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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光子星球,作者|王潘,編輯|吳先之
去年雙 11 前後,整個旅遊行業正處于至暗時刻。
攜程上下正在籌備一個月後在澳門召開的 2022 全球合作夥伴峰會,這幾乎是去年旅遊業唯一一場盛會。
飛豬這邊異常安靜。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彼時交易雖大,但實際使用者稀疏,即便産品賣出去,也無法履約。
今年雙 11,大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于抓住了 " 囤旅遊 ",飛豬在供給與需求都明顯增長,供給方面旅遊商品豐富度創下曆年之最,雙 11 開售僅 13 分鍾,飛豬活動商品成交額就突破 10 億元。攜程方面則早已恢複元氣,不僅營收同比大增,而且上半年淨利潤高達 40.22 億元,早已把過去三年虧出去的錢撈了回來。
經曆三年洗禮後,旅遊市場呈現諸多新變化,而面對相同的環境,飛豬與攜程給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應對方案。
飛豬加速平台化,從 OTA(在線旅行社)向 OTP(在線旅遊平台)過渡。莊卓然在 9 月的一個行業會議上提到," 相比旅行行業的‘ iOS 平台’,我們更希望做一個‘安卓平台’,讓不同的合作夥伴能夠參與進來,專注自己擅長的事情 "。
正因如此,今年飛豬的動作大多聚焦于三個方面:優化供給、增強履約以及匹配市場需求。
相反,作爲 OTA 巨頭,攜程則加速自營化——通過建立自營 SOP 的标準化方案,試圖從根本上解決行業履約難和購買決策難。當然,攜程還有另一重考慮,構築類似 iOS 系統般的閉環生态,能夠獲得更高的利潤來源。
除了攜程與飛豬外,其餘 OTA 模式的玩家呈現新的變化,如美團酒旅業務作爲利潤貢獻者,開始引入直播反擊競争者。同程則在強化流量來源、擴充會員體系,并通過搶開線下門店獲客,繼續向下沉市場要增量。
如同安卓與 iOS,并行了十餘年,至今沒能分出伯仲,有理由相信,飛豬的平台化将在攜程用自營化劃定的市場疆域裏,形成一些新的變量。美團、同程這些 OTA 平台,則将作爲長期競争者,在越來越擁擠的賽道裏同樣展開多面厮殺。
自營不是唯一解
" 現在做旅行社太難了 "。
" 這一行太内卷了 "。
從春節到暑期,需求反彈冷熱不均,跟團 " 一導難求 " 的現象屢屢見諸報端。不止是中小旅行社,國内旅遊供給複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由于行業人員流失嚴重,比如五一期間不少地區出現服務資源短缺的情況,導緻服務質量明顯下滑。
供給短缺尚且需要時日恢複,需求側則呈現十分明顯的多樣化、散點化的情況。而疫後以來的三大新變化,讓行業猝不及防。
最明顯的變化是以年輕人爲代表的消費者更青睐深度體驗、更不喜歡一模一樣的 " 大路貨 ",而且對于像潛水、跳傘、看極光、去南極探險之類的産品搜索熱度比之前明顯提升。某種程度上,citywalk、淄博燒烤等話題走熱,固然有開支縮減的因素,但更接近本地社區、更自由的行程安排等,已經是一趟優質旅行裏的必要條件。
過去三年,短途、周邊遊爆發,旅遊消費呈現本地化趨勢,一度讓美團受益于此。然而,今年以來中遠途目的地需求增長明顯高于短途,港澳日韓的需求增長尤爲突出,像馬爾代夫、肯尼亞、新西蘭等行程較遠、成本昂貴的旅行團也依然暢銷。
此外,消費兩極分化比過去更明顯。對于标品,消費者更關注性價比,比如坐高鐵逐漸取代了一部分坐飛機的需求,如家、錦江等連鎖酒店生意瘋長。而對于非标品,如定制團、到了目的地之後的玩樂和一日遊等,消費者會更追求品質與履約,跟團遊中,純玩團就比購物團更暢銷。
然而,旅遊行業産品供給周期較長、庫存彈性小,且由于供給組織通常滞後于消費趨勢變化,同質競争嚴重,上述來自消費市場的轉變挑戰着行業内的所有玩家。
攜程的解決方案是強化自營。
