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ony Robbins
利維坦按:
和受訪者麥卡錫 - 瓊斯一樣,作爲一個資深近視眼,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就相信,吃胡蘿蔔可以 " 明目 ",但事實上,吃足夠多的胡蘿蔔很難大幅提高你的視力。我們的身體無法非常有效地将 β - 胡蘿蔔素轉化爲維生素 A,因此即使吃大量胡蘿蔔也不會像服用維生素補充劑那樣有幫助。
英軍這個 " 吃胡蘿蔔提高夜視力 " 的故事在當時是否真正騙過了德軍,其實也衆說紛纭,因爲沒有證據顯示,德軍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開始讓飛行員瘋狂吃胡蘿蔔……反倒是英國公衆相信了政府的這套說辭,他們似乎普遍認爲,在政府下令停電期間,吃胡蘿蔔可以幫助他們在夜晚看得更清楚。當時英國各地都張貼了宣傳吃胡蘿蔔有益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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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西蒙 · 麥卡錫 - 瓊斯(Simon McCarthy-Jones)爲《對話》(The Conversation)撰寫了一篇有關精神分裂症的文章 [ 1 ] 。他開玩笑說,這篇文章有兩個以上的人讀過,作爲一名學者——他是都柏林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 Dublin)的臨床心理學副教授——這真是令人 " 振奮 "。
然而随後不久,麥卡錫 - 瓊斯發現自己 " 被 Facebook 的鐵鉗抓住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查看誰喜歡他的文章,誰評論了它。它 " 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讓我想,‘查看下 Facebook!查看下 Facebook!" 最近,他在愛爾蘭辦公室的一次視頻通話中說道。
他的思想是否被外部勢力(在本例中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暗中強制控制了?這次經曆讓他想知道," 自由思想 " 到底是什麽。于是,他開始涉足心理學、哲學、文化和法律的混沌領域,試圖搞清楚思想的構成以及思想如何保持真正的自由。
作爲神經心理學家,西蒙 · 麥卡錫 - 瓊斯認爲思想總是會溢出我們的頭腦——無論是以書面待辦事項清單的形式,還是與朋友進行頭腦風暴——因此,保護自由思想的法律也必須考慮到這些重要但不太内在的思考形式。© Simon McCarthy-Jones
他的思考已經走出了他的頭腦,現在以一本新書的形式出現:《自由思考:在新的頭腦之戰中保護思想自由》(Freethinking: Protecting Freedom of Thought Amidst the New Battle for the Mind)。
我們采訪了麥卡錫 - 瓊斯,他向我們介紹了将 " 思想犯罪 " 定爲刑事犯罪的曆史、思維的物理界限,以及建築和城市規劃爲何對真正的自由思想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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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新書的副标題讓我想知道,你将如何爲我們的思想定義 " 新的戰鬥 " ——你是否認爲當前的鬥争有多條戰線?
我認爲這場鬥争有四個方面:來自國家、公司和個人的威脅,還有來自法律的威脅——從某種意義上說,如果思想自由權的定義非常狹隘,我們可能會讓很多思想無法免受新技術的威脅。
最後一項是個難題。我們經常談論即将出現的讀腦設備。埃隆 · 馬斯克 ( Elon Musk ) 的神經連接(Neuralink)不斷成爲頭條新聞,他的想法是他将創建某種腦機接口,讓我們能夠将我們的想法轉譯到計算機上。但問題是:這種技術的現實性如何?它是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威脅嗎?我擔心這有可能會讓人們陷入道德恐慌。
© WIRED
我認爲新技術帶來的更直接威脅可能不是 " 讀腦 ",而是所謂的 " 行爲解讀 "。也就是說,衡量我們可觀察行爲的想法——我們喜歡 Facebook 上的内容、我們訪問的網站、我們喜歡的音樂等等——通過了解這些關于我們的事實,人們可以推斷出我們的心理狀态,從而很容易地了解我們的行爲。我們在想什麽,以及應該讓我們按下什麽樣的按鈕才能讓我們以某種方式行動。這些知識與人工智能技術的結合可能對我們的自主性構成真正的巨大威脅。
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項新技術,爲解決一個古老的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在古希臘,人們擔心詭辯家——那些使用論證不是爲了找到真理而是爲了支持某些政治家或政治觀點的人——這種擔憂已經存在了數千年。現在,我們将人工智能視爲數字詭辯家,它對我們的了解與我們的思維方式之間存在着巨大的權力失衡——而我們隻是凡人。
我們可能想說:不,我們是獨立、自主的思考者。但我認爲我們必須認識到,在有說服力的人工智能面前,我們陷入了深深的麻煩。
當然,我們願意認爲,除了科幻小說外,我們頭蓋骨内的東西仍然是我們最後的私人領地。但你指出,我們不應該相信這種幻想。那我們的自由思想該如何受到保護呢?
