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檔真的吵瘋了。
别的不提,豆瓣本瓣都要下場控評的陣仗,你見過幾回?
至于這場罵戰的主角。
還能有誰?
從卡司陣容就猶如一團疑雲的《無名》呗。
這部電影是我最早鎖定必看的賀歲檔——
不為梁朝偉、周迅,也得給闊别已久的程導幾分薄面不是?
然而,此作竟也是這幾日密集觀影途中,最讓我無措的。
我真的能理解程耳以及諸位演員在哪些方面下了苦功,讓《無名》顯得好看些。
但我是真覺得它不好看。
打着哈欠離開影廳時,我尚未察覺這種觀感具體的來由。
《無名》的 " 不好看 " 太模糊了。
它不似很多粗制濫造的垃圾,難看得毫無保留,以至讓我無從下手。
這也是所以說 " 無措 " 的理由。
一直回味到今天,我才恍惚 get 到——
它或許敗在了自欺欺人上。
詐騙?
《無名》實際上是賀歲檔裡最吃觀衆信任度的電影。
原因在于,它事前釋出的幾款預告片都太過含混,甚至連對白都沒有。
你隻能看到黑漆漆一片中幾位主演諱莫如深的神情,卻對他們在幹嘛不知所雲。
影片給出的少數信息點,首先是時代背景——
故事發生在抗日戰争時期,同時涉及我黨與反動軍閥的鬥争曆程。
是一部革命年代的諜戰片。
其次,則是這相當不友好的預告之後,冒出來的碩大 slogan ——
超級商業片。
言下之意,雖然預告玄乎,但是成品是很親民的啦。
是嗎?
電影開始半小時就開始打哈欠的觀衆心裡大概在罵娘,根本就不是啊。
我發現自己甚至很難以不劇透的方式把《無名》給你們介紹一遍。
因為它的劇情簡單到用一句話就能概括——
幾位主演或在明、或在暗,各自服務着所屬的集團。
可随着劇情發展,他們的身份 " 無間道 " 了一把,善惡大反轉。
對,就這麼個故事,程耳愣是翻來覆去講了兩個小時。
怎麼做到的呢?
靠非線性叙事。
程耳把時間線完全打亂,同時每當一場戲講到能理解的阈值時,他就會立刻切斷,另起話頭,窮盡把故事講得花裡胡哨之能事,看得我都疑心他是不是連個屁都能拐着彎放。
總之,在《無名》的前一個小時你基本很難把眉頭舒展開。
因為真的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而也是從這一手法的引入開始,《無名》注定也很難 " 商業 " 起來了。
要知道,商業懸疑片,往往會提供一個鈎子,引着觀衆懷抱好奇心不斷深入。
例如《無間道》,實際上從開場就已經挑明分屬黑白兩道的劉健明與陳永仁,是身份交錯的卧底。
它的 " 鈎子 " 并非身份機密,而是交換了命運的二人,在相遇後會産生怎樣的羁絆。
很有吸引力是吧?
可之于《無名》,這個鈎子就成了最後一刻,窮兇極惡的王一博拿槍指向同夥,自白 " 我也是共産黨 " 的一瞬間。
《無名》的故事幾乎沒有發展。
它在開頭隐藏了觀衆并沒有挂心的一個秘密,拖了兩個小時後解開了這個秘密,期間發生了什麼卻顯得毫不重要。
至少,不會比劉健明和陳永仁的碰撞讓人覺得重要。
因此說《無名》是個所謂 " 商業片 ",完全是不亞于《地球最後的夜晚》當年宣傳的史詩級騙局。
它本質屬于《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那種假懸疑真文藝片。
故事本身不咋地(程耳還比婁烨差很多),但是導演會用各種 " 高級 " 手法把它講出花來。
非線性叙事是其一。
其二,則是各種豐富的隐喻。
例如,電影裡不時閃現的 " 狗 " 的意象。
在空襲中發抖的流浪狗,在特務機構裡龇牙咧嘴的軍犬,顯然在暗示不同人的命運。
或成為喪家犬,或成為走狗,那個時代對誰都一樣殘酷。
還有,意味深長的王一博換領帶的一幕。
又顯然和 " 身份切換 " 的電影主題有關。
另外,程耳還親自補充了另一種解釋——
這也是王一博在為和梁朝偉做給日本人看的假戲做準備。
《娛理》
這當然也是一種電影的拍法。
弱劇情、強風格,王家衛等導演的片子還更典型。
但你要想,《無名》自诩的可是 " 超級商業 "。
一部商業懸疑片,最值錢的就是那個 " 鈎子 ",導演至于自己跳出來劇透?