2022 年,攜程旅遊徹底關閉線路類(團隊遊)境内零售模式,使旅行社全面轉向以代理形式與攜程簽約合作。今年國内旅遊迎來暴漲,攜程大舉推動團隊旅遊服務全量标準化。通過一個 " 電子工牌 ",攜程将服務管理的末端覆蓋到 4000 多個自營産品,結合旅行足迹系統,從而監督整個履約環節。
用攜程集團旅遊事業群自營國内業務總經理張祺的話,目的是 " 可視、可知、可管 ",年内覆蓋至自營品牌下國内全量的團隊遊訂單,未來還将推廣到非攜程自營的全平台産品。這樣的好處在于,攜程最大限度簡化 OTA 的管理成本,提高毛利率,而且标準化服務内容能夠保障服務品質。
經過 24 年積累,攜程在數據沉澱方面更有經驗,而且在一些重資産領域亦有布局,如供給方面的麗呈酒店、觸達終端有遍布全國的線下門店等,涉足多個環節爲自營打下了基礎。截至今年 4 月 18 日,攜程用 3 個月時間簽下超 1300 家門店。當時 " 五一 " 還沒有到來,但一個門店最高可貢獻超過 3900 萬元的銷售額。
禍福相依,自營并非全是好處,同樣存在盲區。
自 2017 年以來,攜程在國内旅遊行業營收重的占比逐漸擡升,疫後有加速迹象。這表明市場呈現規模化組織輸出規模化标品的特點,與當下的個性化需求互悖。而且建立自營體系的周期較長,一個蘿蔔一個坑的産品邏輯,很難擴大細分服務的覆蓋。
從 2022 到 2023,露營火了,騎行火了,沖浪和滑雪火了,這些内容與旅遊息息相關,但從興起到服務落地,卻難說有哪一項與傳統旅遊的服務方式緊密相連。
OTA 巨頭自己下場也勢必會加劇其與商家間的零和博弈。如果說管理參差不齊的服務尚且情有可原,而面對國内旅遊供需錯配等結構性問題,以及更爲敏感的利益分配問題時,最無解的并非供應商本身。
貢獻最多門店、最多房間的酒店集團們,無論中外,均已打起直營的主意,包括強化官網,建設小程序,或将忠誠度計劃中含金量最高的那部分權益排出在 OTA 之外,或引同程、美團入室分散 OTA 渠道,參與博弈。畢竟,沒有人希望在别人的平台上貢獻越來越高的傭金,出售沒有特點的服務。
種種因素表明,自營模式不是唯一解。怎樣用好雙邊效應,篩選優質供應商構築流量盤,設計新的模式以滿足需求,成爲 OTA 這個老行業的新問題。
旅遊業需要一個 " 安卓 " 嗎?
從宏觀上看,在攜程走向自營、強化标品供給的情況下,勢必激起供給側分化。
"2015 年之後,酒旅就沒有什麽藍海了,即便随後湧現了美團、抖音。" 一位業内人士認爲,如今美團做到了間夜老大,可是間夜量不代表成交規模量,并不代表高價值的用戶,更無法撼動攜程在高星酒店的地位。
此外,抖音、小紅書等流量平台染指,業内一度叫嚷 " 狼來了 "。可上述人士認爲,供給資源門檻極高,流量平台隻會影響那些非标且履約簡單、體驗性消費,以及對從業人員有價值差的部分領域。
眼下真正算得上大變化的,其實是攜程自營之後,需要有人來填補支持零售與非标品的生态位。
人們對于 " 平台模式 " 并不陌生,然而在旅遊業中,平台模式會比電商、出行領域要複雜得多,這也決定了飛豬做平台模式難度很高,至少想要從自己的 " 大哥 " 淘寶身上複制同樣的成功,短時間内幾乎沒有可能。
一位業内人士對比電商,提到了三個本質上的不同。
" 旅遊業的消費端處于高度信息不對稱的狀況,用戶決策周期和成本遠超電商。" 不僅消費端,在履約環節,旅遊也比電商更爲複雜。" 電商最核心的履約要求是商品真假、包裝完好、物流效率,而在旅遊行業,機票、酒店、景區、線路,每一個環節都有幾十種服務場景,每個品類都是一個小淘寶。"
此外,電商平台的底層邏輯是通過規模效應實現邊際效益最大化,因此,追求速度的營銷手段作用較高,這也解釋了爲什麽大部分電商公司都有一個規模不小的市場團隊。但這在旅遊行業根本行不通。
上述人士提到,在旅遊業,商家固定成本極高,變動成本幾乎爲 0,很容易觸碰到邊際。" 一個酒店 400 間房,就算你賣了 1000 間出去,也不可能都住得進來。" 這即是美團哪怕靠着中低星酒店做到了間夜之王之後,沒有更進一步的原因。
所以,平台模式聽起來性感,但放在旅遊業,首先要找到和骨感現實之間的共處之道。
過去三年,飛豬圍繞供給、履約以及需求進行了諸多調整。
供給方面,此前飛豬曾依靠平台模式迅速完成了規模化,早期除了依靠阿裏光環大力吸引頭部品牌入駐外,也引進了大量的第三方渠道商。
實際上,攜程的先發,美團在下沉市場的覆蓋,都使得渠道商能觸達的優質酒旅資源十分有限,已經沒有太大運作空間,而由此帶來的服務時好時壞,就成了作爲平台方的飛豬口碑中最受人诟病的一點。
