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來源于華夏基石 e 洞察 ,作者苗兆光
演講:苗兆光 華夏基石高級合夥人、副總裁 ,首席組織與文化專家
來源:華夏基石 e 洞察(ID:chnstonewx)
大裂變與聚合時代,一切皆需要啓迪新思想。2023 年 10 月 27 日,第十屆華夏基石十月管理高峰論壇在北京舉行,本屆論壇主題《裂變與聚合:矽基文明時代的管理重構》,著名金融學家吳曉求教授、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教授、著名管理學者彭劍鋒教授、吳春波教授、黃衛偉教授、孫健敏教授、施炜博士,以及華夏基石首席專家苗兆光、夏驚鳴、張文鋒、郭偉等出席了論壇并做了主題演講,論壇當天 800 位中國企業家群英荟萃共襄思想盛宴。華夏基石 e 洞察将陸續推發本屆論壇的系列演講文章,今日推發苗兆光博士的演講實錄。
朋友們,下午好!
今天大會的主題是 " 矽基文明下的管理重構 ",前面的嘉賓們不約而同地把演講重心放在 " 重構 " 上,爲什麽 " 重構 " 如此重要?企業把組織能力、管理體系建起來,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就像蓋樓,現在環境發生變化了,對樓房抗風、抗雨、抗震的能力要求不一樣了,如不解決,樓房就會出問題。企業的組織與管理體系也是一樣,一旦環境發生變化,可能以前的管理體系就不适應了。這是我們面對的重要問題。
我們現在的管理體系到底應該以什麽爲假設?這是這些年管理學界、咨詢界、企業界讨論比較多的問題。
1
四種不完整的管理假設
我們到底以什麽假設爲基礎呢?第一個假設:" 不确定 "。這是前幾年提得特别多的一個問題——環境變得越來越不确定。我們的組織體系和管理體系應該能夠應對 " 不确定 ",但今天的嘉賓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講過 " 不确定 "。爲什麽?很多時候我們以前談的不确定,是我們内心不願意接受。比如說低增長,比如說原來看到的機會,現在不是機會了,這其實是意味着環境已經發生變化,你認爲的 " 不确定 ",隻是因爲你内心不接受而已。全球化的時代在改變,高增長的時代在改變,遍地是機會的時代在改變,這些都已經是我們必須接受的、" 确定 " 的東西,而不是 " 不确定 "。
第二個假設:" 逆境 "。今天很多老師提到一個詞—— " 逆境 ",但是 " 逆境 " 更多偏向于個人化的體驗。其實,我們很多企業的管理思潮是被大企業牽動的,跟大企業共情,比如華爲在談 " 逆境 ",那我們也都在談 " 逆境 "。但是 " 逆境 " 更多的是表現在個體上,而不是整體,你的 " 逆境 " 很多時候是别人的 " 順境 ",處理不好的 " 逆境 " 是威脅,處理好的 " 逆境 " 就是機會。所以," 逆境 " 是個相對的概念,不應該成爲我們對環境的假設。
第三個假設:逆全球化時代。現在很多人在談逆全球化時代,動不動談 " 脫鈎 ",尤其是做海外生意的,受到很多阻礙。但我們看大趨勢,仍然可以相信 " 脫鈎 " 隻是在一定範圍内的,畢竟這個世界的分工使每個經濟體建造了獨立的能力。我們中國的制造業已經形成獨特的優勢,很難徹底 " 脫鈎 ",我們有理由相信,所謂的 " 脫鈎 ",一定會被限制在某些領域内。所以,逆全球化不完全對,有些領域裏仍然是全球化。
