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頭就拍 " 主角之死 " 的作品我們見過不少,但挖出了這麽大一個 " 坑 ",Sir 還是第一次見:
劇集的第一個場景。
月黑風高,我們的主角被吊在了一棵枯死的胡楊上。
你以爲下面是倒叙,講述主角是怎麽死的?
不。
下一個鏡頭,有男人開車經過發現了她身邊的包裹,想看看有什麽可以撿漏。
但女屍。
突然,活了過來!!!
陷阱?
詭計?
還是 …… 詐屍?
讓人意外的是,劇集并沒急着解答這個問題,它的下一個場景,已經是 " 一年後 " 了。
這膽子,也忒大了!
爲什麽這麽氣定神閑?
後來我們知道,這開頭的所有細節都會成爲伏筆,就看她在包裏發現的那幾個物件:相機、獸首黃羊,日後都将主導着故事的發展。
而 " 死 "。
也是我們打開這個奇幻世界的一把鑰匙。
沒錯,這段時間讨論度最高的劇——
西出玉門
主演,倪妮、白宇。
導演之一,蘇照彬(《雙瞳》《三更》編劇,《劍雨》《詭絲》導演)。
改編自尾魚(《司藤》原著作者)的同名小說。
熟悉尾魚的讀者都知道,她的小說,有一個特别突出的特點,就是 " 當代奇幻 "。
在奇幻劇紮堆的如今。
把場景放在當代,能行嗎?
Sir 一口氣看了 10 集。
卻發現,原來劇外的 " 闖關 ",并不比劇内的 " 冒險 " 容易。
01
簡單來說,《西出玉門》是探險類型,一群人踏上未知之地的冒險之旅。
但不同的是。
在《西出玉門》裏,他們遇到的,是 " 另一個世界 "。
玉門關。
古代連接絲綢之路的重要關隘之一,王之渙有詩 "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說的就是關内關外的差異,那是一片蕭條之地。
但如果,設關的原因,另有目的呢?
Sir 說的不是《長城》那種抵禦怪獸的作用,而是說,其實關外一直存在着一個神秘的平行世界,但我們并不知曉呢?
而這,就是《西出玉門》的大體世界觀。
故事說的是一個 " 探險小分隊 " 的 " 出關 " 之旅。
葉流西(倪妮 飾),就是開頭我們提到的那位 " 吊死 " 在樹上的女人,她 " 複活 " 了過來,但 " 鋸齒狀失憶 " 了,于是根據相機裏的線索,找到昌東(白宇 飾),一起進入海龍堆,尋找身世之謎。
但他們在沙漠的第一個晚上就發生了怪事。
先是跟随而來的文玩商人肥唐(趙達 飾)外出小解時,忽然被什麽纏住了腳。
被拖行了十幾米。
後是葉流西和昌東在夜間醒來,發現帳篷上居然出現了神秘的皮影戲。
更離譜的是。
他們遇到了灰八一夥人,這群人在一個沙暴之夜發現了一個漢代的棺材,但神奇的是,這個棺材裏裝的不是屍體也不是文物,而是 9 張真人大小的唐代皮影。
而第二天。
所有的東西,突然消失了!
什麽情況?
有鬼?
其實,劇裏已經給出了很明顯的線索,那就是他們在開棺時,沙漠裏傳來的那段女人的聲音:
钰門關,詭門關
出關一步血流幹
你金屋藏嬌自快活
哪管我進關淚潸潸
在這玉門關中,其實存在着另一個空間," 钰門關 ",它通往不是無邊無際的荒漠,而是一個平行的異空界,那裏有異獸,也有保留着傳統等級制度的各方勢力。
而葉流西。
正是活動在這兩個世界,運送物資的 " 送貨人 "。
是的。
長久以來,人類的世界和這 " 平行世界 " 存在一個關口,并維持着一定的穩定,但關内關外卻不能輕易互通,所以關内也流傳着歌謠," 钰門關,詭門關,出關一步血流幹 "。
有時是風暴。
有時是奇觀。
就拿柳七(杜玉明 飾)來說。
有一次,他出關時發現了一個車隊,有 9 輛貨車那麽多,一輛輛地停在了路邊。
可他走近一看。
車上下來的,居然是個皮影人。
吓得他掉頭就跑。
原因,可能正是由于沒有 " 關外人 " 能進得了關,所以他們隻好用幻術操控皮影人來進行貨物運輸。
但問題是,既然葉流西能在關内外送貨,那如此重要的人物爲什麽會 " 死 "?
