多。另外就是從工業的角度,他們能夠做到完全封裝,并以穩定器件的形式完全植入到大腦,因此也減少了很多的安全風險,這是他門花了很多精力去做的。
《矽谷101》:也就是說以前腦機接口的信号可能不夠穩定,但新一代的腦機接口的技術的信号更加穩定清晰,此外就是技術的安全性相比于猶他陣列更好,對嗎?
Pumiao Yan:目前隻從排異反應的角度來說是這樣的,實現完全封裝能解決一些如炎症反應或者是感染的風險,相比半侵入式來說一定是減少了一部分的安全隐患。但并不能夠保證現在Brain chip是完全安全的,新技術是否會帶來其他問題,這個可能還要再繼續觀察,看它有沒有後續的長期實驗報告。
《矽谷101》:腦機接口目前包括非侵入式、侵入式、半侵入式等幾種不同模式。非侵入很好理解,就是沒有任何傷口,而是通過在腦部貼32-64個傳感器。侵入式也很好理解,就比如Neuralink這種挖掉一小塊頭骨再埋入芯片。那麽,半侵入式是什麽呢?
Pumiao Yan:半侵入式簡單來說就是還是會需要手術,無論是微創手術還是大型的開顱手術,但它不需要電極深入到你的大腦皮層裏面,而是産生一種腦皮層電極,相比完全侵入,它産生的信号沒有那麽高的信噪比,信号質量相對來說要弱一點。目前還有一種比較新興的半侵入式技術叫介入式腦機接口,就是通過大的血管去把一個網狀的電極附着在這個血管周圍。
《矽谷101》:我們知道最近Neuralink宣布首次實現了人體實驗,那麽這次植入人體的是一個什麽樣的設備呢?跟以前的設備比好在哪裏?因爲我知道你是做視網膜芯片的,也做硬件相關的設計。
Pumiao Yan:其實每次Neuralink網站上都會做很好的圖解,這次植入芯片叫The Brainchip,整個大小大概和一個硬币差不多。設備内部的核心是它的接口芯片CMOS chip,能夠支持大規模的讀取芯片去進行信号采集、信号處理以及傳輸等。再往上就是有一個電池進行整個系統供電,然後再把它們整體封裝起來。在做腦機接口的植入的時候,會把你大腦的顱骨切開一個跟設備比較接近的、硬币大小的空口,然後把這個設備固定在裏面,再對接到它的電機上。
圖片來自Neuralink官網
跟以前的設備相比,他們這次把設備做得更小、更緊湊、更精确。另外,因爲他們花了很大的精力去研發手術機器人,所以目前也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内做大規模的上千個電極、可能對應幾十個微纖的精确植入,并且能夠批量地完成。也就是說,在手術機器人的幫助下,未來在做這種類型的腦肌接口手術的時候就可以不再完全依賴于某個經驗豐富的醫生,而是由機器來完成。這其實也是創業公司會考慮的事情,因爲他們的人員流動性相對比較大,他如果想要對成百上千的患者進行手術,就不能隻指望某一個醫生一直來做所有的事情。
《矽谷101》:那這次的植入他們想要實現的也是讓病人用意念來打字嗎?
Pumiao Yan:他們這次的植入更多的是先看植入以後的穩定性,就是證明能夠做人體實驗。首先可能還是會從能不能夠讀取信号、以及這個信号的穩定性怎麽樣開始,接着再看這個患者能不能夠做屏幕打字或者是鼠标控制這種簡單的任務,然後再去慢慢地做更多。這次的人體實驗比較裏程碑式的地方更多的在于它的安全性,以及看它的設備穩定性。
《矽谷101》:除了Neuralink之外,Synchron公司是通過血管來做腦機接口,把一個設備打到血管裏面。這種方式相較于Neuralink的腦部接口的方式有什麽不一樣呢?
Pumiao Yan :這其實就是我剛才講到的這種介入式的設備,也是屬于半侵入式。它是直接通過微創手術,把一個網狀的電極附着在大血管上,然後從大血管裏面到腦部。但這種方式的植入的位置會受到血管位置的控制。隻能夠是沿着血管,而不能更精确地達到大腦皮層的某一個功能區,因爲那個地方可能隻有小血管。此外Synchron 這種網狀電極,目前所看到的電極數量相比Neuralink要少一些,它能夠對應到的附近的細胞也就相對來說要少一些。
02 腦機接口如何能讓盲人重見光明?
《矽谷101》:你現在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視網膜的腦機接口,目标是讓一部分失明的人通過腦機接口技術看到光明。能不能講講現在的研究進展到哪一步了?我們距離讓盲人重見光明還有多遠?