第四個假設:矽基,或者數智化文明。最近我讀了一本書——《創新的起源》——很受啓發,書裏說盡管我們都非常喜歡 " 颠覆式創新 " 這個詞,自從克裏斯坦森出了《颠覆式創新》這樣一本書被互聯網爆炒以後,我們都把 " 颠覆式創新 " 這個詞挂在嘴上,但事實是,《創新的起源》的作者研究了曆史上很多案例之後,發現沒有一項創新是颠覆式的。比如燈泡在發明的時候,第一個燈泡可能隻能燃燒 5 分鍾,後來不斷有人用新技術、用新材料繼續發展,最後變成燈泡。所以,任何一個時代的創新都不會颠覆式的。盡管 ChatGPT 來勢兇猛,我們仍然會發現,企業還是有足夠的時間通過學習來适應,獲得生存能力。
上面列舉的四個假設,都有某種道理,都描述了環境部分現象,并非企業面對的最重要環境變化。
2
大建設周期結束了,
是我們面臨的正在發生的最大現實
那我們的假設應該怎麽更新?我們怎麽應對未來的環境?未來又應該是什麽樣?而預測未來又非常難。德魯克說過一句名言——" 我從不預測未來,我隻望向窗外,看看那些已經發生的未來 "。
我們現在 " 看看哪些未來發生了 "。今天的論壇主題出來以後,這是我考慮最多的問題。我們看到最大的現實,是我們國家的大建設周期結束了。所謂 " 大建設周期 ",就是我們改革開放的時候,西方在技術、市場、經濟上高出我們一個很大勢能,當我們一開門,大量的技術、資源流過來,我們一直在追趕當中去發展。什麽叫在 " 追趕中發展 ",就是有現成的東西去模仿,用較低的試錯成本搞建設,而且這種建設幾乎是在白地上。比如說原來我們的住房都很簡陋,起碼每個家庭都要有住房;以前大家都沒有車,起碼大家都要有車;醫院的基礎設施以前都不完備,醫院裏沒幾個檢驗項目,現在都要建,這是所謂的 " 大建設周期 "。在追趕的過程中,我們的企業想得也很簡單,美國有這個,我們也要有。當然,這種追趕帶來了巨大的機會,我們看到這麽多機會,怎麽辦?可以生吞活剝地先拿過來。所以,在這個大建設周期裏,我們形成了路徑依賴和管理體系,比如說做管理的時候,大家都習慣于對标,爲什麽?因爲有了标杆,才想去對标,如果沒有标杆,拿什麽對标?而現在進入穩定發展期,大家都有房子了,房地産行業應該怎麽辦?大家都有車了,汽車行業怎麽辦?醫院各種大項目的檢查都有了,我們應該怎麽辦?這是我們遇到的主流問題。
在這個主流問題下,以前是 " 人有我沒有 ",隻是離人家遠,技術、資金不對你關門,而現在開始有限制了,市場上開始有壁壘了,市場上新的窪地開始産生了,系統性的機會沒有了,隻有結構性機會,這是我們面臨的變化。所謂的數字化帶來的新機會很難補上原來喪失的機會,這是我們遇到的問題。而我們企業真正遇到的主要問題都是基于這種大環境的變化,其他的隻是調節變量,很難與這一趨勢相比。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管理怎麽調整?
我看到一個案例,日本的曆史上有個 " 戰國三雄 ",有一個牛人叫豐臣秀吉,豐臣秀吉在日本曆史上是很有影響力、很有地位的人。有一位管理學家分析豐臣秀吉的成敗,他認爲豐臣秀吉的成功主要在于面對機會的時候,領導的意志是堅決的,加上将領有很強作戰願望,所以得了天下。豐臣秀吉人到中年的時候,他的上一任領導織田信長被刺殺了,就給了他一個機會,打出一面大旗——爲織田信長報仇,設計了一個特别牛的機制。豐田秀吉手下的将領作戰願望特别強,有一天豐臣秀吉打下一個城池,給将領分完獎賞以後,第二天聽說一個消息,下面的将領把得到的所有賞賜都分了,豐田秀吉問将領,我給你的賞賜都分了,你圖啥啊?這位将領說,因爲我知道,我把錢給他們,他們的作戰能力更強,明年就可以搶到更多的地盤,就可以得到更大的封賞。這是算大賬,算長期賬。大家對于未來有一個極強的作戰願望,這種機制的力量把人催促起來。