這和昌東又有什麽關系?
Sir 不劇透。
隻能說,這個故事的大幕,才剛剛被拉開一角。
02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樣的故事,放在民國不也行?何必要把背景放到當代?
Sir 覺得,這恰是這部劇有意思的地方。
從一開始我們就發現有别于以往探險題材的特質,它的人物,特别具有 " 當代性 "。
就拿昌東來說。
常規探險題材的男主一般都有傳統的 " 堅毅 " 特質,他們或許有着一些小毛病,但往往都是做事堅決、毅力驚人,但昌東呢,劇集的第一場戲,一次事故," 害死 " 了十八人,爲此他隻能隐姓埋名,假借着另一個人的身份活着,還爲自己立了個牌位。
他是在逃。
你可以說他懦弱,可以說他在贖罪,但 " 逃避可恥但有用 ",這不也是當下很多人的人生寫照?
有意思的是。
男主昌東,這種身背大恨的内斂與痛苦,對于演員白宇來說,是駕輕就熟。
他可太适合這種人設了。
心願未了的不甘,咬牙切齒的委屈。
很容易讓人代入。
但更重要的是葉流西。
這個 IP 的靈魂人物,她幾乎是整個懸念的題眼。
這是個什麽樣的人?
開場就被 " 吊死 " 在枯樹上,但是又離奇 " 複活 ",醒來後記憶出現了紊亂,忘記了自己從哪來,要到哪去,可是又沒有喪失生活技能——
開車,打架,做買賣,賣瓜,烤串,剁肉,當服務員 …… 啥都會。
不僅能混正經行當。
連不正經的行當,也鼎鼎大名,甚至到了灰八這種混迹西北的狠角色,都忌憚三分,要繞着走的地步。
一個場景。
昌東終于找到葉流西時,發現她是一個賣瓜小販,但你細看她這一身裝扮:
牛仔帽,軍大衣,墨鏡,手上拿着時尚女郎的雜志。
背後停着小破面包。
再往後還有年代感十足的二八大杠。
簡單來說。
她就是一個不拘泥于任何規則,渾身上下寫滿了自信的現代女性角色,可以性感,也可以豪放,可以無畏,也可以示弱。
一個字:
飒。
這簡直是爲倪妮 " 量身定做 " ——
有這麽一幕。
昌東和葉流西他們第一次遇上灰八,昌東下車交涉不成,葉流西決定先發制人。
你看她從車窗持刀鑽出來樣子:
按照原著的說法就是一句話——
比起灰八,她更像劫道的。
但隻是 " 飒 " 嗎?
實際上。
表面看是一種自信,比如毫不自謙,全身上下都是優點,随便一截都是大片。
但一個細節設定,紗布。
葉流西弄傷了腿,昌東主動抱她,幫她包紮。
在後邊,她一次次地揭開紗布檢查傷口。
" 挑釁 " 昌東。
所以。
不論是主動暧昧也好,還是撒潑打滾式的耍性子也罷。
嚣張的保護色之下,倪妮敏銳地演出了葉流西在情感上的那一層 " 弱 "。
不止是愛情,還有迷茫。
所以你看。
一個是逃避之下的不甘,一個是飒爽之下的迷茫,這樣的人物特質,顯然是當代人更能共情的。
它拍的,或許就是 " 我們 "。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西出玉門》拍的,其實就是兩個同樣失去了 " 過去 " 的人,如何抱團取暖,重新找回他們的自我。
對于昌東來說。
他要找回的,不僅是那 18 具屍體,更是曾經的自己,那個 " 無所不能 " 的沙獠,可以靠一己之力幫助很多人的 " 自信 "。
而對于葉流西來說。
她要找回的,也不僅僅是自己的身份,而是更深層次的 " 自我價值 ",沒錯,她看似無所不能,在任何環境都能生存下去,但到底是什麽造成了這樣的她呢?
