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沐九九
編輯 | 黃曉軍
來源 | 深氪新消費 [ ID:xinshangye2016 ]
封面圖 |Pexels
深圳作爲工業大城,其工業化産業集群可謂有目共睹。但鮮少有人知道,在它的邊緣,一個僅 0.4 平方公裏的小村落裏,竟創下了中國文化産業發展進程的傳奇,藏着世界著名的油畫基地。
這裏,就是享有 " 中國油畫第一村 " 美譽的深圳大芬油畫村。據了解,巅峰時期,大芬村曾占據了國際市場 70% 以上的油畫。即使到現在,大芬油畫村每年的産值也達到數十億元。
區區彈丸之地,憑什麽成爲世界藝術品銷售的主要市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大芬油畫村的文化産業集聚之路,要比深圳工業化集群晚來許多。
1979 年,深圳作爲試點經濟區率先得到發展。此時的大芬村因地屬深圳市龍崗區布吉街道下轄的一個村民小組,受困于二線關之外,無緣進入到深圳特區的劃分範圍之内。遺憾錯失紅利,讓大芬村民的人均年收入在改革開放前始終不足 200 元。
直到十年後,一位叫黃江的香港畫商穿過熱鬧的布吉街,輾轉來到大芬村,才給當地帶來了藝術與經濟并存的種子。
自八十年代以來,黃江一直從事着油畫生意,其客戶不乏沃爾瑪這樣的全球零售巨頭,手裏的訂單更是應接不暇。于是,爲了滿足市場需求,黃江早早便進入到中國内地,招賢納士,建立油畫工廠。
起初,黃江選擇的是深圳黃貝嶺。這裏與香港僅一河之隔,交通便利,且利于接收香港的市場信息。
然而僅三年時間,不少内地畫家因二線海關阻隔難以進入市區,黃江的油畫生意也由此遭到了打擊,不得不搬遷廠房。
而此次搬遷的目的地,就在距離深圳特區不遠處的大芬村。
由于毗鄰深、港,加之房租價格比關内便宜,勞動力成本又低,大芬村可謂具備得天獨厚的優勢。
1989 年,黃江帶着十幾名畫工,在大芬租用了一間民房,從此在當地紮根了下來。一同紮根崛起的,是大芬油畫的文化産業集聚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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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江的帶領下,大芬油畫迅速打出了知名度,并吸引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繪畫人員,其中不乏小有名氣的畫家。他們有的自主創業或供貨加工,有的像黃江一樣,聘請爲其供貨的畫工,而自己則負責對接客戶。
值得一提的是,在尚未形成規模的早期階段,大芬油畫的銷售隻能依賴畫商來收購,然後經過香港去銷售。直到 1998 年以後,大芬油畫才得以在政府政策支持下擺脫單一渠道,實現自産自銷。
而在這批人的努力下,大芬油畫也迅速在國際市場走俏。2003 年大芬油畫銷售額爲 8000 萬元人民币,2004 年達 1.3 億元,2005 年超過 2 億元,其中 90% 銷往歐美及中東。據世界行畫批發商麥克維達的調查,美國市場上流行的油畫行畫 70%來自中國,其中 80%産自大芬。
能夠以如此快的速度打開國際市場,自然和大芬村的地理位置離不開關系,而另一方面,也與裝飾需求大幅增長有關。
九十年代經濟發展,尤其是歐美國際市場的發展,導緻人們對藝術複制品類的裝飾産生了大量需求,以外銷爲主的大芬油畫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占盡了優勢。
除此之外,進入國際市場後,大芬油畫 " 物美價廉 " 的優勢也在發揮作用。
油畫作爲手工藝術,畫布、顔料等基本支出其實并不貴,反而是人工成本占據大頭,通常要占到總成本的 2/3。在大芬村興起之前,全球的油畫工藝品大多來自韓國。據媒體報道,當時韓國畫師一個月的月薪爲 20000 元,而同樣的價格在大芬村可以支付 20 名中國畫師。
如此一來,韓國行畫在價格上自然也就高出大芬 3 倍不止,而大芬油畫取代韓國也成了早晚的事。
大芬模式,将藝術規模化
但對一向高雅的藝術而言,想要做到 " 物美價廉 " 顯然沒有制造工業那麽容易。而大芬村之所以能夠讓其 " 下嫁 " 民間,其根本在于創新了 " 大芬模式 "。
首先,在大芬油畫創作中,其主要定位的是行畫。所謂 " 行畫 ",其實就是已經有了市場行情的商品,比如《蒙娜麗莎》《向日葵》等,畫工隻需要将其複制模仿過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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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定位下,大芬逐漸形成了 " 大芬模式 ",搭建了産、供、銷一體化的完整産業鏈條,并在這一鏈條内通過分工協作來實現規模化生産。
