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個晚上,一名身穿皮夾克、留着齊肩長發的胡渣男子,走進了微軟的會議室。在一衆員工的注視下,他旁若無人地打開微軟的 HoloLens 放起了 " 美女枕頭大戰 ",引得在場女員工尴尬無比 [ 1 ] 。
這位穿着與行為同樣放縱不羁的男子,其實是微軟 XR(混合現實)業務的負責人。因為這次 VR 設備測試掀起的軒然大波,他被迫離開微軟,幾個月後,整個微軟的虛拟現實硬件部門 Hololens 團隊宣布原地解散 [ 1 ] 。
" 職場性騷擾 " 之外,這則桃色滿滿的微軟 "VR 門 " 還印證了一個事實:現在的 VR,離成為下一個手機式爆款很遠,離黃片卻很近。
大洋彼岸民風強悍,東亞國家也不遑多讓。VR 成人内容的 " 國産替代 ",也随着 VR 直播的普及在國内愈演愈烈。在一些小廠商的 VR 直播頻道,也湧現了一大批身材火辣穿着性感的新晉主播,拎着用戶的衣領,大跳 3D 版大擺錘。
内容之豐富,離一篇《VR 直播不能成為脫缰野馬》的評論員文章,隻有一步之遙。
賽博色情,看似獵奇,但實際上是個嚴肅的商業問題——VR 直播間搔首弄姿的小姐姐,很可能正在決定一個産業的未來。
出貨量難題
2013 年,坐擁全球最大社交媒體的紮克伯格,問自己最多的一個問題是:如果手機不再流行,誰會打敗臉書?
a16Z 的創始人安德森給他寫了一封郵件:" 你見過 Oculus(VR)嗎?這玩意真的令我瘋狂。" 安德森瘋沒瘋不知道,紮克伯克是真的瘋了:不僅花了 20 億美金收購了僅有 30 名員工 VR 創業公司 Oculus,後來還幹脆把公司名字都直接改成了 "Meta"(元宇宙)。
作為全球最大的 VR 腦殘粉,紮克伯格 All in VR、All in 元宇宙的原因很簡單:蘋果依靠龐大的硬件數量,已經實質上威脅到了 Facebook,不但利用隐私條款打擊 Facebook 廣告收入,還在自家的 Massage 應用中不斷添加功能,意圖染指社交,而沒有硬件的 Facebook 對此卻毫無辦法。
紮克伯格自然想找下一個硬件來彎道超車——構建一個宏大的 VR 版圖,颠覆蘋果,重新掌握數字世界的主導權。
在這個版圖裡,Meta 畫下的第一個大餅,就是當 VR 的出貨量突破一千萬部時,将開啟生态奇點:
用戶夠多 - 軟件企業開始賺錢 - 做出更多的好内容 - 吸引更多的用戶。雪球越滾越大,直到推翻蘋果的暴政,讓 VR 成為下一代移動終端。
随着 Oculus Quest2 的登場,紮克伯格也順利在去年實現了 1000 萬部的用戶目标。但想象中的奇點似乎并未到來。今年以來,Quest2 的漲價與銷量下滑一同出現,疫情的複蘇,也讓越來越多 VR 設備的地位變得尴尬起來。
因為,紮克伯格這套看似天衣無縫的邏輯中有一個漏洞:1000 萬部出貨量不等于 1000 萬個活躍用戶。
如果要評選最容易吃灰的電子産品,VR 頭顯和 Switch 肯定榜上有名。相比上一個吃灰之王 Kindle 尚且還能蓋泡面,VR 頭顯則成了更多餘的那個。
所有終端電子産品都會遇到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硬件出貨量需要優質的軟件内容帶動,但軟件開發商又需要有足夠大的硬件出貨量,才會願意冒着風險開發軟件。
VR 在技術和性能上其實已經做的足夠好了,Oculus Quest 2 配備了最新的高通 XR2 芯片、6GB 内存,屏幕從 OLED 升級為 fast LCD。雖然會出現卡頓和續航差的問題,但至少在體驗上做到了 " 又不是不能用 "。
Switch 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任天堂本身的内容創作能力,但無論是 Meta 還是 HTC,看上去都沒有比肩任天堂的内容開發水平,隻能依賴其他開發商。
作為遊戲公司的動視當年願意硬着頭皮把《使命召喚》移植到性能極其孱弱的任天堂 Wii 上,無非是 Wii 超過一億的出貨量。想必如果硬件出貨量足夠大,購買力足夠強,移植到文曲星上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問題可能還是出在了出貨量上。
如果真的拿 " 下一代計算平台 " 審視 Oculus Quest2,就會發現 1000 萬部的數字未免寒碜:是智能手機一年銷量的 1/100,甚至不到瘋狂衰落的 PC 的 1/20。簡單來說,所謂一千萬部的 VR 設備的出貨量,别說遏制蘋果了,連遏制 Switch 都差 8500 萬台。
定價可能是另一個問題:Oculus Quest 2 299 美元的官方定價,對比 2010 年普及初期就能做到千元售價的智能手機,對普通人而言門檻還是有點高。但哪怕 299 美元的售價,已經是 Meta 自掏腰包補貼後的虧本價了,到現在虧了近十億美元。
在艱難突破 1000 萬出貨量的門檻後,VR 産業下一步的希望幾乎全都寄托在了能夠帶動消費者購買欲的爆款内容上。那麼,這又回到了那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誰願意跳出來做這個冤大頭呢?
