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衆号:石衣的小屋(ID:shiyidexiaowu),編輯:石衣,原文标題:《Special'Talk | 如何面對至親的離開?死亡教育到底是什麽?》,頭圖來自:《非自然死亡》
疫情在 2022 年歲末突然放開。一個多月後,來勢洶洶的疫情好像突然消失了,大多數人都回歸了正常的生活。但是不能忽視的是,很多高齡老人和有基礎疾病的人在這個寒冬去世了。
生者是幸運的,代價也是慘痛的。我們都曾看到醫院裏人滿爲患。在這樣一個特殊時點,我們想聊聊怎樣看待死亡,怎麽經曆至親的離開,以及我們應該怎麽接受死亡教育。
本期也特邀了一位醫生嘉賓:李雨真,上海三甲醫院骨科醫生。曾參與過 2022 年上海疫情保衛戰,可以說是和死亡打交道的一線人員。
想象和直面
Q1:如果用一個場景來描述你對死亡的感受,你最先會想到哪一個場景?
Cecilia:可能是這樣一個場景。我小學的時候,媽媽得了乳腺癌。當時有大概兩三個月,媽媽住在醫院,隻有我爸他們去照顧。有一天我在家午睡時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媽媽不在了,然後我、我哥、還有我爸三個人回到了家裏,就感覺到房間好大,特别特别空。同時強烈的畫外音這個人從此都不在了。就是這樣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這個場景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我每一次想到死亡,就會想到這個場景,先是空落落,然後心理上特别害怕和抵觸。
貓貓蟲:看到這個問題,Cecilia 她可能想到死亡,想到的是失去或害怕失去。死亡,如果用一個場景來描述的話,我想到的是——比如說我們現在睜開眼睛,可以看到自己的鼻尖,看到自己的雙手和手臂。然後閉上眼睛可以聽得到外面車流的聲音,也可以聞到剛剛吃完飯廚房裏面飯菜的那個餘香。也可以回憶昨天在公司裏面工作的樣子,還可以想象如果中了彩票,我要怎麽花這個錢?
那我想到的死亡就是這些。也可能什麽都沒有,就是白茫茫一片,向下看,看不到自己的肉身,思想也凍結了,沒有地方可以存放。我也沒有辦法回憶、沒有辦法想象。
羽兒:關于死亡,我可能會和 Cecilia 比較類似,就是從親身經曆這個角度。
大概在上小學二年級時,外婆去世了,我第一次經曆親人離去。那是一個夏天,我隻記得媽媽哭得很傷心,但是我也不太懂她爲什麽會那麽難過。到了晚上,葬禮的音樂聲逐漸小聲,我和媽媽就躺在屋外的長條闆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那一刻,我能感受到媽媽的難過,但還沒有完全理解死亡的概念。
在 08 年上高中的時候,爺爺去世了。爺爺走得很突然,前一天還是他生日,我特地在學校附近蛋糕店定了蛋糕,家裏很多親戚一起慶祝生日。然後第二天我在學校就被通知爺爺去世了。再趕回家裏時,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就覺得生命真的太突然。
再到 18 年的時候,爸爸生病去世了,這是我最最難過的一次。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四月份很晴朗的日子,中午的陽光透過窗戶把他渾身照得發白,那個時候他已經走了。我就看到一具那麽完整的身體,看上去那麽年輕、完好的身體,但是永遠都不可能在了,不會有任何的動作和交流,就覺得很不可理解,不可思議。
從一次次的經曆中,死亡,可能還是需要一次次漫長的時間去消化吧。
Effy:隔着屏幕,我們都能感受到至親離世的那種悲傷。在中國傳統社會中,我們經常會逃避這個話題,尤其長輩那一代。如果避而不談,可能也并不能減輕悲痛,所以在當下我們想試着聊一聊這個話題 .....
李雨真:對于死亡,作爲醫務人員,都有一個本領叫情感隔離。你看到别人死在你面前,這個人是陌生人還是和你有情感連接,那種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之前看到一個視頻:人這一輩子,最寶貴的是什麽呢?是時間還是青春?你最在乎的應該是什麽呢?不是你取得了多少成就,也不是你賺了多少錢,而是在這生命的幾十年裏,你跟其他人發生了怎樣的羁絆。當你和一個人情感羁絆越深,那他的離世就會讓你更加痛苦。
尤其在醫院 ICU 的門口,感受最深。每天 ICU 可能隻有半個小時可以進去看看渾身插滿管子的家屬,但對于親人而言,他遲遲不願意離開,因爲羁絆和牽挂。
Q2:雨真是醫生,我們比較感興趣的是,當醫生之後,第一次面對死亡和之後有什麽不一樣?