豐田秀吉爲什麽失敗了?他把日本統一以後,遇到最大的問題是将領的作戰意願還在,而機會沒了,因爲仗打完了,地盤都分了。這個時候豐田秀吉遇到一個問題——怎麽解決這些将領們的作戰願望?有人給豐臣秀吉出了一個主意,不應該再用打仗的方式去激勵大家,應該用經濟建設上,按照經濟建設的邏輯來重構管理體系和人員結構。但關鍵是現在的将領隻會打仗,不會發展經濟。所以,豐臣秀吉選擇了繼續向外擴大,對朝鮮宣戰,對中國宣戰,後來被大明攔住了,就失敗了。所以,當環境變化的時候,豐臣秀吉沒有及時調整自己的組織理論,導緻了他的失敗。
3
大轉折背景下的六個管理假設更新
那麽,對于我們來講,環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我們應該怎麽更新企業的管理理論?我認爲有六條内容需要更新。
第一,從增長即經營到超越增長的追求。
在過去若幹年,大家所遵循的原則是,經營等同于增長。比如到哪個企業,如果你不讨論增長,人家就認爲你這管理專家不是實戰派,是理論派,不接地氣。企業的組織和管理原則是圍繞着增長來的,每年大家先讨論市場的增幅,資源配置要圍繞着增長的機會來展開,即使分享也是增量分享,所以,長期以來造成越是機制做得好的公司,越是增長依賴型的公司。而在當前的形勢下,很多企業的問題就出現了:當增長沒有出現那麽大空間,但仍然把大量資源配置到增長的時候,配置資源沒有帶來市場結果,利潤出現惡化,而且資源被短期配置,看不清長期的機會,長期的機會就很難等同于增長。
在現在的環境下,很多機會不再顯而易見,機會要用更長時間來評估,企業必須依據實實在在的能力去獲勝。在讨論企業第二增長曲線的時候,會發現第二增長曲線甚至超越現在的戰略周期。我們現在學 BLM、學華爲,一般是三年滾動戰略,但會發現這裏面的變量都在五年、十年以上。所以,在依據增長配置資源的時候,會發現理論不能支持現在面臨的矛盾。所以,對企業來講,第一個轉型就是在增長之上還有什麽目标,比如真正驅動力的是社會問題,而行業本身未必能解決客戶痛點的問題,甚至對客戶長期價值的洞察。所以,企業應該在增長之上完善理論。
第二,從以競争爲基點轉向以顧客價值爲基點。
我們知道,在戰略理論裏有個戰略三角形,所有的戰略無非是在三個關系當中博弈:打敗競争對手,滿足客戶要求,提高自己的能力,三位一體平衡戰略。我們在過去若幹年,大多數企業的戰略基點是以打擊競争對手爲前提的。與增長即經營同樣的一句話——市場份額即戰略,很多企業都在把搶市場份額當戰略,而搶奪市場份額的本質是打擊競争對手,讓競争對手無法滿足規模優勢。所以,大家看看暢銷書," 打勝仗 " 這類專題很容易暢銷,這背後是根深蒂固的競争觀。
在這種觀念下我們就會看到一個現象:在很多行業打的都是資源消耗戰,競争就是拼消耗,開局就是内卷。當企業面臨的機會是行業成長的時候,這種策略是對的,隻要搶到了市場份額,就搶到了市場紅利。當市場穩定的時候,我們何以超越競争對手,超越内卷?所以,所謂的戰略升維,就是要以打擊競争對手爲基點,轉向以創造顧客價值爲基點。把顧客價值作爲第一變量,把競争視爲幹擾因素,作爲第二變量。
第三,從分好錢到創造歸屬感。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與增長即經營、份額即戰略并列的還有一句話:分好錢即管理。大家都聽說過,華爲任總說過一句話,錢分好了,問題就解決一大半了。這成爲過去若幹年企業裏面管理的重點,有很多人專門研究如何分錢,結果企業的錢沒分好,賣 " 分錢方案 " 人掙到了錢。其實,當機會充裕的時候,作戰欲望就是第一變量。我們知道,分錢的基本邏輯是在增量中分錢,但當市場受阻的時候,我們遇到了挑戰,激勵成本越來越高。中國企業在人工成本上已經很高了,單純在這裏面創新,空間已經很小了。創造價值的張力不夠,很多人是因爲錢來幹活的,而當你回歸創新、回歸價值的邏輯的時候,爲錢而工作,動力就不夠了,我把這種升維稱之爲創造歸屬感。企業真正的動力來自于員工願不願意對企業的成功承擔責任,這來自于歸屬感。尤其是在民營企業裏,缺乏歸屬感是一個很主要的矛盾,怎麽去創造歸屬感?即便是私營企業,公司仍然是公共的。尊重、成長、公平公正的環境,應該是在分錢之外所要升維的問題。
