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埃隆 · 馬斯克傳》中文版圖書上市後,很多人在了解了馬斯克涉足的各種前沿科技領域後,可能會有這樣的疑問:太空移民真的可以嗎?我們真的可以成爲星際生物嗎?腦機接口的未來是怎樣的?人工智能會不會威脅到人類的存在價值?
帶着這樣的問題,10 月 17 日,喜馬拉雅和中信書院聯合主辦了一場對談——創新者如何改變世界,邀請到了華大集團 CEO,《生命密碼》系列圖書作者尹烨以及大觀學者,《樞紐》《溢出》的作者施展老師,兩位老師從《埃隆 · 馬斯克傳》這本傳記出發,從各自擅長的領域入手,深入探讨了這個問題,以下是對談實錄,希望對大家有所啓發。
主持人:我注意到,前段時間尹烨老師在一個論壇上提到,比起紮克伯格的元宇宙,您好像更關注馬斯克的太空探索,要不您給我們展開聊一聊吧。
尹烨:去年紮克伯格元宇宙大火的時候,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比較忽悠的。我當時最受不了的是,全社會都被他帶着走。那個時候變成了美國人在講什麽概念,我們就都跟風,甚至高校以及很多地方政府都開始跟風建立了元宇宙學院。劉慈欣講過這麽一句話:" 當我們的肉體還不能離開地球,但是思想卻陷入到了一個無窮的虛拟世界裏的時候,這對人類不是好事 "。有點像,如果大家每天都刷短視頻,我們就完蛋了。
一個基本的問題是,總要有一批人是要去仰望星空的。很多人說,哎呀飯都吃不上了。我說,其實仰望星空的反義詞不是腳踏實地,仰望星空的反義詞,是不允許你仰望星空。我們現在要創造大量的機會,讓有更多同志們能夠去仰望星空。其實如果你去看馬斯克,他在少年時期大量閱讀,這是一個極好的習慣。他的這個讀書量,當年蓋茨都講過,一年都是幾百本書,至少是這麽一個量。
那麽你會發現他對宇宙觀的理解是來自卡爾 · 薩根,然後他對于人工智能的理解是來自于亞瑟 · 克拉克。基本上他講到的内容,比如人類是矽基生命的先導,我要成爲多行星物種。美國的科普大師們早就在六七十年前就講過了,他看的就是這些讀物,實際上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又堅定地按照巨人指向的方向,第一性原理,向前去推進。
他最核心的内容是我們不甘心隻困在地球上。現在地球最大的問題是地球可以沒有人,我是做生命科學的,我太明白了,我們經曆了五次大滅絕,人類才走到今天。
其實從哥白尼到伽利略,我們已經知道我們已不是宇宙的中心了,但我們可不可能成爲一種精神的中心。人類的愛,人類的美,人類的這種人文主義,人文精神能不能在宇宙中去廣爲流傳?這其實是包括馬斯克在内,也包括中國航天在内的,大家都想要找的一個答案。
我們想要一個備份,如果都沒有備份了,那地球就是一個小小的點,這個小小的點哪天如果不在了,實際上我們人類所有的努力就化爲灰燼了,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如果有人能推十年,那麽 100 代人可能就能推出 1000 年,那這 1000 年給我們省下的時間,可能在人類更長的曆史上,它是個很了不起的事情,畢竟人類擁有科學僅僅 500 年。
主持人:我覺得剛剛我們談論的,其實是一個對于人類未來的解題思路的一個問題。馬斯克他提出的一個想法,那可能是通過他的科技手段,讓人類成爲多行星物種這樣的一個思路。
那我順着這個問題,我也想聽聽施展老師的看法。由這個問題延伸開來,也是一個關于人類未來的問題。我們會發現,現在全球的經濟空間或者是政治空間,它好像會呈現一種張力,一種兩相背反的一個分離趨勢,比如說全球化讓全球各國之間的經濟聯系,我們有個共識,是很緊密的。
但是我們看這幾年的政治形勢,我們會發現,比如說戰争越來越頻繁。再比如說各國都在強調自己優先,好像這兩股趨勢是在互相拉扯的,那您覺得就是面向人類的未來,技術手段,它有可能成爲一種凝聚的趨勢嗎?或者是成爲一種凝聚力嗎?
