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中秋和國慶連休,今年的十一假期 " 長達 "8 天。整體來說,它給了人們一種複蘇的感覺:走上街道,這幾年出于各種原因變得冷冷清清、關門謝市的店鋪仿佛恢複了活力,小吃街和餐館排着長隊。根據新聞報道,今年十一假期出遊人數達到 8 億人次,創下幾年來的新高。在有些頹喪的環境之下,假期似乎成了難得擦亮人們生活的時刻。
然而,不論如何,總會有一些或主動或被動留在工作崗位上的人,遊戲從業者也不例外——一直以來,遊戲行業給人的印象都是 " 卷 ",廠商不分規模,加班是家常便飯;獨立開發者的工作節奏則更接近自由職業者,并不會嚴格地區分工作和生活,假期加班自然也是常事。
那麽,從業者們是如何度過這個假期的?如果要加班的話,他們都在做些什麽?觸樂找到了幾位不同廠商、不同工種,但都經曆了假期加班的從業者,和他們聊了聊這個假期的經曆。
對加班人士來說,出遊的熱鬧都是别人的
沒有假期的創業者
大約 2 年前,杏仁放棄了遊戲大廠的 Offer,選擇自己創業。目前,他已經有了自己的遊戲工作室。國慶期間,他一直在工作,甚至把工作内容細化到了每一天。這在一定程度上和項目承受的時間壓力有關:杏仁的項目拿到了學校學生創業的優待,包括一筆啓動資金和有一定時限的辦公地點的免費使用權。他想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好這段珍貴的優惠期。
杏仁手頭的項目已經初具雛形,有了可玩的遊戲 Demo。雖然還沒到正式商業化、拉投資的那一步,假期頭兩天,杏仁還是總結了一些經驗,并針對遊戲的特征和方向撰寫了一份報告,制作了配套的 PPT。" 盡管看起來對于遊戲制作沒什麽幫助,在現在的大環境下也很難拉到投資,但多一個人了解,遊戲成功孵化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杏仁心裏還是在做長遠打算。
随後,杏仁用 1 天半時間修改了策劃案的内容,又花了 1 天半時間簡單地篩選玩家對遊戲 Demo 的試玩反饋,并且針對這些反饋對遊戲進行簡單的修改。" 隻是簡單改了些比較容易修複的 Bug 和不必要的功能設計,剩下的可能得等其它同事假期結束再一起讨論," 杏仁說," 具體怎麽改,得綜合團隊的成本考慮。"
在日益蓬勃的獨立遊戲背後,有很多辛苦創業的中小廠商和開發者
遊戲還存在一些問題,需要專業的技術美術來解決。杏仁的團隊中目前并沒有這樣的人,于是他花了半天時間制作了一張招聘海報,印上了遊戲畫面和工作室 Logo。上午發出海報,下午就零星收到了幾份簡曆,投遞的大多數是對遊戲感興趣的學生。杏仁又兼任起 HR,跟他們一一聯絡,了解具體的情況。
一來二去,假期已經到了尾聲。返工前的最後一天,杏仁又總結了一遍遊戲目前的問題,希望能第二天和同事們一起開個會,明确遊戲的優化方向。好在,工作室的大家現在都很有默契,不需要他再花時間去做 PPT 把事情解釋得更清楚。
什麽時候可以休息呢?假期末尾,杏仁最後一次熄滅工作室的燈光,哪怕過不了幾個小時又要把它點亮。" 對創業者來說,沒有什麽真正意義上的放假。" 他說。
連軸轉的大廠文案策劃
" ✕的!" 這是舟舟在十一期間最常說的一句話。
10 月 6 日,舟舟乘坐班車去公司上班。她在車上計算了自己的工作排期:如果在十一假期裏持續工作,他在節後的一段時間裏每天隻用加班到晚上 9 點、10 點左右;如果十一假期休息,返工之後就每天工作到淩晨。
" 工作到淩晨 " 總有些駭人聽聞,但作爲遊戲從業者,舟舟早已習慣。她在廣州一家大廠的上線項目擔任文案策劃。過去半年裏,她有将近 70% 的日子都是淩晨下班。下班後,她走出公司,用企業微信打車,打車費由公司報銷。
在試用期裏,舟舟的工作量大多是 " 自願 " 的。公司的試用期是 6 個月,但舟舟 " 表現良好 ",入職 3 個月不到就成功轉正,這導緻她的工作量在試用期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轉正後,舟舟發現自己每天的工作量加班到淩晨也做不完,而且越積越多。她試着找主管商量,主管也爲難,因爲項目排期有着來自更高層的壓力。好在這些談話不是完全沒有成效,聊過兩次之後,舟舟的工作量略有減少。
即便加班是家常便飯,和許多遊戲公司一樣,舟舟的公司沒有加班費制度,隻有調休。但實際上,調休隻存在于規定裏,舟舟的工作每天都被排得滿滿當當,沒辦法休息。最多隻能頭一天加班,第二天晚點到:若是頭一天加班到淩晨 3 點,第二天便可以下午 1 點上班。
9 月初,和舟舟同組的一名同事離職,工作全部交接給了舟舟。主管問她有沒有問題,她回答:" 勉強有點問題。" 主管又追問具體是什麽問題,她卻說不出來,隻是表示這件事有些突然,希望能将 9 月的工作 " 死線 " 往後延一延。主管沒有同意舟舟的意見,她隻得按照安排,接手前同事的工作。