第四,從移植到基于價值的引入和創造。
以前我們企業做管理并不複雜,且不論研發、技術等,看看企業的職能部門都是怎麽導入管理的?幾乎都是外部引入管理的,看看華爲怎麽搞,美的怎麽搞,管理大師們怎麽講,就拿來然後導入到公司,是從外部推動内部的管理。這導緻我們過去的管理成效并不大。
現在引入管理的時候,還是要基于價值的引入和創造。管理的合法性不能來自于外部,一定來自于經營者對經營的覺察上:内心是不是認爲這麽幹能帶來成果。這是我認爲的在企業内部要起的關鍵性變化。任正非老爺子講過很多管理金句," 先僵化、後優化、再固化 ",但實際上很多企業 " 先僵化 ",就真的 " 僵化 " 了。管理是用來創造價值的,不能創造價值、提升價值創造能力的管理毫無意義,企業要先評估自己要什麽,然後到外面取;而不是看到外面有什麽,往企業裏面塞。
第五,從追風口到重管理。
一個企業的利潤結構裏包含着有三種利潤。第一種利潤:風口利潤。來自于機會,隻要踏進去了,就能賺錢。什麽叫機會?就是即便做得不怎麽好,也能賺到錢。第二種利潤:經營利潤。什麽叫經營利潤?就是在機會窗産生的時候,利用時間差提前做了布局,比如提前獲得了有效率的渠道,提前獲得了被低估的資源,那就能賺到錢。但很快就會發現,随着行業競争的持久,風口遲早會關閉,經營要素的占有也很快被别人補上。第三種利潤:管理利潤。所謂管理利潤,我看到的同一個機會,我比你響應快,我看到同一個産品,我做的品質比你好,成本比你低,就是在實現的能力上比你強。華爲的厲害之處就在于,跟你看到同樣機會的時候,它管理的精準度比你強。我一直認爲華爲對中國企業的貢獻其實是重視管理,它會把管理當成企業最重要的一門技術來抓,所以,華爲的技術積累就會很高。
第六,從談組織到建組織。
我發現,我們中國的企業家 " 談 " 管理的比西方多," 談 " 組織的也多。我們看喬布斯的傳記,都在想怎麽搞 iPhone 上,而我們都在講把能力建在組織上。但大部分企業在建設組織上仍然不得要領。組織的實質是什麽?第一是超越個體,要比個體簡單相加更有力量;第二是跨越時空,前人想明白的事情,後人不需要再重新想一遍,所有人都立足于創造,而不去做過去已經幹過的事。組織裏怎麽搞定市場,一定是少部分人先知先覺,多數人把少部分想明白、做明白的事持續做對。華爲早年建組織,用的是笨辦法,把明白人形成的經驗總結成方法、流程、工具,而後來的人用了流程,用了模闆,就得到了前人的賦能,組織能力是這樣産生的。
現在是智能化時代,互聯網企業思考這個問題就變得簡單了,認爲一個企業的組織有三部分構成。第一:濕件,就是人的頭腦;第二:軟件,就是工具、模闆、流程、方法。第三:硬件,構建一個組織需要硬件的投入。而現在矽谷企業認爲,組織的真正能力應該建立在軟件系統上,因爲硬件競争對手可以獲得,人也可以獲得,隻要出足夠的錢,你的人就不是你的人,而軟件系統包括流程、模闆、工具、信息化系統、管理體系等。
最後,我想說,與動物相比,企業更像植物,無法逃離環境;要想活下去,唯有對環境保持敏感,适時做出調整,才能在任何環境下都保持生長力。
謝謝大家!(本文完)
點贊關注管理智慧視頻号,
第一時間獲取更多原創商業管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