李雨真: 我覺得這個問題蠻有意思的。我第一次看到病人死在我面前,非常偶然。那個時候我還是實習醫生,本質上還是學生。那天本來準備簽個字就回去吃吃喝喝打遊戲,但遇到了一個 70 多歲要透析的尿毒症患者。
他的兒子把他背到病房裏,大概 6 點 35 分,這位父親的意識還是清楚的,抓住他兒子的手說着什麽。6 點 45 分時,整個人沒有了神采,眼睛也耷拉了下來。6 點 50 分的時候咽氣了。
這就死掉了。就這麽十幾分鍾裏面你眼睜睜看到一個人他從能喘氣、能說話到咽氣,宣布他臨床死亡。我第一次看到人原來這麽脆弱,原來說死就死,這件事情有點震驚到我了。
Q3:第一次對于雨真而言是震驚,那對于新冠這種直接死亡或次生災害,可能對于醫生而言也是在非常短的時間直面這麽集中的病患和死亡,想了解的是除了之前提到的情感隔離,還需要什麽心理疏導嘛?你們會有情緒在心裏嘛?
李雨真: 我覺得幹我們這行的人或多或少都習慣了吧。在我們國家對醫生的培養路徑,從學校畢業後去醫院上班,都要在各個科室輪轉幾年,也要去重症 ICU 監護室。這樣一番下來,其實心理上相對來說是比較強大的,也可以說看到死亡是麻木的。有時候大家每天上班之後第一句話,哎那 27 床死沒死,那 5 床死了沒?
尤其在 ICU 裏,很多病人救回來也是一個植物人,他能夠活着是因爲有呼吸機、有各種各樣的氣管插管。一方面,這些治療費用每天都很昂貴,另一方面,大多數病症是沒有起色的,今天是這樣,過了一個月可能還是這樣子,那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家屬們會商量,最後簽字決定拔管子。那就把這些氣管插管、深靜脈插管都拔出來,在基本上一兩分鍾之内,這個人就會死掉。醫生去拉一個心電圖,然後宣布臨床死亡,這個時候家屬沖進來,哭作一團。但其實他們都已經知道這個結果了。
羁絆和記憶
Q4:你剛才講到的這個現象,其實就引發了下一個問題:大家有沒有想象過或思考過自己會怎麽死去啊?
Cecilia:還是我媽媽生病那個階段,有一次按電梯,不小心到了最高層 ICU 重症室,看到門外很多坐着輪椅的、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機的,我當時還很小,那一幕真是觸目驚心。
後來了解到安樂死後,我就想如果我到了那一步,隻能靠着各種呼吸機去維護一個生命體征時,就不要讓我太遭罪了,讓我有尊嚴、不要太痛苦的離開吧。
當然我目前是這麽想的,但是換位思考,如果我作爲子女面對父母的這一刻,我内心是拿不準,我會怎麽抉擇?
貓貓蟲:我和 Cecilia 的想法還挺相似的。因爲我覺着到了這樣的階段,時間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我多活一天、多活兩天有什麽區别呢?我沒有辦法再去探尋一些生命裏面其他有趣、新奇的事情。我可能 24 小時隻能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記得自己的親人是誰。
我最理想的是,在一個美美的睡夢中死去。當然我也考慮過其他特殊的情況。我現在已經在中國人體捐獻的平台上面登記了。
人類去定義死亡,隻是把人不再動了、思想不再轉了、心髒不再跳了、血液不再流了這樣的一個狀态定義爲死亡。我們害怕是因爲它意味着我們會失去很多,失去親人、失去現在的肉體。但如果跳出來想的話,人都是會死的嘛,人都是會埋進土裏。這輩子咱們有緣分見面了,那下輩子有緣分的話還會見面的。
而且,如果把器官捐獻了,另一個人可能會因爲我的某個器官而延續生命,那我覺着是一件非常神奇和幸福的事。
Effy: 雨真醫生講到生命不在于時間長短,而在于和他人的羁絆和連接,貓貓蟲講到的器官捐獻的想法,我也曾想過。我之前看到過有個國家人死去了,墓碑上寫的是他快樂的時間。我就在想,隻要我們的生命是有意義的,就活在當下,然後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比如有一天自己去世了,那我的器官可能會捐贈給其他人繼續以各種方式活下去,比如眼角膜至少可以給他人帶來光明,這樣想的話好像是另一種繼續活下去的方式,好像就沒那麽沉重了。
貓貓蟲: 對的,我甚至還想過如果我的器官要捐獻的話,那我是不是平時眼保健操還是做一做吧,以後給到人家的器官也是一個健康的狀态。還有,如果不同的器官都可以捐獻,那我可以在不同的人身上存活着。
Cecilia:體驗不同的人生是吧?