施展:技術本身它是中立的。但是,技術的社會後果未必是中立的,或者這麽說,您說技術是否成爲未來凝聚的一個來源,但技術它同樣可以成爲未來撕裂的一個來源。原因在于,任何一個新技術的出現,它都會産生一系列的政治學和社會學後果。因爲任何一個新技術的出現,它都一定會帶來大量的新資源。沒有這個技術,那個資源就不會被開發出來,或者說不會被創造出來。任何一個新技術都會帶來大量新的資源,從而帶來大量的财富。
但是财富的分配從來又不是平均分配的。那它就會導緻,往往是過去的 loser,他能夠率先拿到那些新的财富,因爲他一無所有,他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而過去的 winner 如果去冒險的話,他的機會成本太大了。于是,過去的 winner 往往很難拿到這個新的财富,但是權利是掌握在過去的 winner 的手裏的,在這種情況下,一定會發生張力,這是一個方面。
再一個方面就是咱們看現在全球化,它确實讓全球的财富獲得了極大的提升,跟過去比,提升速度非常之大。同樣因爲全球化它所帶來的分配差異也很不平衡。
咱舉一個例子,就比如像現在的全球化,美國創新能力超強,它在這方面的比較優勢就是最大的,那麽美國的企業家爲了更有效地讓自己的比較優勢釋放出來,他就會把生産環節這些利潤環節小的部分就甩出來,外包出來。因爲生産環節産生利潤相對小,創新環節的利潤大。
而這個過程就拉動了中國經濟,中國制造業的崛起。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新的問題來了,美國内部原來做制造業的那幫兄弟,他就被擱那兒了。美國東海岸,西海岸,甭管是風頭這個領域,還是科技創業創新的領域,都有可能賺到很多。但是中間這群人,原來做制造業的就被晾在那了。而中國,雖然我們隻能賺到利潤比較薄的那一塊,但是如果業務夠多,獲得的财富總量也是非常可觀的。
中國這些年我們都知道财富總量非常可觀的。但是,它會導緻美國内部分配非常不均衡,而這種不均衡,它就有可能在内部引發一系列的社會問題。而這種社會問題如果用經濟手段解決不了的話,就會轉化爲一種政治手段解決的動力。所以我們看美國這幾年的,最近這兩屆大選,都有很嚴重的政治撕裂,這是因爲是它底層的社會撕裂列所帶來的,而社會撕裂的更底層,又是它的東海岸,西海岸跟中間的地帶這些鐵鏽地帶的一個經濟撕裂的結果。
而這種經濟撕裂,它是全球化所帶來的一個結果。那麽在這種情況下,因全球化它會促成人類财富的普遍提升,但是在具體某個政治體内部,它的财富提升,它财富的分配未必是均等的,它有可能會帶來撕裂,而這種撕裂會引發一系列的政治上的反制。
但是我們回頭看人類曆史的話,地理大發現開啓了全球化那麽在這之後,我們會看到大量這種因科技的進步,因全球化的展開,而導緻了一系列不均衡,這些不均衡它有可能會引發一系列問題,然後甚至有可能爆發戰争,每一次最激烈的解決形式是戰争,戰争把之前問題給一把出清。出清之後,全球化會進入新一個階段,更深的一個階段。那麽就今天來說,我覺得當下咱們看到的這些最近的各種動蕩,各種沖突,是類似的一個狀況,類似的一個表達。
有些地方,它是熱戰,比如在中東,比如在東歐,這是熱戰。有些地方,它未必是熱戰,但它是另外的一種表達,至少核大國之間不會再發生熱戰了,因爲核武器,它是一個消滅了大國間戰争的一種武器,因爲它的破壞力完全不可控。