Pumiao Yan :我讀博的課題是人工視覺。原理其實就是把一個類似于腦機接口芯片的電極植入到視網膜上面,我們叫視覺解析,也就是把之前對光感的細胞會産生的電信号用腦機接口去模拟出來,在視網膜上采集到對應的電刺激以後再傳輸給大腦。
我之所選擇做視網膜研究,包括現在更多的創業公司也開始做視網膜研究的一個很大的原因在于,視網膜在完全離體的48 小時之内可以保持存活,我們有很多的研究可以隻針對視網膜組織去進行實驗、刺激,然後看它的反應,所以我們對于視網膜的了解要更精确。很多人可能會簡單地認爲我們的視網膜和一個相機很像,但其實不是的,我們的視網膜其實有不同種類的神經細胞。比如有些視網膜細胞隻對光的增強有反應,有一些隻有變暗的時候才會有反應,或者隻針對一些動作才會有反應。所以當我們想去複制和模拟視網膜的信号的時候,我們要更多的研究能夠怎麽樣分類這些視覺細胞,然後對應地去進行刺激。這就像是在指揮一個交響樂團。現在國際上已經有幾個組開始做人體實驗了。
《矽谷101》:視網膜的腦機接口是直接把芯片植入到眼睛裏嗎?
Pumiao Yan:其實是分兩個大的不同方向,有些組會選擇直接對視覺的大腦皮層進行刺激,帶來的效果可能更多的是能夠看到光點或者是光柱。但如果想要做更精确的,比如我們組對重見光明定義是能夠重新看到你的親人伴侶,所以如果想要這種級别的精度的話,以目前的技術來說,就隻能靠針對直接在視網膜上的這種腦機接口能夠去實現這種級别的精度。其實現在的很多人體實驗已經實現像讀書、看到字母這個級别。
《矽谷101》:實際上馬斯克對Neuralink也是有幾個階段的設想。最初他産生做這家公司的想法是來源于他覺得我們可不可以用意念直接去打字,而不用通過手機這麽麻煩,所以一開始他做腦機接口的方向就是要用意念去打字,用意念去控制機械手臂,或者讓高位截癱的人他能夠控制自己的四肢。除了在頭骨上去做的腦肌接口,他之後好像還想在脊髓上去做腦機接口來恢複人的運動能力。但在 2022 年 11 月底的一場發布會上,他又提到的Neuralink新的方向就是要去做視網膜的腦機接口。你剛剛也提到了目前視網膜的腦機接口研究有不同的幾個方向,那麽Neuralink是屬于什麽方向?
Pumiao Yan:Neuralink屬于還沒有開始做。但有一部分Neuralink的原始員工現在獨立出來做了一個叫做Science Corp的創業公司,他們現在更專注于做視網膜芯片。其實生物醫療方向的創業本身跟創業這個模式還是有一定的矛盾。很多創業在拉到融資之後,就需要在短期内做出一個成果,但涉及到醫學實驗和硬件開發的時候,節奏就不太可能像做一個 APP這麽快,尤其是三期實驗這種長期的工作。醫學醫療方向是很嚴謹的,首先需要驗證它的安全性,就算事驗證安全,還需要有1-2年的觀察期。所以像我之前去參觀 Science Corp,他們的節奏就要慢很多,大家的理念不太一樣。
圖片來自Science Corp官網
《矽谷101》:關于植入人體的芯片設備,這些設備是由什麽材料組成的?嵌入到人體會有安全性風險嗎?
Pumiao Yan :所有的這種可植入設備,不管是做心髒支架還是什麽,更多的其實是涉及到材料的安全性問題。比如Neuralink這次植入的這個芯片,它外面也是進行完全封裝的,所以它隻用保證封裝的這個材料、也就是真正跟人體接觸的這個材料是完全安全的, FDA批準就沒有問題。一般他們采用的封裝材料都是此前已經被FDA批準過了的。而這次完全植入的人體實驗,大家更關注的其實是在于它的封裝效果怎麽樣。就比如我們現在用的手機還有手表都涉及到一個防水功能的問題,那這次他們植入的芯片裏的CMOS芯片其實對水或是對濕度的敏感性非常高。以前很多問題都出在這個上面,包括我們之前聊到視網膜芯片,其實從10年就有幾家視網膜相關的腦機接口創業公司,但最後全部都是因爲封裝問題而倒閉了。因爲一旦沒有封裝好,随着時間的推移就會有水分子侵入,或者是甚至更嚴重的情況有腦液去腐蝕它,發生滲入之後芯片就不能工作了。所以目前最關鍵的其實是封裝材料和封裝技術。
《矽谷101》:這次植入大腦的芯片是藍牙傳輸的,它需要充電嗎,如何充呢?
