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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人類永恒的話題,縱使千變萬化、起起伏伏,無數心懷熱火的人在其中,或入場,或離場,而前行,将永不停歇。芥末堆非虛構寫作欄目「一介」,取芥末堆之 " 芥 ",古文也通 " 介 ",一介之士,關注時代中的個體,那些辛辣刺激的拼圖構建蛻變後的人生。
人物介紹:
梁子,44 歲,19 年職業教育賽道從業經驗,曾任上市公司在線教育業務主管。
梁子北漂賬号主理人,2022 年創辦蜜蜂社,關注青年心理健康。
作者手記:
與梁子相識在一次活動中,黑皮中年少男是他給自己的标簽。開場自我介紹時,他的結語是希望大家可以在蜜蜂社找到與自己志趣相投的 " 搭子 "。所謂的 " 搭子文化 ",是指将個人的需求和愛好分類,結交不同的朋友,以達到更準确、更高效的目的。而 " 搭子文化 " 流行的背後,是年輕人主動适應社會變化的選擇。數字化時代喧鬧的交際,并沒有使年輕人的孤獨感少一些。相反,關系被鏈接所取代,無距離趕走了近距離。深聊之後,我看到了第一代獨生子女對親密關系降級的思考和勇于擺脫職場 PUA 的自我救贖,以及他專注于爲打工人創造 " 蜜蜂生活 " 中美好瞬間的熱情。
以下爲人物自述:
第一代獨生子女的 " 離家出走 "
我上學的時候學的是室内設計,選專業的時候家裏人沒有強加什麽觀念給我,我覺得這是我真正喜歡的,畢業找工作時也選了本專業相關的。但做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這個行業裏有一些我接受不了的内幕,彼時剛好朋友的培訓學校缺少室内設計專業的老師,我就這樣走上了職業教育從業生涯。當老師之後我特别有成就感,每當孩子們跟我說自己找到了一份很滿意的工作時,我覺得那就是我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
當了七年老師,2011 年初我離開哈爾濱來到了北京。當時我帶領的部門一共有 5 個人,我們每年的業績增長都在 30% 以上。農曆新年一過剛上班時我就提了辭職,那會兒剛好在總結 2010 年的财務報表,我們 5 個人做了将近 500 萬的業績,而這當中還有 2/3 是會續費的。所以我很多家鄉的朋友就說,北京人多、車擠、房價高,你爲什麽一定要走?
兩方面原因吧,一個是 " 中年危機 ",畢竟有 " 職場 35 歲魔咒 " 在,再不去一線城市闖一闖,以後就真的沒有機會了。還有就是我受了刺激,當時一個女孩兒的哥哥來我們公司咨詢,他問我你們有 UI(User interface,界面設計)課程嗎?我問他你是不是說錯了,我們有 AI(Adobe Illustrator,設計軟件)和 VI(Visual Identity,企業視覺形象設計)。他說不,就是 UI。我還是覺得他可能說錯了,但也默默地百度了一下,才發現真的有 UI。我們已經是省會城市,還是沒有及時接觸到行業的前沿訊息,我覺得自己該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父母當時并沒有不同意,隻是說決定了就去做,自己不後悔就好,他們是我最堅實的後盾。現在原生家庭課題備受熱議,我覺得我很幸運。我是第一批獨生子女,所以剛畢業選擇留在哈爾濱也是想着離父母近一點會更方便。但當我發現自己接觸到的很多東西都滞後了,我必須要走。當時隻想能不能在北京呆下去就再說吧,至少我搏了一次,不管我有沒有闖出一番天地,我都可以沒有遺憾地回老家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
來到北京之後我很快就後悔了,後悔我來晚了。我非常享受當下這種快節奏的狀态,我每天都樂此不疲地遊走在北京的各個地點,每天都會接觸到更多新的面孔、新的理念,産生更多新的碰撞,這是我在北京十多年最開心的點。你看到我 2021 年 3 月 21 日發了一條視頻說那是我在北京的最後一夜,當時是其他城市有一個不錯的藝術類培訓項目,可我過去之後才發現并沒有想象的那麽美好,所以一個月之後我又毅然決然地回到北京繼續北漂。
在骨感的職場中完成自我救贖