2020 年,《Half-Life》系列的開發商 Valve 站了出來。
跷跷闆效應
2020 年 3 月,Valve 的爆款 VR 遊戲《Half-Life:Alyx》橫空出世,專為 VR 設備打造,美術風格優秀,圖形表現在 VR 遊戲裡堪稱頂級,加上 Half-Life 這個頂級 IP 加持,發售後異常火爆,讓衆多 VR 擁趸高呼:行業的分水嶺已經到來。
憑借 Valve 的大手筆投入,這款 VR 爆款遊戲在發布之前就帶動了 VR 頭顯的銷售熱潮,Meta、HTC 等硬件廠商紛紛美滋滋地在自家網站上挂上 " 售罄 " 标識。
然而,它的後續表現卻并沒有達到市場預期。
Valve 并未公布遊戲的銷售數據,但第三方服務商 Steam Spy 的官方數據顯示,Steam 上有 200 萬用戶擁有這款遊戲。這個數字在 VR 遊戲裡已經算比較頂尖的銷售業績,但對遊戲開發商來說還是太少了:
超級 IP 都賣不到千萬份,甚至被多位行業人士指出極可能是虧損的,何況自家的産品呢?
《Half-Life:Alyx》遊戲場景
指望不上遊戲精品廠商,Meta 一度嘗試将 VR 遊戲的開發外包,并不斷收購中型 VR 遊戲工作室。谷歌也選擇苦苦掙紮遊戲流媒體服務。隻可惜,兩大巨頭合力,也沒有作出任何熱門遊戲。
遊戲不行,同是 " 高粘性 " 的社交應用似乎也失了靈。根據已披露的 Meta 内部文件," 元宇宙版臉書 "Horizon Worlds 次月留存率着實感人,兩個季度流失 10 萬人 [ 4 ] 。
脫粉速度如此之快,堪比明星塌房。外媒熱心記者的第一視角也許能揭秘原因:當記者第一次登陸時,就遭遇了 BUG 和死機;好不容易進入房間時,卻隻見到一個人;正當他準備寒暄幾句,對方的麥克風又壞了;還沒突破活人社交呢," 眩暈症 " 讓他被迫摘下了頭顯 [ 5 ] 。
Horizon Worlds 内截圖
遊戲賺不到錢,社交沒有流量,那到底做什麼内容,才能又讓用戶喜歡,還能讓開發商賺到錢?
