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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周天産業分析
開年的重頭戲,一般都是中央一号文件,而今年的一号文件,有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新思路。
2 月 13 日,《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 2023 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正式發布,這是新世紀以來指導「三農」工作的第 20 個中央一号文件。在「加快發展現代鄉村服務業」相關内容中,文件首次提及了即時零售,表示「全面推進縣域商業體系建設,大力發展共同配送、即時零售等新模式」。
可以看到,政府敏銳捕捉到了縣域經濟的新業态新動向,也表明在鄉村振興的縱深推動下,各種新業态新模式已漸漸在縣域和鄉村落地生根。
其實,在過往較長的時間裏,縣城是一度失語和「被遺忘」的,在三大都市圈的狂飙叙事中,縣城由于人口流出,缺乏生機,曾經被主流話語體系所忽略,如今,當決策層開始強調縣域經濟,以即時零售爲代表的消費新業态以及新産業、新就業加速滲透縣域,縣域經濟的潛力得到激活,開啓了「重新發現」縣城的過程。
01 中央一号文件強調「即時零售」
其實,決策層對于即時零售增進理解的脈絡有迹可循。在 2022 年 7 月,商務部官網發布《2022 年上半年中國網絡零售市場發展報告》,首次明确提及了「即時零售」的概念,點出了即時零售在「線上線下深度融合」發揮的作用。報告認爲,線上線下渠道趨向深度融合,即時零售、無接觸消費等新消費場景正加速布局并保持發展勢頭。
到最近列入中央一号文件,則進一步強化了對即時零售的重視,決策層釋放的信号非常清晰:即時零售作爲一種消費新模式得到官方的認可,官方有了一種新共識:這種在一線城市率先形成的業态,具備促進消費、激活實體的作用,契合縣域經濟發展目标,能夠助力構建高質量的縣域商業體系。
那麽,被厚望的即時零售是什麽?
根據央視的解讀,本地門店 + 即時配送,是即時零售的兩大核心。即時零售表面看是線上線下的融合,從實質來看,又可以分爲兩個步驟,第一步是數字化,讓門店獲得線上展示和推薦,構建自己的線上生态和流量入口,第二步則是物理配送,以高效的運籌方式實現點對點配送。數字化便于供需雙方的彼此發現和匹配,而即時配送則是擴大彼此的選擇半徑,提供增量可能。
即時零售并非無源之水,其在縣域的生根發芽,源自于消費需求方的自發歸集,随着消費者對于消費時效性和便捷性的要求不斷提高,消費端自發形成的消費需求持續爆發,倒逼供給端擁抱「線上線下融合式」的叠代,一手研發創新品類,一手提升經營水平。
「生活品質并不僅僅是生産的副産品,它定義并驅動着新的生産過程」,自媒體降噪這樣引述了一段社會學者的研究結論。
其實,縣城人沒有一二線城市的房貸壓力,可支配收入較爲可觀,消費願望反而更強烈,縣城人多少有過北上廣深或長或短的居住旅遊體驗,見過新業态,回到縣裏卻發現沒有,普遍會感到失落。
縣城蘊藏着購買力,中國連鎖經營協會發布的《2021 中國城市便利店指數》顯示,與一線城市相對應,二線及以下城市年輕消費者占比 25%,但消費增長貢獻達到 60%。
縣城人并非不知道肯德基、麥當勞、星巴克,當這些新品牌開出第一家店時,往往盛況空前,2019 年,我的老家縣城開出第一家肯德基,有大别山區的農村居民不惜驅車 100 公裏拖家帶口前來消費。