在那之前我也有過離開北京的機會,李開複博士的創新工場投資的一家培訓機構邀請我一起做事,大家都朝着很好的方向努力,但公司還是解散了。緊接着上海一家金融培訓企業想開發 IT 賽道的業務,找到我和我的團隊一起加入,我特别興奮地回了一趟老家,年還沒過完就回到北京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但現實給了我們沉痛一擊,病毒來了。我當時毫無危機感,以爲像非典一樣很快就會過去。我的上司是武漢人,他出不來,項目不得不擱置。我想着可能隻是稍作延後,沒料到更大的問題出現了。那家集團有很多線下培訓公司無法開課,短短兩個月賠了兩個多億,這個項目直到現在都沒有重啓,我想我或許錯失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2019 年下半年我開始在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進修,當時的專業是大數據和産品經理方向,和設計類培訓也有重合。我的想法很簡單,通過學習掌握一些更新的理論和專業内容,這樣在給企業做培訓的時候也可以輸出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可讀了一段時間就沒辦法線下開課了,慢慢地大家也意識到了病毒的威力,既然我也有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無法給企業做産品培訓,那我就回歸到傳統教育的老本行吧,于是轉專業到兒童發展與教育心理學,讀了之後我發現它也可以和設計專業結合。
我們有一門課程是解析兒童繪本,需要分析繪畫風格、色彩植入、心理學概念等等。我現在也是一個繪本心理學知識科普從業人員,把繪本當中的心理學知識教給家長,讓他們能夠更好地去給孩子講繪本。但說實話,目前推進的難度有點大,因爲很多家長是在孩子已經出現心理問題的時候才臨時抱佛腳,那個時候的價值已經很小了。于我自身而言,這段心理學課程的學習經曆也讓我有能力在遭遇職場 PUA 的時候完成對于自我認知的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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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我辭職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被 PUA 的太累了。每天走進公司的時候都很恐懼,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設。現在大家都有一個明顯的特點,不管是職場、家庭還是其他什麽場景,我們都希望獲得認可。我當時完全得不到正向反饋,而且要無休止的加班,我沒有必要在那裏把自己的精神和身體都毀掉。我還有後半輩子,我還要好好活着,所以就像你看到我包上的那句話," 看不慣我就去死 ",這也是在告誡我要關注自己的狀态。
其實 2019 年我入職過這家公司,服務青年人職業成長。剛轉正就選擇離開,因爲空降了一個比較 " 事兒 " 的領導。2022 年他們給了我一個很高的 title 讓我回歸,說可以讓我堅持自己的信念放手去做想做的事。但現實太骨感了,他們當時融到了 1000 萬人民币,希望快速擴張團隊、占領市場。在我入職後的一年多的裏,公司一直在努力尋找下一輪融資但無果,這種情況下公司不得不縮水。後面有朋友說是不是公司用 PUA 的方式逼你主動離職,我覺得不是吧,我當時也需要負責一部分人力工作,我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開誠布公地談就好了。
經曆這一系列問題之後,我覺得還是自己做吧,給别人努力不如給自己努力。而且爲自己努力的時候我很開心,雖然每天都很充實、忙碌,但我是在推着自己往前走的,我所有的決定在我自己看來都是對的,而不像老闆認爲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一個 " 社恐 " 和一群斜杠青年的樹洞
創辦蜜蜂社之前我已經是一個探店博主,辭職後我參加了很多活動,最初我隻是以平台創作者的身份分發内容,後來一個活動聯系我說想找主理人,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就走上了這條路。其實從入行做教育開始,一直到現在做 City Walk 或者說文旅方向的博主内容,我都是在做傳播和推廣,而傳播也是教育的一種形式,所以我還是在最初認定的行業裏關注青年人的發展。一路走來,我也會覺得自己最熱愛的事就是和不同的人産生鏈接。
