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特約評論員 盤和林
2023 年,華爾街金融巨鳄和日本央行正在玩一個遊戲,俗稱 " 幹瞪眼 "。雙方各自盯着對方,看誰先眨眼,先眨眼的一方輸。在 2022 年 12 月,日本前任央行行長黑田東彥讓日本央行眨了眨眼,基準國債收益率上限從 0.25% 上升到 0.5%,但華爾街金融巨鳄依然不願意放過日本央行和國債,全力做空日債想要繼續玩這個遊戲,直到金融巨鳄滿意爲止。
日本國債怎麽了?故事還要從 40 年前說起,1970~1980 年日本經濟騰飛,成爲全球化最大赢家,而當時的美國正是最衰弱的狀态,滞脹肆虐,油價暴漲,制造業凋零。爲了平衡貿易逆差,美國提出讓日元升值的廣場協議。當時日本人很高興,一方面升值貨币表示日本的資産值錢了,另一方面日本是個資源進口國,印鈔票買資源對日本來說 " 很香 ",而日本央行也很體貼地在 1987 年拿出了寬松大禮包,既然日元值錢,那就多印點。後面幾年,日本股市樓市雙豐收,賺錢效應吸引了越來越多人開始放棄實業,轉而進入股市樓市,也因爲寬松,日本股市樓市杠杆率陡增,借錢甚至賣房炒股成爲日本人緻富的主要手段,股市樓市成爲日本經濟支柱。
日元升值,物價上漲,出口凋零,實業下滑。1990 年的日本和 1980 年的美國在某些方面相似度是驚人的。作爲美國的好學生,日本也想要通過緊縮來擠泡沫和去杠杆。可日本有美國的病,卻沒有美國的命。日本清楚股市樓市價格崩潰後就會出現房貸違約,而房貸違約必定波及金融機構,于是日本就用政府債務置換了金融機構的負債,通過政府救援金融機構的方式讓金融機構活下去。當然,老百姓該破産還是得破産,而金融機構雖然因爲樓市崩潰造成了大量不良資産,但還是活了下來。
日本政府兜底産生了兩個結果:一方面,日本老百姓消費投資都沒有信心。另一方面,日本金融機構沒有接受教訓," 半澤直樹 " 們緻力于擴大銀行業務卻不顧及潛在風險,并在新風險爆發的時候繼續向日本政府伸手。老百姓沒有信心,銀行沒有節制,日本就這樣惡性循環了 10 年、20 年。
相比于廣場協議,日本人更加痛恨 1987 年的那次寬松。因爲從長期看,日本人認爲那次寬松是拔苗助長,而拔苗助長的結果就是出現大量消化不掉的杠杆。而在杠杆消除方面,美國人習慣的是硬着陸,金融機構破産是非常尋常的。但日本人習慣的是軟着陸,可能是因爲儒家文化使然,軟着陸延緩了經濟回落的速度,但讓經濟危機的影響時間延長。
不過,日本還算幸運。在 1991 年之後,日本人更加重視科技和創意,和國内普遍認知不同,日本在新型傳感器、精密機械、電子元器件、數控機床、工業軸承、生物醫藥、新型材料、垃圾處理技術等幾大領域的核心技術超過美國、以色列和歐洲,日本的 ACG 産業内容生産能力也很強,無論是宮崎駿、新海誠還是任天堂、索尼,都打出了一片新天地。
爲什麽日本創新能夠崛起?因爲被逼的。其一,炒股炒樓不行了,生意難做了,你當然要想點辦法做點差異化,經濟不好逼着你搞創新,創新是卷出來的。其二,日本老齡化少子化,一個人要養五個人,不得不提高生産率,不然養不起。其三,日本沒資源,如果不用創新增加附加值,是留不住産業的。
當然,有創新動力還要有創新環境,日本創新有幾方面的優勢。其一,日本走極端的知識産權保護,2015 年數字出版物立法之前,日本書籍連在線預覽都不行,這客觀上導緻日本沒有出現網文平台,因爲我國網文平台是可以預讀章節再付費的。知識産權保護嚴苛,雖然造成了很多不便,也讓日本專利價值提升,激發了企業的研發熱情。其二,日本的終身雇傭制雖然不再,但多數企業會盡量留住老員工,而在一些需要持續研發的領域,這種傳統反而對研發非常有利,比如傳感器、生物制藥、芯片,研發周期往往長達十年甚至數十年,穩定的雇傭體系讓日本的研發團隊更加穩定。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日本給我們一個啓示,依靠科技創新,依靠實業才是長期穩健的發展道路,而貨币寬松、金融炒作、樓市炒作,隻能造就一時的熱鬧。
(作者系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數字經濟與金融創新研究中心聯席主任、研究員,工信部信息通信經濟專家委員會委員)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