比如在油畫生産上,大芬村就采取了兩種模式。一種是大規模油畫經營商,他們往往将訂單直接轉包給小規模的油畫經營商和油畫生産作坊,讓後者來完成;另一種則出現在中小模經營商上,這些經營商在接到較大的訂單之後,或者接到自己常規經營的油畫主題之外的訂單後,往往會尋找其它同等規模的經營商來共同完成。
但無論哪種,歸根結底都是協作生産的方式。這就意味着,同一幅《蒙娜麗莎》的油畫可能是由不同的畫工來完成的。
而在配套生産上,大芬村也有獨特的協作模式。比如以大規模畫框廠爲例,他們會在大芬開設店面來負責收集信息,并與一些油畫經營商和作坊洽談合作,待業務談妥之後,這些畫好的油畫将直接由畫框廠負責人運往工廠進行裝配,之後再由畫框制造商統一打包配送給對應的顧客。
這種生産方式大大節省了成本,且保證商品的質量更好,生産效率更高。
比如有媒體曾報道,在這樣的協作生産下,一個 18 歲的女孩能用兩個小時臨摹出一幅梵高的《向日葵》,一年可畫近千幅梵高作品;而一個沒有基礎的學徒,隻需要半年就可畫簡單的風景行畫,将《蒙娜麗莎》臨摹得像模像樣……也正因如此,有香港人曾一度被驚歎到用 " 颠覆畫家們的神經 " 來形容大芬的創作。
不過,如前所說,由于價格低廉,大芬油畫的溢價并不高。據說,在大芬有個人盡皆知的故事,有位深圳人在法國花了 1 萬多美元買了 8 幅油畫,拿到大芬村去作裝飾時,卻一眼被承接裝飾的大芬廠家認出是自己廠的産品,而當時 8 幅油畫的總賣價不過 2000 美元。可見中間溢價之高。
如果這是給大芬走向原創上的第一課,那麽第二課就是經濟危機。
一代文化産業傳奇何去何從?
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來臨,以外銷出口的大芬油畫産業備受打擊。
據賴睿的 《大芬,油畫第一村是怎樣煉成的?》 一文統計," 國際市場大幅萎縮導緻訂單數量滑坡,2008 年秋季的廣交會上,以往至少能簽單兩三千萬元甚至四五千萬元大單的大芬村幾乎‘顆粒無收’,大部分公司當年訂單減少幅度爲 25% 至 80%,銷量驟跌使部分油畫企業瀕臨倒閉,資金鏈斷裂的畫商隻好轉讓畫鋪,大批畫師則背起畫闆,奔赴京滬等地謀生 "。
次年,當地政府開始調整發展模式,重視培植原創。
其時,有大批畫師自主創新,嘗試将油畫和國畫或其它藝術相融合。然而,據當時的資料記載,雖然有像馬英良這樣的大芬畫家以原創突出重圍(2010 年,馬英良作品《香巴拉春雪》拍出了 105 萬的天價),可多數畫家徒勞無功,甚至很多人在轉型原創無果後,又不得不重新回到了行畫領域。
所以時至今日,大芬村原創油畫的牌子,依舊沒有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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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租金上漲等因素也在阻礙着大芬油畫的發展,導緻一批畫工轉投他處。比如在江西上饒油畫産業園建成後,就有一批大芬畫家搬遷了過去。天眼查顯示,目前深圳與 " 油畫 " 相關的企業有 5900 多家,大不如前。
如今,在大芬村的土地上,依舊聚集着 8000 多位文化産業從業者。但他們已經不再局限于油畫創作上了,這裏有油畫,亦有插花、飲茶和咖啡等,可謂将多元性和包容性發揮到極緻,但距離 " 中國油畫第一村 " 的巅峰時刻也越來越遠了。
但不可否認,大芬村靠低廉的行畫崛起,堪稱中國文化産業的奇迹,但也正是由于這種稀缺性,讓其在文化産業發展之路上無處借鑒,因此走得也比工業化産業集群更爲艱難。
正如前幾年一個 B 站 UP 主去大芬村探訪時當地村民所說," 以前是畫畫來養家,現在賺不到錢了,還要省錢來養畫。"
這很難不讓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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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城市文化産業集聚體:深圳大芬油畫》
《這個深圳城中村,是全球最大的 " 赝品 " 油畫工廠》
《藝術品的工業化複制——大芬油畫村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