貓貓蟲:是的。就感覺可以幫到不止一個人,你就會覺得很有意義,然後頓時就覺得死亡沒有那麽可怕。
羽兒: 我爸爸去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很難過。我覺着自己特别特别的無能爲力,生命這件事對我而言是灰色的。所以就會想,如果能夠有一個機會,包括在疫情期間能夠有一個機會讓我壯烈犧牲的話,我是很希望有這樣的機會的。
一直以來是這樣一個悲觀的想法。但生命确實很美好,也有很多值得開心和向往的事情,在時間的刻度下,慢慢地慢慢地開始釋懷。但我還是在想,我不願意碌碌無爲地死去。如果我是個醫生,我就願意上前線,如果我是一個什麽其他崗位,那我可以多付出一些,我希望讓我自己能夠變得有意義一些。
李雨真:我發現女同學和父親關系都很好,父女關系往往比母女關系更緊密一些,父親會給女兒提供一個非常強大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也許對于羽兒來講,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和你羁絆最深的人,就是你的父親。但我覺得從父母的角度,肯定是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快樂、健康地過一生,即使他已經離開了。
Cecilia:因爲我沒有親身經曆過這樣一個過程,很多時候我覺得我的安慰都是很蒼白的,也不能從我的角度說你要怎樣怎樣,但還是可以隔着屏幕給羽兒一個抱抱。
Q5:如何面對至親的逝去,如何适應他 / 她的離開,給自己帶來了什麽影響和變化?
Effy:三年前我奶奶去世了,說起來有點神奇。當時她 80 多歲了,一直躺在護理院,身體情況每況愈下。其實心裏我是有一個預期的。
有一天我在上班,突然感覺心一陣絞痛,然後莫名的眼淚就湧上來了。下一周我堂姐說奶奶去世了,她在一周前也開始右眼皮狂跳。我在想,親人間是不是真的在某種磁場上有一個連接,是不是真的心有靈犀?
羽兒:在 16 年,爸爸檢查出來是肺癌已經到了中晚期。如果積極治療的話,醫生說可能還可以活五年左右。但 18 年爸爸走得也很突然。化療後,可能他覺得恢複得比較好,就去跑步做運動,結果在做俯卧撐的時候血管破裂了,送去醫院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一個星期。
後來回到老家,堅持了三天。這三天時間裏,爸爸一直坐着,不願意躺下去。可能是因爲身體不舒服沒法躺,也可能是爸爸感覺到自己可能躺下去,就再也坐不起來了吧。
在第三天的中午,爸爸突然有一種很急促、很急促的呼吸,然後就倒了下去,離開了。爸爸離開後,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生活中都有他的影子在。在睡眠中,在現實中,他都會經常出現。有時我走在路上,看到身邊經過的人,心裏覺着世界真的很不公平。爲什麽白發蒼蒼的人在馬路上走得好好的,但我的爸爸,連 50 歲都沒到,就那麽年紀輕輕地離開了。
看到一草一木,包括樓梯間看到給他買的那雙跑鞋,鞋子尚且是嶄新的,好多好多年還存在着,但是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
這個世界,可是太不公平了。
習俗和傳統
Q6:清明節,大家還過嗎?
Cecilia:從我 18 歲離開之後,基本上沒有過清明節了。但随着年紀漸長,逐漸發現傳統節日帶給我的牽挂吧。我的外婆去世很多年了,在大多數日常生活裏都不會想起她,但在清明節的這一天,看到一棵樹,看到藍藍的天空,就會想她,有一個親人,她曾經對我那樣好過,然後從此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
我覺着清明節對我而言,是在某個特定的日子提醒忙碌的我們,去表達、去祭奠、去寄一份哀思,這個東西對活着的人其實非常重要。
貓貓蟲:當然清明節是一個紀念。但用一個比喻可能不太恰當啊,就是如何定義過清明節?可能做一些傳統的祭奠親人的事情,叫過清明節,那我隻是想念叫不叫過呢?