我隻能這麼去理解:他怕觀衆沒讀懂他的花花腸子。
因為自欺欺人,所以骨子裡也泛着心虛。
被群攻的《無名》很冤嗎?
說實話,靠着觀衆的信任賺到票房,給出的卻是完全不符合人們期待的東西。原本大夥兒就圖一樂呵,結果反得被嫌棄不懂 " 藝術 "。
這哪怕不算詐騙,也真挺冒犯人的。
搏一博?
不過,前面講的内容隻能算批判貨不對闆。
畢竟我也承認,這 " 也是一種電影的拍法 ",未必就表明這電影難看。
此作讓我無所适從的,其實更在于演員。
更不怕死地講,在于博子哥。
當然,我從來沒期待他能演到梁朝偉、周迅的水準,甚至沒預期過他會超過大鵬和王傳君。
隻是,程耳又在宣傳期親自挖了一個巨坑——
話說到這份上,王一博的形象已經俨然是電影圈的新曙光,表現更足以狠狠把黑子臉打腫。
" 以充分的訓練、足夠的耐心、獨特的天賦,在《無名》這個電影裡,他為我們奉獻了近乎完美的表現。"
這是程導在湖南台春晚上送給博子哥的真摯評價。
可惜,前期吹得多兇,後期引來的非難也就有多狠。
在《無名》上映前,人們的一個期待點是,梁朝偉可能會再現《色 · 戒》中的易先生。
但實際我發現,他演的漢奸何某人是那種油滑的笑面虎式角色。
真正擁有易先生那種陰鸷、冷血氣質,在全片最具人物質感的,實際是王一博的角色。
——且别忘了, 他在結尾還有身份反轉。
這樣一來,這一角色的複雜程度也算是頂了天了。
那麼,向來算不上演技派的王一博挑戰這種難度的表現,究竟如何呢?
僅從我個人的角度看,他表現不算特别爛。
能在梁朝偉面前演到這個程度,也算他拼盡全力了。
但,他身上卻依舊出了兩個很大的問題。
其一,也即前文所說的,程耳吹得實在太玄乎了。
導緻觀衆在看成品時,必然有種直墜懸崖的落差感。
其二,則在于臉。
我們老談所謂 " 電影臉 ",但其實世界上并沒有絕對的電影臉。
例如王寶強、黃渤、葛優等演員,他們肯定不符合什麼高級審美标準。
但在沒得辯的演技面前,他們不會給你出戲的機會,你也沒立場嫌他們長得難看。
不過,世界上卻可能有絕對的 " 非電影臉 "。
且遺憾的是,博子哥在《無名》中的狀态,非常接近這個表述。
《無名》中最先出場的人物是梁朝偉和周迅。
這兩位自然不用說,哪怕對着鏡頭前放空,你也會慣性地覺得很有質感。
然而當第三位主角王一博露臉時,我卻聽到了影廳裡隐約的笑聲——
無他,隻因這種橫向對比實在太直觀。
浮腫的他翻起三白眼的樣子,多少是有點出戲。
先聲明哈,我沒有攻擊王一博醜的意思。
之前線下見到他本人時,還覺着他真人帥得蠻突出。
但是,他的狀态卻不是很适合大銀幕,至少不會适合光影苛刻的《無名》——
當光在人的骨骼輪廓上遊走,任何問題都會被無限放大。
這種不貼臉的尴尬,都不是靠演技就能彌補的。
表現便是,你明顯能感覺到他用了氣力,卻在他空洞的眼神和僵硬的面部肌肉間,解讀不出任何情緒。
臉能不能順暢地表情傳意,才是一張 " 電影臉 " 真正的門檻。
尴尬的是,包括新人張婧儀和一向被嘲演技稀爛的江疏影,竟都頂住了考驗。
長得毫不 " 電影臉 " 的大鵬演的陰險漢奸,甚至好到讓我驚喜。
眼下我們談的,其實是标準的問題。
如果标準是王一博的個人事業,那《無名》搞不好還是他的生涯最佳。
畢竟攀得上一個有兩把刷子的導演,哪個演員要是不進反退,都是值得杖斃的。
然而,以一部電影的整體效果來看,博子哥很不幸得為這 " 不好看 " 背部分鍋了。
他的戲份可是比梁朝偉還多啊。
再想想,連眉頭都是戲的周迅,在此作中居然隻能當陪襯。
開頭結尾,最大的作用是在咖啡廳和博子哥複現某奈兒廣告大片。
我對貴圈有時真挺不解。
超級文藝病?
