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重視婚姻的地方,越熱衷出軌。早年天主教不讓離婚,搞得歐洲貴族直接把情婦發展成一種公開制度。如今櫻花妹仍執迷 " 好嫁 ",結果日本人妻出軌率全球第一。
這也就不難理解,我們東亞禮儀之邦正因爲覺得婚姻太重要了,才更愛表現出軌。出軌,是東亞三國影視共享的經典話題,但具體呈現又迥然有别。
中國人出軌,尤其是男人,大多是爲了逃避老婆及其代表的家庭壓力。正妻雖美,卻像大如一樣端正賢惠,勸你少應酬勸你不喝鹿血酒。小三雖上不得台面,卻像令妃似的有做小伏低的本事,讓男人重新找回控制感。
日本人出軌,倒是爲了純愛。一邊享受愛情的滋潤,一邊履行主婦的職責。對丈夫迎來送往之際,送上一句熨帖的祝福:今天您辛苦了呢。若愛情和家庭發生沖突,主婦們往往會對情夫狠狠警告:請不要破壞我的家庭。
韓國人出軌,又和中國人、日本人大不同。自帶 " 恨 " 文化基因的半島人,擅長以引誘出軌作爲複仇武器。當另外兩國出軌狂徒盡享魚水之歡,韓國人卻在激情戲裏露出一張算計的臉——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必叫你百倍報還!
中國人逃避家庭,日本人奔赴純愛,韓國人獻身複仇,一場出軌三種世相。若要更深入地解析,還需回到三國對于愛情和家庭的現代建構上。出軌,及相關人物的反應,實際上受到傳統理念、核心家庭、社會共識等多元素雜糅影響。
褲裆那點兒事,不亦大乎!
中國人逃避家庭
古裝劇裏的大婆都不太讨喜。大橘想喝點老鴨湯,《甄嬛傳》裏宜修告訴他祖宗規矩講節制。渣渣龍想在船上整點民俗節目,《如懿傳》裏大如跑過去鬧得無人不知。現代劇裏還是,《三十而已》裏許幻山有輕度脂肪肝,顧佳陪他一起喝果蔬汁不樂意,感覺受了天大委屈。
照硬糖君說,中國女人的愛,分量都太足了!很多主婦把老公當兒子那樣去管去照顧,那就别怪人家把你當老媽一樣尊敬加嫌煩。愛喝老鴨湯,不愛喝果蔬汁,都随他去。反正又不是你兒子,還怕他營養不良長不高咋滴。母愛和男女之愛必須來個了斷!
在《半熟男女》裏,律師周斌家裏的老婆曾靜漂亮幹練,可還是跟年輕姑娘出軌了。本來是爲了買房搞的假離婚,結果他把離婚證拿給小三看,來個兩頭騙。攤牌時刻則是一貫地耍男孩脾氣:"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樣,讓我低三下四地求你。把我尊嚴踩在腳下,你就滿意了?"
在小三那裏,周斌可以做一個魅力熟男,享受崇拜的目光。在老婆那裏,他就隻是個 " 半拉大的孩子 ",被規訓被塑造。原來很多人嘴裏的 " 男人至死是少年 ",其前提條件是在老婆面前。故事結局,曾靜抽走所有資源,把前夫打回原型。當男人離開律所時才真正明白,自己逃離的不是家庭,而是妻子的人脈和權勢。
有時,這些壓力的來源也不是老婆管太多,而是男人承受不了意外磋磨。《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裏,著名的 " 奶酪小三 " 既不年輕也不漂亮,一度讓觀衆大跌眼鏡。起因是鍾楚曦飾演的正妻車禍截肢後心情抑郁,丈夫宋洋整天照顧失去耐心。他與同樣照顧過患病老母的同事楚志娟一拍即合。感覺這都不算有心出軌,是病友家屬交流經驗時越界了。
就這樣,離婚時宋洋還倒打一耙。" 我們爲什麽走到今天,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嗎,你一點錯都沒有嗎?"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看來久病床前也沒好老公。楚志娟的形象,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我的前半生》裏的淩玲,都是貌不驚人且無年齡優勢。也許大家幻想裏的小三是艾莉那樣性感妖娆的,但現實裏卻是楚志娟和淩玲那樣精打細算的。她們甚至不需要漂亮,隻要能給男人解壓寬慰即可。
還有的男人,出軌是爲了向上爬。這麽有上進心,怎麽忍心怪他犯了錯,是妻子給的助益不夠多。《好事成雙》裏的衛明看上富家千金,《半熟男女》裏的瞿一芃大溪地千裏追妻,都是如出一轍的陳世美戲碼。後者嫁入豪門,還是愛家鄉味,但千金嫌棄更甚,隻能躲起來偷摸吃。别人是脫不下的孔乙己長衫,他是丢不掉的酸筍老壇。
日本人奔赴純愛
" 在外面戀愛的話,回家對老公也會更寬容。"十年前的日劇《晝顔》,現在看依舊後勁很大。它創造了一種東亞出軌文藝範式,同時更是互聯網 " 出軌物語 " 的預言。小紅書這兩年流行起來的 " 我老公好像失戀了 " 和 " 失戀了不敢告訴老婆 ",完全可以視爲晝顔的文學變體。
紗和與佳子,最普通的兩個主婦。一個隻能和丈夫牽手睡覺過無性婚姻,一個被丈夫喊米蟲視爲家庭奴仆。在工作日下午三點的寂寥時刻,她們各自奔赴純愛。紗和愛上了生物老師北野,對方會告訴她聽到了秋蟬叫聲。佳子愛上了落魄畫家加藤,對方始終嘗試畫出最美的她。
外面的男人能注意到你分叉的發梢,家裏的卻不曾察覺你在發燒。死灰般的日子裏,突然出現一抹彩虹,叫人怎不爲之流連。夕陽的剪影,暗黃的色調,女主落寞的自白聲交織在一起,讓人經常在純愛和道德的邊界反複驚醒。雖然很唯美,可這是出軌吧。雖然在出軌,可他們都是真愛吧?