我們不是經常開玩笑:相愛的人情人節天天都過,那如果思念的話,清明節也是每天都在過呀。(沒有詛咒大家的意思)
羽兒:和 Cecilia 一樣,清明節除了思念之外,還有一份儀式感。以前的時候,每年家人都會一起去掃墓,燒紙錢,放鞭炮。在這樣的氛圍中,可以很集中地去懷念和緬懷。但現在已經沒法用短短三天假期去過這件事情,也是一種遺憾吧。
Effy:因爲家裏人都分布在不同城市,但每年清明節我們都會相約去掃墓。我以前看的書都是純科學主義,但這兩年也開始持一些更加開放的态度。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相似的感覺,到了墓地,好像會有一種不太一樣的氛圍感,好像能讓我相信也許人過世以後真的有靈魂,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
Cecilia:Effy 讓我想到不久前的一個場景。也可能是年紀漸長,開始喜歡去寺廟了。過年的時候去了龍華寺,我其實更像是一個觀察者,觀察建築、佛像和身邊不斷拜佛的人們。然後我就發現一個阿姨,她舉着一個藥袋子,舉得高高的,見到每一個佛像都急不可待地拜下去。她的親人應該就在醫院,也許就是因爲新冠。
那個時候我覺着,如果能給活着的人一種慰藉或心理上的寄托,也是好的吧。
Q7:我們中國人的葬禮都是熱熱鬧鬧的,講究 " 喜喪 ",大家怎麽看這個習俗?
Cecilia:以前在外婆的葬禮上,我就很不明白。我的内心很難過,家裏人也披麻戴孝很難過,但在葬禮上我看到大家吃吃喝喝,好像沒有發生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而且在農村舉辦,習俗是三步一下跪,九步一叩頭,還要長孫舉着幡子,整個過程都很熱鬧,場面也有點滑稽。我最開始很不理解,後來我看了一些電影,在追悼會上,神父是以幽默的方式去總結和陳述這個人的一生,尤其會重點講那些快樂的事情。好像從這個角度,我又能有一點點理解喜喪的這種概念。
羽兒:我的感受也相似,在葬禮上看到親友談笑風生,我覺着不夠沉重、不夠悲痛,心裏有一些生氣。
後來看到一個紀錄片,講不同地區的葬禮,比如非洲國家有擡棺,還有的國家會把去世的親人長時間放在家裏。像古代的莊子,他看待生命的方式,就是逍遙達觀的态度。
" 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 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莊子曰:" 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慨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雙而之死,是相與爲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爲不通乎命,故止也。"
包括我爸爸走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身心狀态很疲憊。有時遇到一些開心的事情,我笑完之後都會質疑自己,我剛剛是笑了嘛,我爲什麽會笑呢。很長一段時間已經忘記了怎麽去笑,笑了後都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不對,非常茫然。找不到自我的一種狀态定位了。
也是慢慢覺得,也不用太刻意讓自己沉浸在這種悲痛中,如果能夠快樂地生活,那就快樂地生活吧!讓自己好受一點。
貓貓蟲:我也有一點相似的經曆分享。去年我外公去世了,家裏的親戚們也都很傷心。今年大家又回到了同樣的地方,開開心心過了一個年。因爲我們想,如果外公還在的話,他看到的是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的場面,小輩們開開心心地在玩遊戲,每個人都成長得很好,很健康,都平平安安的。
這可能也是我們想念他的方式,就是想讓他看到生命在延續,親情也在延續。這就是人情味吧!一個家庭聚在一起就有親人間的歸屬感。所以對于喜喪的熱鬧,我是非常能夠理解的。一個人的離開,不代表就是特别悲痛的事情,也可以是熱鬧的。
Effy:是的,我的感受是一樣的。尤其是三年疫情放開後,我們選擇一大家子一起過年,也是提到說如果奶奶的靈魂回來能看到我們這麽熱鬧地聚在一起,她也會非常開心的。
Q8:中國人的文化中很忌諱談生死的,包括這次話題我們也是再三征求大家意見。其實從我個人角度,死亡教育很缺失,在親人離去時,隻能硬着頭皮去面對。沒有人曾告訴我應該如何對待?大家是怎麽獲得死亡教育的?死亡教育到底是什麽?是否應該前置?
