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謝明宏
編輯 | 李春晖
從去年的《夢華錄》到今年的《一念關山》,劉亦菲和劉詩詩兩位 85 花回歸古偶,走出了類似的口碑曲線——其始而驚喜,中而失望,是成功的女神回歸,卻非理想的觀劇體驗。
這種口碑過山車,直接源于劇情走向。編劇張巍仿佛仙女教母,既揮動魔法棒,幫助戲裏戲外的大女主們完成華麗轉身與自證;又急吼吼地宣布,午夜十二點一切便将失效——而此時故事還未過半呢。
雖不至于是 " 熹妃回宮 ",但張巍确實更懂成熟女性的心理動機和審美況味。劉亦菲要落地還俗,她就寫了底層出身的打工人趙盼兒。劉詩詩要天選古人,她就塑造了顔值和武功都很能打的女特工任如意。
但過了午夜,馬車變南瓜也是有的。說好的女特工,怎麽武力值忽高忽低,關鍵時刻全靠男主救了呢?面對網友熱議《一念關山》戲份不均問題,劉詩詩在微博發出一棵樹 " 如意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棵樹 "。做法挺大女主,但恐怕也無法挽救劇裏的 " 弱女主 " 了。
理想裏 85 花的回歸,大女主新格局姐姐獨美。現實的二劉回歸,喜歡說教還容易變成嬌妻。相比充實的劇情,刻意的言說感讓角色變得不那麽潇灑。相比真實的呈現,立不起來的女性成長更像是 " 圖片僅供參考 "。
最大的症結還在于:當你立下一個新鮮感十足的女主人設,卻發現随着劇情展開一切還是會回到舊模式上去,仿佛不這樣故事就講不下去。這不僅令人對劇集感到沮喪,也深刻體味到任何一點微小的改變,都有強大的慣性把我們拽回到舊軌道——哪怕是做夢,我們都做不了那麽好的夢。
仙女教母的三闆斧
張巍的學生這樣形容她:" 她經常告訴我們女人可以任何人都不依靠,不用嫁一個大款、不用違法亂紀、不用潛規則,隻靠一支筆就能過上很好的生活,活得自在,活得精彩。"
如此,就很能理解《一念關山》裏昭節皇後(王豔飾)對劉詩詩的囑咐了:" 你千萬不能愛上男人,但必須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這哪是什麽先皇後的告誡啊,簡直是張巍異地登錄王豔宣傳自己的人生心得。
但問題也在于此。張巍給二劉傾注了過于沉重的女性價值,超過劇情匹配的部分就會顯得出戲,讓她倆宛如女性成長的标兵勞模。集集有金句,逢人上價值,生怕觀衆注意不到她們身上正散發着女性力量。
在具體情節上,關于女性成長,張巍的三闆斧是事業經營、姐妹情誼、患難愛情。代入二劉的兩部戲,可以發現《一念關山》和《夢華錄》共享了這套創作系統。
首先是事業,劉詩詩的事業是女特工,曾經一個月殺了三個節度使,并且成功刺殺褚國太後,晉升爲管理層;趙盼兒把鄉下的茶樓開到東京,相當于四線城市的奶茶品牌成功打入北上廣,還打破了女子不能開酒樓的偏見。
其次是姐妹情誼。相較于傳統古裝劇備受诟病的雌競,張巍更側重女性成長和女性互助。《一念關山》裏,昭節皇後是劉詩詩的 " 精神之母 ",不僅教她讀書寫字做人道理,還用親身經曆勸她不要深陷情網。劉詩詩曾經教導的手下金幫主,教會了她女子獨立處世的原則。
而《夢華錄》裏的核心人物趙盼兒、孫三娘、宋引章,既是好友也是事業夥伴。但如果說出身底層的三位女性互助還比較寫實,此後趙盼兒與皇後的情感聯結,就接近于跨越階級壁壘的天方夜譚了。
最後是患難愛情。普通的相知相愛根本不夠激烈,張巍筆下的愛情必須過命。《一念關山》裏的天星峽大戰,劉詩詩與劉宇甯直接背對背,這是一種将生命交予他人的終極信任。而當劉詩詩奄奄一息,劉宇甯直接過了一半内力。武俠世界的内力比錢好使多了,我們可以理解爲現偶裏霸總直接轉了一半股權。
《夢華錄》裏,顧千帆也多次救趙盼兒于危難。糊塗縣官要杖責趙盼兒,是顧千帆派手下阻止。酒樓大戰,也是顧千帆一腳踹開持刀匪徒。反正不管女主武力值、智慧值高低,頻繁被伴侶拯救是必須的,否則不足以顯出愛情之可貴、男主之可貴。
魔法消失在戀愛後
但無論如何,兩部古偶,劉亦菲和劉詩詩都頂着過去的光環打了一場翻身仗。兩人都在十幾年前的電視熒幕留下了不少經典形象,也都到了轉型困難快被遺忘的存亡之秋。冷不丁重操舊業,觀衆還是喜歡 " 熟悉的味道 "。
相較于清冷的小龍女、王語嫣,劉亦菲的趙盼兒走的是親民路線,甚至在前期有一點搞笑女風格。爲了迷惑渣男周舍,趙盼兒不惜以财力和色相爲誘餌。主動投懷送抱的那段劇情,看得硬糖君如坐針氈。那種刻意的風塵和活潑,加上濃妝豔抹,簡直讓天仙産生了莫名其妙的性縮力。