中式出軌,一旦捅破窗戶紙,就會徹底沒臉沒皮起來。而日式出軌,居然能長期在責任和愛情裏反複糾結。《晝顔》也許并不是在美化出軌這件事,而是暴露了東亞婚姻的一個普遍事實——大多數人都是在不懂愛的年齡選擇了婚姻,又在婚姻裏才懂得什麽是愛。
今年 7 月的漫改劇《直到破壞了丈夫的家庭》裏,實裏雖然通過引誘小三的高中生兒子試圖報複,結果卻産生了實實在在的感情,這讓她的故事面臨更多禁忌糾纏。想狠狠報複那個三了自己十多年的女人,又想起人家也是個母親下不去手。明明已經取得了勝利,實裏卻像一個落敗者那樣逃到了無人知曉的小鎮。
一個簡介看着像爽文的故事,卻被拍出了獨有的日式壓抑。實裏是霸總的私生女,因此渴望完美的家庭。但丈夫和婆婆,卻是爲了圖謀自己财産的 " 投資者 "。丈夫在外面和初戀有個家庭,對方的兒子正是自己補習班的學生。在這個多重嵌套的出軌故事裏,牽一發而動全身,每個人都陷入了極爲複雜的社會關系和情感狀态。
值得玩味的是野村康太飾演的高中生。他三觀超正,不僅在複仇期間幫助女主反水家人,還義正嚴詞地跑到女主老公的單位大鬧,曝光了對方的出軌事實。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被他灌輸了正确價值觀。日劇癫起來,是可以上桌和泰劇一起吃飯的。
有群衆懷疑," 女主連丈夫的心都抓不住,哪來的自信能玩弄小三的兒子 "。這純屬不懂青春期少男的心理。在情窦初開的年紀,男高是抵擋不住熟女攻勢的。複仇第 1 話:勾引小三兒子。第 2 話:考教資。多少中國觀衆倒在了第 2 話,不肯爲了男高放棄教職。
韓國人獻身複仇
韓國前總統金大中曾說:" 照我看來,韓國文化已經成爲一種恨文化。在整個曆史進程中,我們一直生活在恨之中。" 雖然不能直接說韓國人小氣,但他們确實很容易 " 懷恨在心 "。俗語裏的 " 怨恨得活不下去了 " 以及 " 死而無恨 ",就是典型。
在韓劇裏,出軌往往不是目的,而是一種複仇的手段。《黑暗榮耀》中,宋慧喬處心積慮地在棋館下棋,就是爲了吸引仇人老公注意。雖然對方并未出軌,但宋慧喬卻收集了 N 多仇人出軌的證據,用以破壞兩人關系。
《夏娃》裏的出軌,是一出精彩的 " 雙出戲碼 "。有夫之婦李羅艾(徐睿知飾),勾引同樣是有婦之夫的仇人姜允謙,用的辦法是讓對方看到自己在換衣間和丈夫的親密行爲。這是非常難以拿捏的兩性心理: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眼裏最有魅力的時候,居然是她被另一個男人占有時?由于雙方各有家庭,這顯然不能用老套的 NTR 來解釋。
《夏娃》《黑暗榮耀》拍得好的地方,正在于它不是一路的爽文。女主們剛開始複仇的時候,都是堅決地、賭上自己人生的,不惜改名換姓,不惜遠走他鄉,不惜辛苦籌謀十餘年。但在接近最終勝利,看着仇人一個個都倒下的時候,她們卻陷入了心靈的困鬥。
宋慧喬是覺得人生被抽幹了,自己除了複仇好像沒有别的生存意義。" 當時既像白夜,又像極夜,我沒有尊嚴可言,我已經成爲一片破爛不堪的廢墟。" 李羅艾則由霸氣女王變得猶猶豫豫,她犯下了複仇者最不該犯的錯,愛上自己的仇人。仇恨指使她操控一切走向毀滅,愛意則讓她後悔、讓她被囚于牢籠。
有意思的是,宋慧喬和徐睿知的複仇都盯上了女二的老公。女主的策略就是逮住對方的愛好,直擊心髒。喜歡圍棋,那我就成爲野棋高手。喜歡探戈,那我就當着你的面大放光彩。這依然反映了韓國是典型的男權社會,想要擊潰惡毒女二,隻能通過剝離她的社會資源(老公)來入手。
這些複仇劇的底層邏輯是,東亞草根想上位依然要靠努力學習考證,身體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資源。當她們努力進修留學,開始直面财閥仇人時,其實已經摸到了韓國中産精英的門檻。而對那些财閥來說,出軌是最容易抹除的污點。在《優雅的家》裏,當富婆被小奶狗拿着錄像威脅,她甚至有專門團隊來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迫于大婆 " 淫威 " 的中國男人,出軌想要獲得生活的控制感。厭倦了乏味婚姻的日本女人,出軌是爲了風花雪月的純愛。被财閥弄得家破人亡的韓國女人,出軌是複仇的普通一環。至此,誰還敢說出軌是兩性話題,它簡直是東亞社會的照妖鏡好嗎。
正合了王爾德那句名人名言:生活的一切都與性有關,除了性本身。性關乎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