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南京雨花功德園裏，前來祭掃的人群絡繹不絕。96 歲的陳兆榮老先生，帶着鮮花水果來祭拜亡妻。2014 年，老伴兒因病去世，葬于此。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他仔細擦拭墓碑上老伴兒的照片，爲她念一首親筆寫下的情詩。他早已決定，去世後與她合葬一處，" 到時相會永不離。"
△ 陳兆榮祭拜亡妻
麻團、燒餅，掃墓時他帶來老伴兒生前愛吃的食物
老伴兒的墓在功德園的深處，墓園的台階又遠又長，将兩人分隔。他在這頭，她在那頭。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陳老先生從輪椅上顫巍巍起身，抓住欄杆，一級一級向上攀爬。在老伴兒離開的 9 年裏，他也是如此獨自走過了一日又一日。
△ 96 歲的陳兆榮帶着鮮花水果來祭拜亡妻
終于走到老伴兒的墓前，陳老先生扶着墓碑站定。掃幹淨落葉與灰塵，将一束百合花靠着墓碑放下，緊挨着老伴兒的照片。随後一一拿出橙子、橘子、西梅，又擺出麻團、燒餅，都是她生前愛吃的，他一早特意買來，還帶着溫熱。墓碑上方挂上了花束帶，紅色的，黃色的，鮮豔而熱烈。爲了防止被風吹走，花束帶要用膠帶固定住，他早已細心地準備好，從口袋裏掏出了七八卷，一邊絮絮叨叨地說：" 多貼點，粘粘牢。"
△ 陳兆榮仔細擦拭墓碑上妻子的照片
準備妥當，他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有點出神，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将照片仔細擦拭。" 這是我們去旅遊的時候拍的，在南山，也是一個春天，我給她拍的。" 照片中，老伴兒站在一片花海中，笑得燦爛。4 年前，他給換上了這張，在這之前放的是他倆的結婚照。
△ 陳兆榮爲亡妻念親筆寫下的詩
還有想念你的詩，年年清明如約而至
做完這一切，陳老先生安靜地站着，開始爲亡妻念他寫的情詩。" 歲月深深永懷念，點點滴滴記心間。"" 白天思夜間想，千呼萬喚喚不回。"" 天地相隔路迢迢，隻有夢中緊相依 ……"
2014 年，老伴兒 86 歲，突發心髒病去世，從住院到過世，不過一個星期。過去近十年，他依舊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 醫生告訴我，病危了。我就一直陪着她。我的臉緊緊地貼着她的臉。一直在她耳邊說，‘我在你身邊，我在陪伴着你’。一直一直重複，直到第二天早晨 6 點，她的心跳逐步，逐步，逐步地消失。我的臉還貼着她的臉。"
這讓陳老先生大受打擊，始終無法接受。
1949 年，兩人相識，當時他在城建局工作，" 她從南師大畢業以後，就進了我們單位，就這樣認識了。" 在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相處中，彼此一點點增進了解。" 她善良和藹，關心他人，很多同事都喜歡她。她看中我真摯直爽，工作勤勤懇懇。" 于是，兩人從同事走到一起，成爲了愛人、家人。從風華正茂到耄耋之年，彼此相依陪伴了 65 年。1952 年，兩人結婚，生兒育女，一家人和睦美滿。如今再提起，陳老先生仍舊忘不了她的好，滿口都是對她的愛與贊美。" 她這輩子爲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在單位，本職工作兢兢業業；在家，照顧父母、料理孩子，生活起居、輔導學業，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 ……" 他說，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人。
從那一年起，每年清明，他都會帶着給老伴兒的情詩，在她的墓前念給她聽。不需要再看，每一句帶着想念的詩，就從口中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想她的時候就會寫詩，家裏都是寫給她的詩。" 詩裏有對她的想念，有他獨自一人時的孤寂，有對她美好品德的贊美，有往日裏點點滴滴的回憶。
退休後，陳老先生在老年大學學着寫詩，他寫的每一首老伴兒都看過，并且從不吝惜誇贊。如今她再也看不見，于是他帶着這些詩到她的墓前，一一念給她。
陳老先生說，年輕時談戀愛沒寫過情書，如今斯人已逝，卻要将所有的思念訴諸于詩。念完詩，他坐在輪椅上，又陪着老伴兒待了一會兒，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說：" 我來看你了。我永遠愛你，永遠懷念你！"
△ 陳兆榮爲亡妻念親筆寫下的詩
就讓這首情詩陪伴你日日夜夜
離開前，陳老先生把打印出來的情詩留在了墓碑上，讓它陪伴着老伴兒。寫詩的紙張被放進塑封袋中，小心地保護着。情詩旁，還有兩張拼在一起的照片。" 上面是我們旅遊的時候拍的，你看她笑得多開心，很惬意。" 穿着和照片都可以看出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下面一張，是在她離世後，他偶然所拍的風景。" 看到相似的事物，總是會忍不住想起她。" 過去的點點滴滴，就像影片一樣，浮現在他的眼前。" 她那麽好的一個人 ……"
前幾年身體還硬朗的時候，陳老先生總是時不時來墓園看看老伴兒。有時候帶着她愛吃的燒餅麻團，有時候帶着鮮花，胸前的口袋裏，離心髒最近的地方，還帶着她的照片。家裏也都是她的照片，客廳放着，書房放着，卧室的床頭櫃上放着，走到哪兒，擡眼都可以看到她。
△ 陳兆榮祭拜亡妻
家裏的陳設和 9 年前也一模一樣，" 我總覺得，她還在這個家裏。" 于是，他将家保持着老伴兒生前的模樣。衣櫃裏還挂着她的衣服，床上放着她的枕頭和被子，緊挨着他的。早上起床時，他會對着照片說早；吃早飯了，會喊該起來吃早飯了；要出門了，必定會交代，并說很快就回來；晚上睡覺前，總要朝着身邊說一句晚安 ……
前兩年因爲疫情，加上年事又高，陳老先生沒能如約在清明前來，他在家中對着老伴兒的遺像念了一首又一首的情詩。詩的最後，他經常會說一句話：" 你在天堂耐心等，到時相會永不離。" 他早就安排好了身後事，百年後，要與老伴兒合葬在這裏。
現代快報 + 記者 項鳳華 王益 / 文 顧聞 / 攝 顧聞 / 視頻制作
（編輯 高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