風俗業升級
VR 成人内容,再一次站了出來。
曆史上,VR 色情内容流量迅速攀升共有兩個節點,2021 年初和 2016 年,這都是 Meta 發布 VR 新設備的時間點。衆多 VR 公司還在賠本賺吆喝時,一家 all in VR 色情的老牌色情網站高管在 2016 年的采訪中得意洋洋:
" 我不知道還有沒其他内容供應商在 VR 上賺錢,反正我們賺錢了 [ 6 ] 。"
無獨有偶,2016 年前後,中國的一衆網絡電商平台上,也一度出現買 VR 眼鏡 " 就送 2T 資源 ",具體是什麼資源,不言而喻。
VR 色情内容的流行并不難理解。2020 年,Xvideos 和 Pornhub 的訪問量登上全球前十,超過了亞馬遜和奈飛,靠流量廣告就賺得盆滿缽滿。人類到底更喜歡什麼,數據遠比道德誠實。
互聯網剛普及時,網民最大的剛需就是某種特定類型的網站。2000 年互聯網泡沫時期,外媒搞了一個調查,五分之一的人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拉網線就是為了搞黃色。在監管不完善的年代裡,色情内容是效率最高的引流手段。
更重要的是,色情内容的生産成本比起遊戲要低得多。即便是小成本的獨立遊戲,往往也得有十幾個人的開發團隊,以及動辄兩三年的開發時間。而一部 VR 小黃片隻需要兩顆追逐藝術的心。
由于生産成本極其低廉,色情内容的供給速度會遠遠快過以年為單位開發的遊戲,繼而解決那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事實上,押注 VR 技術,已經成為飽受盜版和線上内容困擾的老牌色情廠商的重要武器。打開某 P 字打頭的視頻網站,滿眼都是标注 VR 内容的片源,一台稱手的 VR 設備,俨然賽博時代的電子入場券。
而從各個 VR 品牌的反應來看,對成人内容的欲拒還迎也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度計劃用 APP 監控成人内容的索尼,在 2017 年 4 月正式宣布支持日本電商平台 DMM 旗下的成人影片,直接帶動 DMM 5 月銷售額突破兩億日元。
今年 4 月以來,Meta Horizon Mature Worlds 的政策頁面也進行了内容分級制度,從前被禁止的性暗示、暴力、酒精等内容,如今隻需将其标記為 " 成人 " 就可以上架。
怎麼在成為脫缰野馬之前,盡可能多的擴大出貨規模,也許是當下 VR 廠商日思夜想的問題。
色情經濟學
《The Erotic Engine》一書中寫道:" 如果不是因為主題限制,色情業本該被公開贊譽為一個總是能迅速開發、采用和促進新技術發展的産業。"
社會進步的本質,正是人類欲望被不斷滿足的過程。在 20 世紀之前,色情内容作為科技的副産品存在:有了印刷機,于是有了黃色小說;有了膠片,才有了色情照片。到了 20 世紀下半葉,成人産業開始反向推動科技進步。
20 世紀 70 年代後期,美國一半以上的錄像帶銷售都是色情相關,極大帶動了錄像帶産業的高速發展;1991 年互聯網正式發布,僅三年後,第一個色情網站就正式出現;之後的 1995 年,全網的 90 萬張圖片中,83.5% 都是色情圖片;到了 2010 年,高達 37% 的網絡内容是色情内容 [ 7 ] 。
毫無疑問,在虛拟經濟裡,欲望在哪裡聚集,哪裡就有更高的商業價值。
2016 年的千播大戰裡,數百家直播平台野蠻生長,衣着清涼的美女主播頻上 "3 · 15 晚會 ",也吸引了源源不斷的新鮮流量。
低成本的硬件 + 爆款内容是幾乎所有電子産品能夠快速普及的核心。從這個角度看,VR 的問題不是群衆喜聞樂見的内容太多,而是太少。
所以,各位老司機在欣賞完影視作品摘掉 VR 頭顯的時候不必覺得難為情,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安慰自己:我用實際行動推動了消費電子市場的進步。
參考資料
[ 1 ] Microsoft exec Alex Kipman resigns after being accused of watching ‘ VR porn ’ in office: report , Thomas Barrabi
[ 2 ] 柳岩 : 首玩 VR 直播按摩 , 粉絲争相 " 要福利 " ,新快網
[ 3 ] 新浪科技發布 " 最容易吃灰的電子産品 " 榜單,快科技
[ 4 ] Company Documents Show Meta ’ s Flagship Metaverse Falling Short ,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 5 ] Metas Metaverse mess ,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 6 ] Virtual Reality: Porn's Next Tech Breakthrough , CNBC
[ 7 ] VIRTUAL REALITY AND ADULT ENTERTAINMENT:THE NEXT HIGH-TECH SYMBIOSIS , Erik Rochner Almklov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号 " 遠川研究所 "(ID:caijingyanjiu),作者:楊婷婷,編輯:劉芮,視覺設計:疏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