而戰争是政治的延續,打仗不是目的,打仗爲了什麽才是目的。而且如果核戰争最後兩敗俱傷,同歸于盡,任何目的都達不到。此時戰争就變得它不是一個可以訴諸的手段了,所以核大國之間不會再發生直接熱戰了。但是,它會以别的方式表達出來。
剛才我們聊到,它是需要以某種方式把既有的這些問題把它釋放出來,釋放出來,重新達到一種均衡,然後全球化才會繼續往前造,所以我們看過去這幾百年,全球化就是這麽往前走上三步,要退一步,再走三步,再退一步,今天可能已經到了退一步的那個階段了,但是你退完這一步,再往前看,還會往前再走上三步。
主持人:除了這種實際的熱戰發生的可能性非常小。我們會發現,在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還會有另一層的擔憂,就是 AI,就是以 AI 爲代表的人工智能對我們的一個沖擊,也會引發人類對自身處境的一個擔憂。
尹烨:我們真的隻是在想象中認爲會有一些矽基物種,會有一些這樣的機器人等。在這一刻,我們還看不到被所謂的矽基物種徹底代替的可能性。我們現在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會走到一個融合,有點像十多年前,我們讨論互聯網會不會取代傳統制造業的時候,我們當時給出的答案是,不會,但是傳統制造業可以變成互聯網 +,然後會很快獲得比較優勢,那麽他會戰勝那些不用互聯網這一部分。
今天來看,AI 也是,AI+,AI 并不是一個單純的行業,AI 會滲入到各個行業,特别是垂直細分領域的各個行業。那麽在這一刻,其實反過來講,我們最近讨論的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在于,如果矽基生命,真的可以威脅碳基生命,反而碳基生命可能會很團結。今天如果讓地球都不打仗的唯一可能性是什麽?三體來了,我們要一起對抗一個要消滅整個地球的生命,大家可能會握起手來。
所以我想現在的一個最核心的問題就是在于,我們在評價任何一個技術的時候,既要允許子彈飛一會兒,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它按到地上,又要積極的去思考,讓這個技術能保證它向上和向善。
之所以講這個問題,實際上我們可以去看,包括核武器,施展老師剛才講到了,核大國之間最後形成了平衡,核是盾,其實核并不是矛,大家誰沒事丢個核彈玩。但反過來講,對核電站的态度,特别是對可控核聚變的未來的投入和大家的決心就可能會決定人類,至少在能量這個環節上,我們有多大的程度上具備了成爲多行星物種的能力。
流浪地球演了半天,大家天天在燒石頭,那其實是可控核聚變,是一個非常高階的可控核聚變。人類今天能做的可控核聚變就是氫的同位素,就是從氘到氚,就這一步,連一個氦,我們都不可能合成。太陽是用氫合成氦的,但那個東西 2500 億個大氣壓,1000 萬開爾文以上的溫度,高溫高壓,它才能做,地球今天還沒有這個能力,所以一方面不要放棄對技術的想象,允許大家大膽去假設,但是求證時候要小心。
主持人:人工智能,ChatGPT,最近非常熱,如果我們開腦洞的想象,一旦這個人工智能進入到強人工智能時代,他們一旦産生自主意識的話,人類的價值會不會受到影響,或者是人類的生存會不會受到威脅?