不過更切實的觀劇障礙,還是人類一旦真正開始戀愛,魅力就會消失。所謂出圈的 " 眼神拉絲 ",也就前期和陳曉暧昧時可看,後面完全到了泛濫的地步。遊個小船拉絲,劫後餘生拉絲,吃個茶點拉絲,任是劉亦菲和陳曉那樣的顔霸也叫人審美疲勞。劉亦菲獨創的膠水式演技,讓女主感情戲的層次單薄無比。和過去的冷美人相比,變成賢惠愛幹活兒的 " 四孩媽王蓉 " 并不能證明劉亦菲的演技取得了顯著進步。
一年後的劉詩詩也是如此。天選古人大概隻存在于路透,劇裏依然是天選 " 端妃 "。淡雅如菊的氣質仍在,演戲目光放空脖子僵硬的老問題也沒改。
尤其劉詩詩勾引劉宇甯生孩子的 " 床戲 ",完全可以和劉亦菲勾引周舍争奪 " 誰才是古偶圈移動的貞節牌坊 "。那一副鐵骨铮铮、凡心未動,我就是來執行個任務的感覺拉滿。而偏偏劇中所有角色,還要演出被劉詩詩撩到的表情,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演技考核。
不過也必須承認,劉詩詩是夠格完成孤傲女特工的,難以支撐的是戀愛腦部分。《一念關山》進入 20 集後,打戲減少戀愛劇情漸多。面對受傷的劉宇甯,房外踱步的劉詩詩想演出心疼、焦慮、念情郎,結果卻像肇事司機擔心傷者醒不過來得坐牢。
說是 85 花重回巅峰,硬糖君覺得更像是懷舊氛圍和美人濾鏡的雙重加持。二劉在努力姿态上有所表示,但具體呈現卻仍然得益于過去的底子。劉亦菲主打神顔,把每套妝造穿得美美的,就勝過不少小花。劉詩詩主打儀态和氛圍感,把角色的清冷拿捏住,已經成功大半。
錯位的觀感在于,當 85 花回歸古偶,與她們搭戲的男演員已經叠代了兩三波。雙方的表演體系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嵌合得不好就有較強的割裂感。這也是她們普遍顯得 cp 感不足的一個原因,真談起戀愛來,反而不如前半段互怼拉扯好看。
古偶的現代化升級
在張巍的早期作品《男才女貌》裏,女性話題就已很具時代特征。劇中,林心如糾結要不要當全職太太,而本來很拜金的曾黎最後狠狠拒絕了金主求愛。這麽直白的社會議題放在古偶裏肯定不行,但古偶有時反而更能流露出創作者的真實傾向。
《夢華錄》在叙事上想延續關漢卿在《救風塵》裏爲底層女性謀求平等幸福的反抗精神,但劇情改編卻恰好又背離了關漢卿的創作初衷。
劇中趙盼兒等人渴望身份被認可、努力向上的過程,本身就是在自我強化封建等級觀念。趙盼兒和宋引章以地位低下的樂籍爲恥,歌伎張好好則反複強調 " 以色侍人才是賤 "。趙盼兒們想要獲得更高的社會地位本沒有錯,問題在于她們心中已經把女性劃分爲三六九等,這就讓底層互助變得更像互甩閑話和底層傾軋。
這是一個骨子裏并不相信平等的追求平等的故事,創作者在新舊價值觀之間徘徊,造成了《夢華錄》的割裂感。而當妓女變成 " 雙潔 ",救風塵也就徹底變成了辱風塵。何況在面對真正的強權時,趙盼兒仍是需要被拯救的對象,這在本質上并未跳脫舊有的古偶模式。
《一念關山》也是如此。看得出編劇想通過昭節皇後對劉詩詩的灌輸、劉詩詩對公主的灌輸,來完成女性 " 傳幫帶 " 的價值傳遞和成長互助,但呈現方式卻是幹癟的價值宣教和激烈化的理論實踐。
昭節皇後讓劉詩詩 " 去父留子 ",這對于還沒品嘗過愛情滋味的她來說是難以理解的。她想要霸王硬上弓,卻因爲動心發現昭節皇後的告誡是純粹理想化的;劉詩詩教育公主要承擔社會責任,結果公主心灰意冷後直接把情郎給捅死了。要麽太過理想,要麽過猶不及。在《一念關山》的女性話語裏,存在明顯的理論與實踐脫節。女性角色們一方面不斷強調要自力更生誰也不信,轉頭就爲愛發電不管不顧了。
《一念關山》企圖以普通古偶之 " 實 " 去承擔大女主成長之 " 名 ",方法隻能是修改 " 設定 ",難免讓部分觀衆有 " 詐騙 " 之感。劇情前期設定劉詩詩角色戰力特别高,結果中後期戰役屢屢被劉宇甯搭救。
除了戲份争議,女性角色内心的突變也讓人猝不及防。此前的任如意一切以自己爲主導,愛上男主就原地變嬌妻。不僅變換身份幫男主團隊行事,還主動挑破小侯爺對自己的戀慕以利于和談。與真正的賢妻相比,劉詩詩就差把手裏的劍換成鍋裏的鏟,好去洗手作羹湯了。你若問是什麽改變了女主的事業心,不惜放下替皇後複仇的人生目标給男主喂血?導演會告訴你因爲 " 愛 "。
新女性究竟怎樣談戀愛?這是個古偶難題。《卿卿日常》那種直接說教固然讓人出戲,而《夢華錄》《一念關山》這種觸碰到深水區卻最終未能登堂入室的,也是當下作品的常态。
如果劇中宣揚的女性主義思想,最終淪爲一種僞而美的點綴,無法指向任何可行的道路或者穿新鞋走老路,古偶的現代語境升級就變成了消費陷阱。觀衆是聰明的,當讓他們感受到 " 你想兜售什麽主義給我 " 時,創作者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