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尴尬的沉默 - 青年圖摘

利維坦按：

不乏有書甚至是培訓班來專門傳授所謂 " 說話的藝術 "，而 " 不讓話落地 " 則往往被視作一項社交場合裏讨喜的技能——它能保證交流不冷場，交流者不會遇到沉默的尴尬。

而我們之所以會讨厭尴尬的冷場，大概是因爲這暗示了一些不太招待見的情況有可能已經出現，比如 " 對方其實不想跟我說話 "、" 我剛說的話是不是有冒犯 "，" 但不說話好像又有點不太禮貌 "，這些猜疑也會反過來讓對話更加小心翼翼，尬上加尬。

但實際上當冷場發生時，對方心裏也很有可能在發生同樣的翻江倒海。冷場中沒有一個談話者是 " 無辜 " 的。至于那些沉默的間隙，它們或許意味着一些更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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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歇根大學心理學和語言學教授朱莉 · 博蘭（Julie Boland）表示，對于冷場，她欣然接受。

最近幾年，她經常使用 Zoom 會議，在這個過程中她總是要處理網絡延遲和人們誤開或誤關麥克風的問題，每當通話暫停，似乎沒人知道該輪到誰說話。博蘭大概知道這些停頓令人厭惡的原因：它們擾亂了人們一般情況下自然發出的一呼一應的對話。我們對對話節奏的中斷很警覺，就像發現有人在 K 歌時沒跟上節拍一樣。

這種令人不快的冷場一直存在，但在很多方面，今時比以往更難避免。我們與熟人和陌生人交流對話的頻率在人們湧入城市、通行便利之後迅速增加。博蘭的研究表明，現代通信技術，如 Zoom，會産生令人不适的對話。疫情後，許多人發現自己的社交技能退化了，而社交軟件并沒有在提升社交技能上發揮多大作用。

盡管冷場是日常生活中固有的一部分，但人們真心希望能擺脫它們。大量的書籍、YouTube 博主和 wikiHow 教程都在教人們如何在聚會、開會或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保持對話不中斷。

然而，如果冷場不可避免，我們或許該學會與它們共處。我們甚至會發現，這些停頓給了我們思考的空間，讓我們好好想想接下來該說什麽。

人們對談話停頓的恐懼感由來已久。比利時詩人莫裏斯 · 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曾在 1896 年抱怨說："許多人的沉默……使最強大的靈魂感到恐懼。"1947 年，一篇社論悲歎擁擠的電梯中的靜默無聲，甚至呼籲 " 在電梯間進行有益于健康的娛樂活動，如看電影或發表演說 "。

幾十年來，人們一直擔心冷場在某種程度上比尴尬更糟糕，他們錯了。1978 年，巴爾的摩《太陽晚報》（Evening Sun）的一名作家稱，美國各地晚餐談話的冷場時間越來越長，這一趨勢可能代表着人類話語的永久崩潰。他寫道，" 三百萬年之後，人類終于在吃飯的時候無話可說了 "。

實際上，人們反感談話間的沉默在認知上是自然現象。人類通常很善于将自己的反應時間與話語接收者的反應時間同步。一些研究人員認爲，我們的大腦實際上是以與對方講話同步的速度發射相關的神經元。但有時我們會脫節，如果這種脫節持續的時間太長，我們往往會産生反感。

在一項研究中，一名研究人員試圖測量人們在說話前可以忍受的最長的沉默時間，她稱之爲 " 最大沉默标準值 "。對大多數參與者來說，他們隻能忍受一秒鍾 [ 1 ] 。

人們對冷場的厭惡也可能源于對沉默的過度考量，他們擔心這是否意味着對方不高興或不感興趣。研究發現 [ 2 ] ，沒有停頓和填充詞（例如，呃）的流暢的對話，可以提高人們的自尊和歸屬感，創造一種集體和諧的感覺。與此同時，不連貫的對話往往會讓人感到被拒絕 [ 3 ] 。

在 2013 年的一項研究中 [ 4 ] ，參與者聽了某人向朋友們尋求幫一個小忙的錄音，研究人員發現，如果朋友在 500 毫秒内回複，受試者就會認爲他們樂意提供幫助，但當反應延遲到 700 毫秒——仍然不到一秒，受試者便認爲朋友是勉強同意的，即使他們沒有說任何勉強的話。