Pumiao Yan:需要。從Neuralink現在公布出來的消息的話,它采用的是硬币大小的電池,充電模式和Mega safe有點像,就是用微波無線傳能進行充電。電池可以使用 11小時左右,然後就需要再次重新充電了。不過沒電也沒有太大影響,就隻是導緻腦機接口不可用,但假設電池壞掉了,就需要取出來。其實電能問題也是爲什麽這麽多年沒有很多人去嘗試做完全産品化的創業公司。像視網膜芯片大部分都是選擇無線傳能,沒有辦法放一個電池進去,因爲無法保證電池可以使用多長時間,反複充放都沒問題,如果想要換電池的話,就必須要再做手術。03腦機接口的安全性争議
《矽谷101》:說到安全性,之前Neuralink其實是有爆出來一些負面新聞的。比如在做猴子實驗時一些猴子出現了比較詭異的反應,有一些猴子會直接抓撓頭部表現出很痛苦的表情,而且有消息稱有幾隻猴子很快就讓他們安樂死了。關于他們的實驗情況,現在有沒有什麽公開的材料來披露其中的安全風險?
Pumiao Yan :截至目前其實還沒有任何公開的消息。但即便是從學術實驗研究的角度來說,做猴子實驗的首先我可以想到的就是這種手術本身肯定會有術後的恢複疼痛,以及比如說像癫痫反應這種情況的發生。這一直都是一個腦機接口還沒有完全解決的問題,之前很多人就會擔心植入這個腦機接口産生的電刺激會不會導緻癫痫以及一些排異反應。關于導緻Neuralink猴子實驗出現這些問題的确切原因目前還不太清楚,但很多人還是對這種趕工期的做法持觀望态度,它和學界這種非常嚴謹求證的方式可能是有一點矛盾的。
圖片來自Neuralink官網
《矽谷101》:你的導師之前做的那個病人現在的恢複情況怎麽樣?他還在使用腦機接口嗎?
Pumiao Yan:那個病人本身已經高位截癱很長一段時間,目前已經有超過10年以上的植入的經曆。他目前更多的是在一個實驗設計條件下去做一些對應如打字、鼠标控制的操作,但在生活中可能還沒有達到我們想象的那種情況,而是作爲我們實驗的志願者在持續幫助我們做研究。
《矽谷101》:像 Neuralink 這類比較前沿的公司,它會跟大學的實驗室有大範圍的深度合作嗎?
Pumiao Yan :有一些教授自己想要做的創業公司肯定就會和學校有很密切的關系。但很多的創業公司來找高校教授其實更多的是出于在領域内的相互背書,就是有專家是了解你的技術,也認爲你的技術是可行的。因爲如果想要去找VC融資,還是需要一定的就是行業内的認可。
04 斯坦福大學關于腦機接口的研究
《矽谷101》:非常遺憾聽到你的導師 Krishna Shenoy此前因癌症離世的消息。過去這些年,Krishna Shenoy一直是腦機接口領域的最權威專家之一,他此前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什麽以及對腦科學領域有着哪些貢獻?
Pumiao Yan:我的導師是在2000年前後加入斯坦福的,那個時候其實腦機接口還并不是一個受人關注的熱點領域。甚至當時他在我們電子系申請教職的時候,學校都有一點不确定這到底是屬于神經學還是屬于電子領域。所以他後來很多的工作都是圍繞着搭建腦機接口的實驗平台展開,緻力于研究大腦神經對運動中樞的控制模型以及相應的理論研究和實驗。最近這幾年他開始轉向語言中樞,也是最早開始做寫字解碼的研究者,後來關于語言中樞的大規模實驗基本上都是他在領導。
《矽谷101》:所以目前腦機接口分類還挺細的,包括運動中樞、語言中樞、視覺中樞等。那斯坦福現在研究腦機接口主要分爲哪些闆塊呢?