忘了自己曆史的人,是殘缺的。
于是他們互相幫助,共同進退,本質上,都是爲了 " 找到本我 ",而這,才是解決這個世上一切問題的基礎。
畢竟。
我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做個 " 記憶消除者 "。
但。
第 10 集裏,卻出現了這麽一個場景。
兩人在白天終于看清楚了那個棺材上的字,上面寫的是 6 個字:
流西骨,望東魂
流西,是葉流西?
那望東是?
" 骨 " 和 " 魂 " 呢?
共同犧牲?
自相殘殺?
這件事的背後。
或許,還存在着一個更大的陰謀。
03
回到開頭,爲什麽 Sir 會說,這同樣也是一次現實世界的冒險?
不是因爲它很有代入感。
而是拍攝這樣的劇集,本身就是 " 大膽 " 的。
比如說 " 恐怖感 "。
在當今,一部面向全年齡段的劇拍出恐怖感,肯定是不行的,但問題是,這部劇的導演蘇照彬是一個寫過《雙瞳》,拍過《詭絲》的恐怖片好手,那麽該怎麽處理?
于是你看,在畫面上,它是降低了恐怖氣氛的渲染——
就拿半夜見到皮影人這個場景來說,你會發現,這個場景與其說恐怖,不如說 " 奇幻 "。
但與此同時。
它又通過台詞,讓人頭皮發麻——
比如後來葉流西對昌東說的那個鬼故事:
其實在那個男人的身後
一直有一個人
說到底。
這其實是在已有的條件下,努力開拓邊界的嘗試。
當然。
這樣的嘗試帶來的效果見仁見智,就像劇的前幾集,以男女主角的關系作爲主線,而不急着 " 入關 " 給觀衆帶來視覺奇觀的做法一樣,有人受用,也有人不滿。
但 Sir 覺得。
至少它在類型和題材,甚至風格同質化的今天,它在試圖去改變一點什麽。
包括塑造了一位符合當下意義的 " 女性形象 "。
挺大精力放在男人身上
無不無聊啊
要是我
我就去稱王稱霸
要知道,這句台詞,已經是 7 年前寫的了,但現在能真正稱得上 " 塑造好女性角色 " 的劇,其實也并沒有多少。
盡管困難重重,但還是把現實社會的 " 輿論 " 等元素呈現出來。
那麽問題來了。
爲什麽如此艱難,創作者還非要死磕這個題材?
他們完全可以去選擇另一個更熱門的,也更容易呈現的故事,就像市面上大多數 " 探險 " 題材的劇集一樣,抓一波 " 新鮮感 " 的流量就跑。
Sir 在豆瓣上看到了這麽一條評論:
尾魚世界裏整體還原度最好的一部
夢回高一深夜看書的日子了
沒錯。
有些事很難,但如果沒人去做,就永遠不可能有進步。
把一個 " 當代世界 " 的故事呈現出來,并不隻是讓這個故事有更多的代入感,而是在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事件中,當我們經曆了一番詭谲奇幻的旅程之後,會尋找到一定程度的安定感。
故事不僅僅是故事。
更可能是你我每天都會經曆的現實。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
作爲一部 " 當代奇幻 " 劇,《西出玉門》顯然給大家帶來了一種新鮮與驚喜感。
它屬于這條賽道上搶跑的選手。
表面上,它腦洞大開、懸念叠出,創造出了一個延續了幾千年(想想那首歌謠裏的 " 金屋藏嬌 " 典故),并立足于當下的 " 新世界 "。
骨子裏,它所說的,卻還是人,當下的人。
這也是 Sir 能夠一直追下去的原因。
但。
相比較它在當代奇幻題材上的探索,Sir 更欽佩的是他們的勇敢——
畢竟,在這樣一個還不夠成熟的大環境裏,敢于冒險,而不是甘于平庸,就已經值得給它點個贊了。
我們缺的不是流量,而是一種态度。
就像原著裏描述昌東心态的那句台詞:
這又怎麽樣呢?
嬰兒呱呱落地,還得學說話走路,人長肩膀,是要負重,長腿腳,是要前行。
他可以停,但不會癱。
我們希望。
繼續前行的人,不甘心 " 癱 " 的人,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