施展:這個是現在很多人都在讨論那個問題,但是我個人對這個事,我是一點都不悲觀的。當然,我做的是一個純哲學式的判斷了,就是笛卡爾他說過一句話,大家都很熟悉的 " 我思故我在 ",仔細去分析這句話的話,你會注意到 " 我思故我在 " 裏面有兩個我,它是在不同位階上的。任何一個理論,如果其中有一點你是覺得有疑問的,那麽你就把它給懸置起來,先不拿它當一個真的,給定的真理對待。那麽你再去看下一個理論,發現也有問題的話,就把它也懸置起來。
你不斷的質疑,不斷的質疑,質疑到最後,你會發現有一個正在質疑的我的存在是不可置疑的,這是原點。但新的問題來了,是誰看到了有一個正在質疑的我的存在,那一定是一個更底層的我觀察到了有一個我正在進行質疑,更底層的那個我,他去觀察而不被觀察。而最底層的去觀察而不被觀察的那個我,他是永遠無法被觀察的,因爲隻要你去觀察他的時候,它就變成次底層了,一定有一個更更底層的我。
你去觀察更更底層的我的時候,又有一個更更更底層的,我就是永遠有一個最底層的去觀察而不被觀察的我的存在,它是一切動力的來源,它是最終第一性的來源,第一推動者。那麽這意味着什麽?那個第一推動的我,他是你的一切的自我意識,一切的自主欲望,你的野心,你的善意,所有一切都是從那裏來的。他是去觀察而不被觀察的,那麽這意味着什麽?這個我如果無法被觀察,他就無法被數學模拟,無法被模拟,ChatGPT 就處理不了。
ChatGPT 能夠處理的,都是可被觀察的對象。而最底層的我是無法被數學化的。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不認爲 AI 真的能夠産生自我意識。如果說他有自我意識,一定是他背後有一個人在操控他,利用這個 AI 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尹烨:其實我覺得,說實話,我是怕有一天啊。我們大部分人啊,可能分不出來他有沒有自我意識?就像我也不覺得我們地球上很多人有自我意識?
什麽叫自我意識 ? 如果都是道聽途說,可能也不叫自我意識。實際上,我現在更大的擔心,不是說矽基生命産生的意識,隻要它那個意識還是來自于人類的訓練。它有愛有美,我不擔心,我現在更害怕的是,我們看到了很多碳基生命,它像矽基生命一樣去執行。
大家可能知道,最近我正在跟蔡磊老師,我們在做漸凍症的攻克業務,我們還在考慮一群爲了生存苦苦掙紮的人,然後一群很健全的人,大家也不知道因爲什麽理由,大家天天在互相屠殺,所以這個在我來看是更可怕的一個事情。
實際上,我們看了這麽多年的物種,我是做生命科學的,唯一一個可以以滅種式消滅同類的,那就是人類。我們當年的尼安德特人被智人在遷徙過程中幹掉了。種族滅絕隻發生在人類身上,所以你說,如果人類這個屬性沒有被去掉的話,我們去擔心人工智能會消滅人類,有什麽意義嗎?
當我們去吃小龍蝦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想過小龍蝦媽媽怎麽想。我舉這樣的一個看似笑話的例子,是告訴大家,怎麽能夠把人類當中的美植入,讓所謂的代碼倫理化?強人工智能如何能夠有愛?這可能是我更加希望在技術上能夠實現的問題。
施展:對,我再接着尹烨老師這個話往前說一下,就是到未來,我們确實有可能從它的行爲表現上,你是分不出他是不是 AI,還是一個真人?但是這個 AI 它是否有它的自主意識,就是我想去幹什麽,而不是接受了一個命令,我去執行什麽,就是這個還是不一樣的。
但是 AI 背後有可能有一個,你不知道它的存在的人,那個人想去幹什麽的時候,此時 AI 當然對人類會構成一個巨大挑戰,但這不是因爲 AI,而是因爲背後那個邪惡的意義。
主持人:嗯嗯,然後兩位老師的一個回答,我覺得特别有啓發性的一點是,當我們在讨論 AI 是不是具有自主意識的時候,你首先可能扪心自問,問你自己是不是有自我意識?你是不是隻是機械的去執行的?一個某種程度上的一個 AI?我覺得這一點也是很重要的。
内容簡介:埃隆 · 馬斯克,如今全球引人注目、富有争議性的創新企業家,他善于突破常規,引領全球進入電動汽車時代、私人太空探索時代和人工智能時代,還将推特收入囊中。
兩年來,著名傳記作家艾薩克森形影不離地跟訪馬斯克,參加他大大小小的會議,與他一起走訪工廠,深度采訪了他本人,以及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前妻和對手。他以無比近距離的觀察視角,揭開了馬斯克這個矛盾人物的神秘面紗,其中有蕩氣回腸的勝利,也有跌宕起伏的亂局,令人拍案稱奇。這些故事回答了這樣一個問題:那個在馬斯克心底驅使着他的惡魔,是不是也是推動創新與進步所必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