貓貓蟲:我覺得死亡教育不存在前置與否,它是一個伴随着我們出生就必然經曆的問題。我們如果想清楚死亡的意義是什麽,其實它就是我們活着的意義。如果不存在死亡的話,那麽我們會怎樣活着?
就是因爲存在死亡,肉體和精神的死亡,我們才會考慮這輩子我該如何活?我們才會在幸福的時候,珍惜幸福,在痛苦的時候,堅強度過。所以它是我們出生時就要面對的的事情。生命的過程,是一個讓靈魂強大的旅途。死亡教育應該是讓我們能夠坦然地去面對每一次失去的教育。
比如說現在大多數人可能會照着一個公式生活。到了一定年紀,我就必須讀書,讀完書找工作,然後找個對象結婚,結婚後必須要生個小孩。等賺了錢後,要照顧退休的父母,要養孩子長大,就這麽一輩子過去了。
我的想法是,死亡這個結局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但我們中途的所有節點是可以去改變的。你可以去看更多的書,去各個地方周遊,感受不同地方的習俗,學習奇奇怪怪的東西都可以。畢業了之後你也可以不馬上就去工作,可以先尋找自己的興趣,你也可以不結婚,選擇自己一個人生活。不論是在大城市還是小地方,或者在山裏面,你圈一塊地方養一點魚、養點蝦,甚至你完全可以去做一個山頂洞人,爲什麽不能呢?生命的形式可以有很多很多種。
我們的終點無法改變,但人生這個過程可以是很精彩的。
Effy:這三年疫情,很多很多死亡發生。在疫情非常嚴重的那一年,教育部也公開表示,要高度重視全社會的一個生死教育,這個理念可能是一個很大的進步。我不知道現在的 00 後或更年輕的小孩怎麽看,但我希望可以看到一個進步——死亡教育的其中一個目的,是爲了喚醒人們去正視死亡,接納死亡,同時培養大家對生命的尊重,珍惜身邊的人,同時也客觀地去面對死亡這個事情,将它視爲生命的一部分。這樣我們也會更少避諱地去談這個事情。我想到泰戈爾的有一句詩,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一線醫生的視角
Q9:雨真作爲疫情期間的一線醫務人員,可以分享下你的經曆嘛?
李雨真:這三年的經曆,我感覺還挺奇妙的,甚至可以說是有趣,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再有這種經曆。
2020 年的時候,我們醫院被隔離起來。醫院把所有醫生都招回來了,也沒有地方睡,就大家找地方、找個角落躺着,然後大巴車一批批地拉到隔離酒店。白天,我們作爲醫生,穿上白大褂來醫院上班,晚上拉到酒店,我們就是被管理者,衣食住行都在酒店那個房間裏。
去醫院上班反而對我是一種放風一樣的。
2021 年的時候在播歐洲杯,我正好在隔離點,每天晚上都可以看球。就是反正生活再苦,你也要自己找樂子嘛!
再到 2022 年上海疫情保衛戰的時候,我們整家醫院又被閉環管理。所有同事都不能回家。我那時剛進修結束,醫院打電話讓我馬上回到醫院。但我家在浦西,公共交通都停了,地鐵坐不了,打車打不到,領導派同事拿着紅頭文件派車來接我。一路過了好多檢查站,每過一個站,都要問你是幹什麽的,出示下證明。
回想起來,是一段特别奇特的經曆。醫院當時是疫情防控定點醫院,塞滿了新冠病人。經曆了一個禮拜的混亂,逐漸穩住了陣腳,開始分樓層分科室管理。我們醫院是隻接收陽性病例,我每天接觸的都是陽性病人。
可能外人有很多恐懼心理,但對醫生而言,這無非就是上班,就像戰士一樣,今天輪到你打仗了,你不可能臨陣脫逃的。
Q10:我們也感受到,作爲醫生,在疫情期間也是經曆了很多混亂和人在囧途的情況。那對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麽?
李雨真:就是在疾病面前,其實你很渺小。"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每個人身上,就是一塊巨石 "。有的時候你逃都逃不掉。在上海封控的期間,對于健康的人,你可能感受到的是壓抑和網上鋪天蓋地的負面信息。但如果你有疾病不得不去醫院時,可能真的會讓你抓狂,你可能出不去小區、也進不了醫院。
對于醫生而言,現在很多治療都是團隊作業。一台再小的手術,也不是一個醫生能決定的,也是需要三四個部門配合的。所以面對這些情況時,作爲醫生,也覺着很渺小,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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