在沉寂的三年間,飛豬悶聲下水,開始像競争對手一樣做供應鏈。2022 年 3 月,阿裏集團各業務單元分拆之前,飛豬宣布将籌備 " 獨立面向市場 ",推進管理制度改革和崗位重組。
對外披露的信息中,有一個關鍵點被一筆帶過:疫情暴發前,消費者從飛豬購買的服務大量來自渠道商,目前已有超 8 成酒店成交額來自直連直簽。這意味着,至少在酒店業務上,飛豬有一部分業态與 OTA 并無二緻。
" 在互聯網招聘市場最冷清的時候,飛豬都算是比較活躍的 ",多個獵頭證實了這一點。技術、産品經理和從事線下業務推廣的 BD 是主要的崗位。
但在與酒店集團、頭部景區和主題樂園等的合作上,飛豬依然保持了平台模式,運營權歸品牌商所有,平台依靠打通會員,實現與品牌商官方同權同價,保證其高端貨品的供給池。在旅行社等提供非标服務的中小型商家的招徕政策方面,亦高調宣稱 " 一如既往歡迎來開店 "。
飛豬希望依靠商家的能力,解決旅遊行業非标品供給不足,難以适應年輕人消費習慣的問題。
攜程自營解決履約問題依靠軟硬兩端實現,軟指其定立的服務 SOP 與電子工牌等 IoT 輔助設備,硬指其對貨品定價、展示、分發的控制權。而飛豬解決履約的方式是将供給分層來進行差異化管控,換言之,就是提供更多擔保和問題到我爲止的能力,不至于将問題全部甩給商家。
與此同時,飛豬引入用套餐 " 囤旅遊 " 等方式,試圖在服務創新和标準上和攜程分庭抗禮。有連鎖酒店經營人士指出,套餐的優勢是能打開旅遊服務的營銷價值。" 直播是手段,套餐是産品實體。這個組合實際上是在時間與條件都不确定的情況下,激發消費者興趣,重新定義了一種旅遊服務的交易标的。"
有商家告訴光子星球,雙 11 期間已經靠套餐賣掉了他去年跟飛豬合作賣出去的總和。" 囤旅遊這種産品形态出來,跳出了低價,用一個新的方式保證了我們基本的打底銷售。"
眼下,盡管飛豬完成了從純交易平台到有一定履約保障能力平台的轉變,但或許這還遠未到平台模式的最終形态。不少商家提到,自己有資源與服務能力,但是缺乏運營能力與經驗,除了托管代理之外,線上工具的開發,引入 AI 等,或将是未來成本更低、可複制性更強的解決方案。
由于供給、需求增長,以及持續的投入,飛豬走了另一條不同于自營的路徑。
沒有輸家的博弈
當代旅遊行業從長時段來看,經曆了三個變化。
資料顯示,1979 年 9 月召開的全國旅遊工作會議提出,旅遊工作要從 " 政治接待型 " 轉變爲 " 經濟經營型 ",入境遊發展起來。1985 年,《旅行社管理暫行條例》正式頒布,意味着随着國内經濟發展,行業開始出現專業分工,從事零售、批發和産品打造的商家開始湧現。
1999 年,攜程成立。20 年間,攜程在互聯網的東風下,颠覆了最傳統的線下獲客渠道,收攏用戶心智,用标準的商家工具、标準的消費者預訂的産品形态,重新定義了 OTA 經營的範式,并通過投資手段整合市場,攤薄供應鏈成本,建立了一個在線旅遊的帝國。
盡管其間不斷有去哪兒、同程、美團等挑戰者出現,可是依靠供給實力、服務質量、資本與沉澱能力,攜程仍然沒有走下王座。
然而未來永遠充滿變數,格局也不可能一成不變。我們看到特種兵式旅遊、出國遊以及許多新的體驗式旅遊湧現,行業仿佛處在新一輪蛻變過程中。
這一階段,需求端呈現多元化、個性化、随機性的特點,倒逼供應鏈提供更有彈性的服務。而兩極分化的消費結構,以及應對疫情所造就的危機意識,使得攜程與飛豬選擇各走一邊,引發國内在線旅遊行業的 " 大分流 "。
攜程借助自營,向上遊延伸,從而提供更有穩定性、毛利更高的标品服務能力;而飛豬走向平台化,依靠多元供給、雙邊效應以及運營能力,爲市場輸出符合新趨勢的标品,甚至是非标品。
在阿裏内部流傳着一句話,做業務得解物理、數學和化學三道題。先把産業規律分清楚、講明白這是物理題,在此基礎上讨論該創造什麽樣的價值,做什麽樣的創新,這是化學題。進一步實驗,如果做好了,實現規模化發展,就是數學題。
眼下,飛豬已經解決了長期發展的物理題,也寫出了幾道化學題的解法,剩下的就看如何去解數學題了,在阿裏集團的整體報表中,我們還無從獲知飛豬真正的商業表現。而攜程已經做好了數學題,自營所帶來的高毛利,将讓這個老巨頭活得更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