在這樣的環境下,有人離職是常事。舟舟在和同行們交流時發現,在廣州," 加班到猝死 " 被人們視爲一件司空見慣的事。如果想減輕壓力,意味着必須離開廣州。" 如果不能接受,就走人。" 這是舟舟的朋友們經常聽到的一句話,他們戲稱廣州是 " 中國遊戲業界最黑暗的地方 "。一些朋友真的走了,離開原本的公司、離開廣州。舟舟發現,身邊能說上話的人越來越少。
似乎隻有廣州遊戲公司圈子裏有 " 三坑 " 的說法
在舟舟的精打細算之下,十一假期她可以完整地休假 2 天。她想休息,但廣州下了幾天雷陣雨,雷聲把她吵得睡不着覺。她打開手機,盤算了一下賬戶裏的餘額——如果要離職或者被裁員,她需要留夠相當于 3 個月房租的錢和押金,還有 1 個月生活費。
剩餘的 6 天,舟舟午飯後便去公司加班到傍晚,隻有上午的時間是她自己的。她喜歡坐在咖啡廳裏,更新自己發表在網絡上的連載小說——這是文案策劃的普遍副業,一方面能掙點外快,另一方面能積攢作品集。這樣的時刻本該是她難得的喘息,但雨天過于悶熱,讓她難以集中精神構思小說情節。
" ✕的!" 舟舟說。
值班待命的平台運營
季風在一家大型遊戲平台擔任運營,在長假開始前,他就感受到了不止一家廠商對放假的渴望。
季風的日常工作主要分成 2 個方面,一是接受遊戲廠商和發行商的物料,發布到平台相應的資源位上。玩家在網站上能看到的熱門遊戲、推薦遊戲以及排行榜等資料,都由季風這樣的平台運營來上傳和發布。二是要挑選在平台上發布的值得閱讀的媒體文章,每天分 3 次推送給玩家。
這些日常工作的強度通常不是特别大。一般來說,每天會有三五個遊戲的物料被送到他手上,他很快就能處理完。但放假之前,也就是 9 月 27 日、28 日兩天,20 多個遊戲的物料像雪片一樣向他飛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 顯然大家都想早點把工作安排好,一心一意地放假…… " 季風有點哭笑不得。畢竟,很多玩家隻有假期才有空密集地玩遊戲和關注遊戲資訊,但這段時間裏,廠商也想放假。這給他的工作帶來了一些矛盾。
對廠商和運營商來說,很多平台的活動時間并不總能照顧到國内放假的節奏
因爲運營不可能把工作都提前做完。就拿每天那 3 次推送來說,肯定是要盡量保證是最新鮮的内容,季風和同事們就需要值班。季風被分配到的值班時間是 2 天。
這項任務比工作日還要麻煩一點:平時在平台上發布内容的媒體也要休假,可挑選的内容也随之少了很多。季風不得不從衆多往期内容裏搜刮一些值得品讀的東西發送出去。雖然值班工作總體來說不算繁重,但顯然也不可能有整塊的時間留給他休息了。
除此之外,季風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十一假期期間,一款平台主推的遊戲要上架中國港澳台地區,宣發的物料特别多,需要全部提前上傳好,資源位也要給足。這意味着從遊戲上架的那一刻到第二天,他必須盯着各種宣傳圖片和視頻有沒有到位、遊戲社區裏玩家們的動态如何、遊戲是否順利上架、能否正常下載……從早上 8 點到晚上 10 點,他很少能離開電腦。
這款遊戲上架的日期恰好卡在假期正中間,季風不得不爲此取消了原定的旅行計劃。但對于剛剛放假就感冒、折騰了一周的他來說,無法出門變成了一件喜憂參半的事。實際上,比起其他廠商、其他崗位的常态化加班,季風覺得這種偶爾加碼的工作強度可以接受——巧合的是,剛到上班的日子,病就好了,這讓他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自己就是傳說中的 " 天選打工人 "?
結語
和我們分享故事的從業者隻是遊戲行業的冰山一角,但他們可能代表着稍微年輕一些的從業者們的普遍現狀:尚且精力旺盛能熬得住,沒有太多家庭壓力,正在嘗試獨自在大城市立足。對他們來說,在不太穩定的狀況下抓住目前能抓住的事物,想辦法留在行業中,是最重要的。
至于其他——中秋無法回家對他們也沒有不構成太大的苦惱,反而省去了來回路途的折騰;而比起出遊或者别的娛樂,在繁忙的工作間隙好好睡一覺就是最大的放松。隻可惜,這種放松也并不總能得到保證。
好在,我們談論的也不隻是加班。季風告訴我,長假是他和朋友們難得能一起抽出時間的時候,所以他們終于一起玩到了《猛獸派對》:" 雖然加了班,但任務沒有變成一件很拖沓的事情,還是騰出了時間玩遊戲,非常開心。" 翻看朋友圈,相熟的開發者和發行們也各自發布着自己在假期的生活:難得在家裏下廚做出的大餐九圖、把出差當成旅遊的旅拍、瘋狂轉發自己熱愛的亞運會選手和參賽隊伍……
《猛獸派對》因爲各種原因頗受争議,但還是給季風和朋友帶去了不少快樂
也許,正是這些點滴的快樂,最終變成了依舊忙碌的假期真正的價值。隻可惜這樣的機會并不太多。從業者們目前能做的,也許隻有期盼:自己能在不久的将來度過一次真正心無旁骛的、徹底放松的假期。
(文中受訪者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