以我的親身經曆看,過去,即便是花同樣的價格,在縣城隻能吃到一些山寨的「美樂基」,「麥肯勞」,類似的土味山寨品牌一度充斥着縣城,缺乏高質量生活,使得許多縣城居民感到消費匮乏,許多青年普遍有一種鄉愁叫作「回不去的縣城」。一位留在縣城的青年告訴我,以前他周末爲了看一場電影,會坐 3 小時火車前往省城的電影院。
一位互聯網人士分享了他的觀察,他談道,縣城缺乏茶社、咖啡廳、清吧這樣的第三空間,許多居民飯後的唯一活動,就是沿着縣城漫步暴走,他本人每年回到縣城,能約同學故交們唯一可以進行的集體活動,就是從縣城走到郊外的水庫,再一起走回來,他和幾位親近的同學之間建有一個微信群,就叫環湖暴走群。這一定程度上,也是縣城消費得不到滿足的一種寫照。
不難發現,縣域消費升級的勢能實際上積聚已久,隻是在缺乏基礎設施鋪墊的情況下,這樣的「引爆」還沒有大規模發生。
因此,決策層設想的建設新的商業體系,實現高質量的縣城現代化,題中之義,就是把新業态引進來,留得住,服務好。而即時零售此次「被點名」,就是決策層從大量商業實踐中,尋找到的最優底層基礎設施。
對于消費者來說,即時零售的配送服務,擴大了消費者的選擇半徑,對于商戶來說,即時零售則擴大了經營半徑,二者都是發生在縣域裏的「增量變革」。
其實,對即時零售的強調,是因爲官方發現并确認了其對于縣域經濟的驅動作用。那麽,拆解來看,即時零售的這種驅動作用是什麽?
02 即時零售的核心能力圈
一位精品咖啡愛好者談到,他每年回老家,都會在線上搜一搜「咖啡」這個關鍵詞,往年幾乎每次都無功而返,這是品質生活無法達成的一種缺口,但到了近 1-2 年,在大衆點評裏一搜就會呈現出幾家新店。
在《一個長三角邊緣縣城的現代化 " 狂飙 "|周天财經》一文中,我描述了不久前春節回到老家太湖縣城的過年經曆體驗,也驚覺縣裏已經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
這個位于大别山南麓和長江下遊北岸的縣城,雖地處華東,但直到 2013 年才有了第一家商業電影院,2019 年才開了第一家肯德基和第一家漢庭酒店。外來商業文明一點一點溫吞試水,慢慢滲透進入縣城。
但是從 2019 年往後,一個明顯的迹象是,這種滲透急劇加速了。到 2023 年春節這個時間點再看,太湖縣城裏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了一家老鄉雞,一家塔斯汀漢堡,一家茶百道,三家蜜雪冰城,就連咖啡的消費習慣也在縣裏立住了,正在努力争奪縣域市場的瑞幸咖啡也在 2023 年開到了太湖縣。
這些高質量新品類的到來,相對一二線城市的「時間差」越來越短。比如,2022 下半年才開始在成都錦江區逐漸增多的霸王茶姬,僅僅幾個月後,我就分别在安徽太湖縣、江西餘幹縣和雲南元謀縣發現了新店。連近期才在外面時興的圍爐煮茶和露營風也一個不落地出現在縣裏。這些新品類,無一例外都标配了開店數字化兩大件:美團外賣和大衆點評,這也是返鄉青年得以發現他們的第一觸點。
通常,一家店的生意好不好,隻需要看門口是不是擠滿了黃色衣服的配送員。這是一種五百米開外就能看到的醒目「人氣指标」,讓人很難不想進店嘗嘗。某種程度上,這種氣氛組,也扮演着一種引流作用。
不難發現,高品質新消費加速進入縣域,很大程度歸功于即時零售所搭建的數字化工具和運力配送體系,基礎設施建設在 2015-2019 年之間已經完備,方才爲新品牌 2019 年的快速進入打下基礎。
這些數字化新基建,就是新消費在縣城擴張所需要的「确定性」和「安全感」。
而對于消費者來說,即時零售提供的除了足不出戶的便捷性,同樣提供了安全感的保障。差旅人士通常會有的一個體驗是,到人生地不熟的縣城出差,是不敢在當地随意吃喝的,因爲對當地的醫藥資源情況缺乏了解,半夜肚子痛都不知道該去哪。一位投行人士最近經手了不少縣城裏的 IPO,他就談到自己在品嘗一些當地風味之前,會先打開手機看看附近藥房是否提供藥物配送,才敢痛快吃喝。