Pumiao Yan:因爲腦機接口是一個存在很多學科交叉的領域,所以下面的細分類别很多。比如我現在的合作導師,他以前就是純做眼科學隻專門針對視網膜進行研究,後來才轉向做視網膜的腦機接口。我将來畢業還是算在電子工程的博士,但是我真正日常做研究的合作者其實有很多是神經科學方向以及眼科的導師。
但其實每個組都會有一個比較專精的方向。有很多組偏向于理論研究,比如猴子實驗、模型研究,有一些組更傾向于去做新的中樞,像Krishna雖然他離開了但lab 還一直在,這幾年技術開始支持大規模的數據采讀之後,他們很多人就在做語言中樞和更大規模的大腦皮層的研究。另外如果把腦機接口的系統拆開看的話,下邊就有更多的分類。比如很多化工專業、材料專業方向的組在做純光電極,主要是研究到底怎麽樣的材料能夠更微創,或者是什麽樣的材料能夠更柔軟,更能夠減少疤痕組織的産生,信号能夠更穩定,包括怎麽能夠把規模做得更大,或者是做得更精确等等。就我自己本身來說我們組是做芯片設計的,所以我最早的出發點可能更多的是在數據采集、信号處理的角度去研究腦機接口大的系統。而接下來封裝、植入等又會分别涉及到單獨的研究領域。
《矽谷101》:所以我們看起來是一個手術,但它其實可能橫跨了很多個學科。
Pumiao Yan:是的,關于腦機接口的研究的範圍是很大的,目前斯坦福計算機系對面那棟樓基本上大家都或多或少是在做這個方向。
05 人類對大腦的認知進展
《矽谷101》:挺好奇的一個問題,就是目前我們對人類大腦的理解到底有多少?
Pumiao Yan:想要做腦機接口,就一定要對神經有基本的了解,也一定會去學一些神經學的課。當大家随便拿出任何一本叫做神經學原理或者這種類型的教科書的時候,它都是非常厚的一本書。當時Krishna就開玩笑說,我們要是真的知道神經的基本原理,這本書就不會這麽厚了。
其實現在學界對于最微觀層面的一個神經細胞甚至它的整個蛋白質通路都很了解了,對于小規模的神經回路也是了解的比較好的,以及跳到非常宏觀層面大的分區也是有很多了解。但是中間層這部分,就比如說一些神經細胞和運動中樞到底實際上是怎麽樣的一個對應關系,以及一個個針對的機理,其實還是并不是很了解。之前馬斯克一開始想要拉融資的時候他曾經講到,Neuralink想要做的事情是你能夠把一本書直接下載到你的大腦裏。這其實涉及到人的記憶系統,或者是人的學習功能到底是怎麽形成的。但這個問題其實學界到現在都沒有那麽确定能在一個細胞的這個級别了解這個過程到底是怎麽樣的,所以這也是爲什麽當時很多人覺得他的這個願景講得非常宏大。
《矽谷101》:人腦有 860 億個神經細胞,但是目前能夠采集到的電極都隻有幾百上千的規模。所以目前我們對神經細胞的了解可能還隻是九牛一毛。
Pumiao Yan :是的。就是我可以微觀地看一個,或者是看一片誰亮起來了,但是連接還沒有建立,更不要說證明因果關系了。所以這也是爲什麽我覺得現在是科學技術和理論研究的相輔相成。因爲我們如果想要再往前去對大腦的理論有新的了解,肯定也是需要技術能夠采取更多的數據去幫助理解大腦的功能和内部的工作方式。
《矽谷101》:那從目前我們開始研究腦機接口到揭開大腦的一部分原理去真正治病,比如說治療阿茲海默症或抑郁症,它還有多遠呢?
Pumiao Yan:這個可能還是要分疾病種類。比如針對癫痫,現在有很多的創業公司現在其實已經做得挺不錯的了。但不同種類的精神疾病,因爲它的成因不同,所以方向也不太一樣。比如抑郁症的成因可能是維生素缺乏或者是多巴胺分泌的中樞出了問題,腦機接口也不是能夠解決所有問題。不過對于腦機接口在這個領域的應用我整體還是很樂觀的。比如在上個世紀,我們對于神經系統的了解還非常非常少,但科學家能夠做聽覺的人工耳蝸系統,幫助很多的聾啞患者恢複他們的聽覺,所以其實這個過程也是在一點點推進的。
《矽谷101》:你自己對大腦最好奇的一個問題是什麽?
Pumiao Yan:我比較好奇當我們在做一些邏輯運算的時候,到底大腦究竟是怎麽工作的。電腦和人差别最大的點在于所有的數字電路它的這個邏輯是非常清晰的,但比如在解答25* 25到底等于多少這個問題的時候?大腦究竟是一個完全的邏輯計算,還是有多少是記憶功能參與的,這些都是還未知的問題。
《矽谷101》:你覺得在你的研究領域或者你知道的這些跟大腦相關的研究領域,未來哪些技術是最有可能引發腦科學研究突飛猛進的一些技術奇點呢?