我明确感受到當下的年輕人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他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有清晰的職業規劃,或者說有的孩子也明确知道自己需要一個職業規劃,他想努力破圈,隻是缺乏操作路徑。還有一個感受是當下的年輕人求知若渴,他們希望學到更多東西,雖然眼前用不上,也會去想着去感受和體驗。現在的年輕人也更理性,他們選擇專業時會先充分地了解自己喜歡什麽,适合什麽,父母的建議隻是一個非常小的參考量,社會對他們的影響也沒有那麽大。
包括像我們現在常說的 "00 後整頓職場 ",孩子們的思維方式跟我們當年的學生相比有了很大改變。我想産生這種變化的原因是他們能夠通過各種各樣的媒介獲取信息,有了更多選擇,而不像我們當年的信源都是身邊人。但現在的年輕人依然面臨一個和我們當年上學時同樣的狀況——就業時的迷茫,現在的大環境也會導緻他們的職業生涯裏不斷出現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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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社具體什麽時候啓動已經無證可查了哈哈,今年 3 月 11 日我們要做第一條線路,合夥人張老師在前一晚畫了一幅白塔寺的水彩小像,我們就根據署名日期把 3 月 10 日定爲蜜蜂社成立的日子。從最初的一周一場活動到現在一周三場、四場,非常幸運我能遇到很好的平台和很好的合作夥伴,才讓我們有信心和動力把蜜蜂社在做的事推得更快一點。
現在來參加活動的小夥伴,有一部分是剛來北京,他們希望快速融入到這座城市,我們的活動可以給大家提供一個互相交流的載體;還有一類是職場人士,他們希望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完全剝離。從心理學角度來講,有些話無法跟熟人講,大家希望找陌生人做樹洞,這是一個疏解情緒的通路。從活動角度來講,職場生活可能會讓人背負一個隐形的包袱,大家希望下班後能卸掉包袱放松一下。
畢竟閨蜜、哥們兒的興趣愛好也可能和自己不是一緻的,而 " 搭子 " 的出現,爲大家提供了一種更爲輕松的淺社交關系。大家因相同的愛好聚在一起,共同參與一項興趣活動。當活動結束後,就各奔東西,不再介入到彼此的生活中去。這也是我們現在做活動都要往社交方向做的原因,無論是 I 人還是 E 人,大家都需要一個舒适安全的環境表達自己,這是一個趨勢。接下來我們也會做夜校,大家一起用晚上的時間學點兒什麽,可能眼下用不到,但也是爲了社交。
我用 " 中年少男 " 來形容自己其實就是兩個狀态,一個是生理年齡,一個是心理年齡。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中年人,但我覺得有可能我比某些小朋友的心态還年輕。我之後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會有新的标簽," 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我最近還接觸到一個新詞——社交悍匪,我覺得很适合我。在和大家産生鏈接的時候,我可以發現每個人身上的閃光點,也通過活動中結識的小夥伴收獲了很多機會。
他們當中也有人成了我的合作夥伴,我們的團隊現在有 11 個人,大部分是兼職,可以說是把自己的愛好變成了事業來做。當然我也希望每個月可以有固定的、穩定的收入,這樣一些小夥伴就不用再爲工作發愁,可以走出自己的工作圈子全職加入到我們的團隊裏。這樣大家既是工作上的 " 搭子 ",每個人又可以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同時爲一個共同的目标努力。
我很享受當下的狀态,人生就在于開心。我也不會給自己設限,我們的模式是在任何一個城市都可以落地的,如果有更好的機會包括有更大背景的團隊來支持我們去做更多事,我都是非常願意的,這也是我期待在 2024 年能夠實現的一個突破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