并非所有的沉默都是怠慢之意，大多數對話并不完美。博蘭表示，這在 Zoom 上尤其如此。她想知道，虛拟會議之所以會讓人尴尬，是否有一部分原因在于這項技術本身。

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 [ 5 ] ，她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視頻聊天會破壞我們的對話節奏，讓人搞不清該輪到誰說話，導緻更頻繁、更長時間的停頓。随着視頻交流在工作和社交生活中變得越來越普遍，人們可能會比以往遇到更多冷場的情況。

日常生活中也充滿了潛在的尴尬。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裏，航空運輸、城市化和數字社區的興起共同擴大了社會網絡，使我們能夠與更多的人見面并建立聯系，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在一個地方度過一生。全新的人際關系類型已經出現，例如，你在特定環境中經常看到的 " 重要的陌生人（你在俱樂部壘球聯賽中可能遇到的對手，或者你偶爾在 Twitter 上與之聊天的人）" [ 6 ] 。但是，我們與這些研究人員稱之爲存在 " 弱聯系 " 的人互動越多，就越有可能陷入一些不愉快的對話中。

在約會中尤其如此。約會軟件已經使追求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變得正常，這個人不是朋友的朋友，也不是你在俱樂部或會議上認識的熟人，而是一個在談話中斷時，你跟他（她）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可以繼續聊下去的陌生人。

這樣做風險很高，英國華威大學研究約會軟件交流的卡羅琳娜 · 班迪内利（Carolina Bandinelli）這樣說："你正在試圖評估這個人的價值和潛力。" 爲了避免尴尬的冷場，一些約會者開始提前爲他們的潛在約會對象設計調查問卷。

人們還會使用各種微妙的技巧來保持沉默，無論是在約會還是其他場合。德國比勒費爾德大學的語言學研究員西蒙 · 貝茨（Simon Betz）說，當輪到我們說話但我們仍在考慮如何回應時，我們可能會使用一個填充詞（例如，嗯），甚至是用填充短語（例如，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然而，冷場本身并不是尴尬的，相反，我們通常會根據情景，主動解讀出尴尬。夕陽下的沉思或許是輕松的，而飲酒時的沉默往往讓人倍感壓力。比如，與新朋友在一起的冷場可能會比與老朋友更痛苦。不間斷的談話有時并不好，有些交流需要時間來思考。如果你太害怕中斷，那麽你可能根本處理不了多少事情。

博蘭給我舉了一個例子：多年前，她和一個人共事，他在回答問題之前總會停頓很長時間。起初，當博蘭看到這位同事沉默時，她覺得他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然而，當他開口說話時，" 他會給我一個非常清晰易懂的答案，" 她這樣說。一開始很尴尬，但後來就不覺得尴尬了。

博蘭想弄清楚，是不是所有人有了更多的時間都會表現得更好。也許人們會更深思熟慮地作出評論，而不是條件反射式地回複同意或不同意。在約會的時候，也許人們會問一些能打開對方新一面的問題，而不是選擇顯而易見的問題來填補空白（例如，" 你搬到這裏多久了？"）。

在某些情況下，保持沉默的好處越來越顯著。醫學出版物已經開始建議醫生在會診期間暫停一下，這樣病人們就有更多的時間聚在一起分享他們的想法。商業領域的專家也發現，會議中的沉默讓參會者有機會思考和分享新想法，從而産生更多不同的觀點 [ 7 ] 。

所有這些在理論上聽起來都很棒，直到你盯着桌子對面的人，意識到你已經無話可說了，恐懼感襲來。即便人類不太可能讓自己愛上這種尴尬的時刻，也許我們可以訓練自己忍受這種不适，因爲現代生活充滿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無論如何，社交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而複雜的生物，無法讀懂彼此的想法，也無法完美地将自己的想法轉化爲語言。但正因爲如此，找到與他人聯系的方式才是更令人興奮的，也許這條路上的一點點尴尬隻是建立聯系需要付出的代價。

參考文獻：

[ 1 ] liso-archives.liso.ucsb.edu/Jefferson/Metric.pdf

[ 2 ]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2210311000274X

[ 3 ] www.nbcnews.com/health/body-odd/four-seconds-all-it-takes-silence-get-awkward-flna1c6437340

[ 4 ] asa.scitation.org/doi/10.1121/1.4802900

[ 5 ] psycnet.apa.org/record/2022-02247-001

[ 6 ] psycnet.apa.org/record/2011-03366-019

[ 7 ] hbr.org/2019/06/the-case-for-more-silence-in-meetings

文 /Michael Waters

譯 /Bella

校對 / 芝麻塞牙縫兒

原文 /www.theatlantic.com/family/archive/2023/05/awkward-silence-in-conversation-zoom-video-chat/673937/

本文基于創作共享協議（BY-NC），由 Bella 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爲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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