這同樣是消費者敢于前往縣城旅遊居住的一種确定性和安全感。有了這種确定性,消費者敢于敞開了吃,而商家也沒有錯過本該屬于自己的消費者。
從成都和長沙這種新消費之城的實踐來看,即時零售已經成爲推陳出新的發動機,每一家新消費公司從成立第一天,就「标配」了即時零售,這些公司是中國第一代拿到風險投資的新消費公司,其中的奧秘在于:即時零售幫助他們突破了過去餐飲行業的估值,讓他們運營半徑更大,有的采用中央廚房模式,效率更高,數字化經營思維更好,從誕生之初就有了「規模化運作」的基因,擴張到縣域,屬于順水推舟。
從更宏觀的視角來看,新消費也急需在縣城尋求「戰略縱深」,在一二線卷怕了,而縣城則是一片藍海,在 2023 年這個時間點,縣域已經成爲新消費的「必争之地」。麥肯錫就預測,到 2030 年,中國超過 66% 的個人消費增長将來自下沉市場特别是縣城。
比如,瑞幸咖啡、幸運咖等新咖啡品牌都設計了激進的縣城開店計劃,預計一年新開數千家店,連全球化巨頭星巴克也不例外,同樣把挽救市場頹勢的希望放在縣城。
「當我們在談咖啡市場拓展的時候,星巴克看重的不僅僅是全國 300 多個地級市場,也包括了近 3000 個縣域市場。」星巴克中國首席運營官劉文娟此前接受采訪時曾如此表示。
一位零售行業人士告訴我,他們現在拓店到縣城時,會優先動員本公司的老員工「返鄉工作」,比如一家中式茶飲想開到貴州某縣,就會在員工名錄裏尋找籍貫該縣的老員工擔任店長、區域經理等管理職位,員工在返鄉過程中還順便獲得了晉升,在老家生活,領着北上廣深水平的薪水,成爲現實。
消費新業态下沉的過程,其實也是高質量「人才回流」的過程。生活品質提升,高品質的人才回流,就業生态豐富起來,縣城開始生長出高品質的産業,最終形成從消費到投資,到再消費的良性循環。
在這個過程中,縣城和一線城市的鴻溝被迅速拉平,縣城活力增加,城鄉鴻溝填平,最終探索出一條共同富裕數字化路徑。
中央決策層發出号召,互聯網平台及時響應,風雲際會的 2023 年,縣域會是新商業新産業的主戰場。
03 縣域的出路與想象力
縣域,在 2023 年的一号文件被提到了一個新高度:在今年的一号文件中,有人統計,「縣域」二字出現 13 次,而與「縣」有關的表述達到 35 處。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進一步釋放消費潛力促進消費持續恢複的意見》,其中專門提及「建立完善縣域統籌,以縣城爲中心、鄉鎮爲重點、村爲基礎的縣域商業體系」。
縣域經濟可以說是中國經濟的第二曲線。從 24.1 萬億到 39.2 萬億,2011 — 2020 年,縣域的總産值有了大幅提升。容納 2.5 億人口,産生近 40 萬億的生産總值,縣域是中國的社會和經濟版圖的「戰略縱深」。國家需要這樣的戰略縱深,互聯網平台和新消費新産業同樣需要這樣的戰略縱深,而縣城被推到了前所未見的「風口」。
縣域經濟也會出現分化,據上海交通大學教授陸銘的研究,在德國和日本這樣的老牌發達國家,人口都是不可避免從偏遠地區往發達中心地區遷徙,而不同的縣城,也會因爲自己的位置和禀賦,而命運各異。
每個縣,都必須培育自己的「能力圈」和「科技樹」,融入更大的叙事,又保有自主的差異化特色。有的離發達城市近,可以吸納北上廣深配套産業,成爲腹地,有的離自然生态近,可以發育自己的特色文旅項目,成爲目的地。縣與縣的禀賦,千差萬别,但即時零售提供的增量變革,放大每個縣的自身特長,又能連接前沿地帶的高質量商業,或許是一個縣縣與共的「最大公約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