Pumiao Yan:我可以圍繞我現在研究的領域來聊一下。針對視網膜,如果想要跟每一個視網膜上的神經細胞去做一對一刺激的話,可能需要上萬甚至上千萬的細胞,才能夠做到一個像素比較不錯的視覺表現,這就涉及到一個數據采集的問題,也是我目前正在研究的方向。這具體會要求我們對系統進行統籌規劃和制定采集策略,然後才能去設計硬件芯片。如果能在這個方向有所突破的話,就能夠真正的做到能夠對上千上萬的細胞同時的進行采集和研究。
但我覺得涉及到硬件和生物醫療,一定是一個長周期、高投入的事情,這個周期可能會在 10年到15年以上。比如我們現在的課題已經做了有六七年的時間,到現在芯片是可以工作的,接着就要開始考慮下一步怎麽去進行人體實驗。但這個過程對人力和資源的要求其實是很大的,如果純靠學界十幾個人的科研項目組是有一定的困難的。這也是爲什麽現在大家對于 Neuralink、Science Corp 這樣的公司有非常高的期待,希望當他們得到了足夠多的資源支持之後,能夠有所突破。
《矽谷101》:所以對于創業公司來說,他們需要解決如果10到15年技術不能商業化,要如何去融資拿錢的問題。
Pumiao Yan:是的,這個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這也是Neuralink現在的一個矛盾所在。因爲從學界的角度來說,所有的侵入式的設備它都要至少要符合醫學的基本原則,就是必須要有這個需求才會做這種有傷害的手術。雖然說Neuralink有很多宏大的願景,但它也必須要證明爲什麽是值得去做這個侵入式手術的,畢竟有這麽多的手術風險。所以最早很多人都認爲這個領域沒有什麽市場前景,主要原因就在于它是一個純粹的生物醫療器械方向,它相應的經濟效益可能和商用産品的經濟效應就完全不是一種計算方式。所以我也很好奇是不是因爲馬斯克個人的号召力,才能夠有這麽多的資源投入進去,也希望他能夠做得很好吧。
《矽谷101》:我覺得Neuralink做得挺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是,他們其實一開始就不是在考慮說怎麽隻做一個人的人體實驗,而是開發手術機器人,想用機器的方式讓這件事情可以批量化。在他們的實驗規劃裏,2024年他們大概希望進行11例的設備植入手術,2025年是27例,然後到2030年這個數字會超過22000人。
Pumiao Yan:這其實也是創業這個模式會逼着你去探索的一個方向。畢竟要拉到這麽多的融資,他一定就要能夠解決規模化這個問題的。
《矽谷101》:你同學畢業之後他們的去向都是去做什麽了?
Pumiao Yan:看每個人的興趣點。有很多同學會選擇自己去做創業公司或者是加入這種大的創業公司去做Project Management。有些隻對理論或者基礎研究感興趣的人會選擇去向學術屆。當然很多人也會選擇去工業界,比如雖然我是做這種大規模的腦機接口的芯片,但其實很多的信号處理、信号采集的技術其實是完全可以應用到相機、Lighter system等其他的系統,隻是不同的傳感器而已。
【相關補充信息】
猶他陣列(Utah Array):是猶他大學的 Richard Normann 爲了應用于視覺假體而發明的高通道數微電極陣列。随着時間的推移,它已經被神經工程界廣泛采用。該陣列可從每個設備的多達 100 個通道收集神經信号。它是唯一一種在人體中具有長期穩定性和安全性的腦機接口植入物,迄今爲止已在數十名患者構成的樣本中進行了總計超過30000天的研究。猶他陣列已獲得FDA的商業許可,可監測大腦中的電活動長達30天。
CMOS芯片:是一種低功耗、低噪聲的集成電路技術,常見于數字電路和微處理器等電子設備中。CMOS芯片具有功耗低、噪聲小、穩定性好等優點,另外還能快速切換電壓狀态。在移動設備領域,CMOS發揮着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例如手機攝像頭和傳感器便是基于CMOS技術制造。由于CMOS功耗非常低,因此可以輕松實現便攜移動的設計。
Synchron公司:成立于2012年的新興的BCI(腦機接口)創企之一。Synchron通過血管植入BCI,使身體癱瘓或活動能力非常有限的患者能夠利用大腦操作光标和智能家居設備等技術,到目前爲止,這項新技術已在美國的三名患者和澳大利亞的四名患者身上使用。2022年12月,Synchron宣布了一輪7500萬美元的融資,其中包括來自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和亞馬遜創始人傑夫·貝佐斯的投資公司的資金。
Science Corp:成立于2021年的新興腦機接口創業公司,創始團隊成員大多來自于Neuralink。目前的主要研究方向包括視網膜腦機接口,于2022年8月獲得種子輪融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