其實說到底,我對《無名》最大的期待來自程耳。
然而到今天,我對它最大的意見,也成了程耳。
如果說文藝片導演往往給人一種笨拙、不善言辭的刻闆印象。
那麼程耳屬于劍走偏鋒的——
他表達欲似乎極其旺盛,卻依舊笨拙不減。
以他的名義在知乎發出的一篇回答,稱《無名》就是為了服務 " 審美趣味比較高 " 的觀衆。
很明顯有種拿品味按頭觀衆買賬的意思。
雖然後來程耳本人澄清了這段文字不是他本人所寫,但網友對這位小有名氣的導演,顯然已經産生了負面印象。
甚至還生出了諸如 " 程耳發瘋 " 等犀利話題。
再然後,引起讨論的是程導自己的一篇随筆。
他以和電影一樣雲山霧繞的筆觸寫下了一些近日的感想,既有對近來争議的隐晦回應,也有對電影藝術的思考。
然而,對文藝過敏的網友隻想送他一句戲别太多。
某種程度上,網友所說的有一定道理。
程耳确實說了太多。
即便撇開這些對自己的辯解和反思,他反複發布的那些 " 官方解讀 ",也屬于創作者的大忌——
當一個導演把解說的活兒都幹了,就等于是在限制觀衆的解讀權,甚至建立某種獨家解釋。
顯然,程耳和大衆的溝通出了問題。
原本一部電影就應該是完整的表達,但他一直在不斷介入大衆和電影的交流,仿佛生怕我們哪裡沒看懂。
問題是這一點不讓人覺得貼心,隻會想問:你在教我做事?
一邊承諾了作品的優秀,一邊又不得不用嘴彌補電影表達上的不足。
這才是《無名》最深刻的自欺欺人。
讀到這裡你應該不難發現,這部電影在許多環節都是割裂的。
他們越談突破,就越凸顯出自己其實沒有做到突破。
結果就是原地尴尬。
電影裡我印象最深的,是王一博結束和梁朝偉的纏鬥,鼻青臉腫地複活的一幕。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程耳在這裡配了一首很出戲的配樂——
莫紮特的《安魂曲》。
這是許多歐美電影屢試不爽的經典配樂,因為它帶着強烈的宗教氣息,又氣勢雄厚,很适合用在宏大的悲劇場面。
然而,在一部主講共産主義事業的電影裡,這首曲子的插入真的有種謎之荒誕。
就好像這個導演講了一個多小時無産階級革命,最後一刻暴露自己才是個小資産階級 ……
另一處割裂,相信你若看過電影也會印象深刻——
有一個廢墟場景,曾閃現了一隻哀嚎的羔羊。
嗯,又一個典型的西方電影元素。
羔羊在《聖經》裡代表受難,也是 " 救贖 " 母題的常用象征。
《沉默的羔羊》也用了這一宗教隐喻
當然,程耳解釋過這隻羊是誤闖片場的,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這回我倒是信他的。
這隻羊仿佛就是天注定來給《無名》添最後一塊磚,砌成又一棟程耳式的華麗大廈的。
可你說華麗這個詞,和 " 無名 " 英雄的史詩有關系嗎?
我隻能歎息。
《無名》的不好看,可能是從第一步就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