當我開始研究這個問題時——作爲一名心理學家而不是一名律師——有兩件事最初讓我興奮,後來又讓我害怕。
首先,根據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自由思想的權利是一項絕對權利 [ 2 ] 。在美國,這幾乎是憲法中規定的絕對權利。這非常令人振奮,因爲這意味着沒有人可以幹涉你的思想自由。雖然有時候可以限制某人的言論,比如涉及诽謗、虛假廣告或挑釁性言辭,但思想是無懈可擊的,你可以爲人們的思想創造絕對的保護。
不過,我開始擔心這種權利的強大。因爲如果它沒有與其他社會關切相平衡,它可能會主導其他社會利益。例如,你可能認爲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是天生的一對兒,但問題是,如果你聲稱某人的言論正在操縱你的思想,你可能會在思想自由的名義下對言論施加新的限制。
第二個可能更令人不安的是,這項權利缺乏定義。當你仔細研究時,你會發現什麽都沒有。它實際上是極爲空洞的。奇怪的是,曆代以來的人們——傑斐遜、伏爾泰、喬姆斯基——每個人都在稱贊這項權利。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一直忙着贊揚它,卻沒有給它下定義。因此,盡管它看起來受到保護,但實際上,它是赤裸裸的、暴露的,而且非常脆弱。
© nautil
讓别人替我們思考,就是讓别人替我們生活。
聯合國最近試圖對其進行更詳細的定義,但你認爲他們做得還不夠嗎?
2021 年,聯合國發布了一份特别報告 [ 3 ] ,其中包括思想自由的四個支柱:豁免是指不能因爲你的思想而受到懲罰;誠信是指你不能操縱他人的思想;隐私是指你有權将自己的想法保密;而想象力則是指國家有責任爲其公民創造思想自由的環境。
但這仍然存在根本性的問題。諸如:什麽應該被視爲思想?是什麽讓思想得以自由?你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将深刻影響你實際上保護思想的程度,或者你有多少思想是脆弱和無法保護的。
這是否在某種程度上也在保護——正如笛卡爾 " 我思故我在 " 所暗示的那樣——我們自己的人格,甚至是我們的自主存在?
是的,我認爲思想使我們能夠與世界保持距離,從而擁有這種私人的事務空間,在這裏我們可以制定計劃、意圖,不必考慮外界的要求,充分進行反思,并從内部控制我們的行爲。所以我确實認爲,它在我們自治方面發揮着核心作用。
但通過笛卡爾,我們隐含地接受了這樣的觀點:思想是發生在頭腦内部的東西。我看過很多關于這方面的法律文章,人們在其中談論保護内心世界,他們稱之爲" 内在信念 "(forum internum)。
© Glas Koncila
我覺得這不可能是我們所要保護的全部。我認爲,僅僅保護内心世界的思想自由權所放棄的東西會多于它所拯救的東西——因爲我們的很多思考都是在我們的頭腦之外進行的。
正如哲學家、技術專家和心理學家所說,我們需要保護的是這種重要的外部思考:我們用手指數數,制作購物清單,通過技術進行思考(比如使用谷歌搜索),通過語言交流彼此的思想。
人們甯願讓自己遭受電擊,也不願靜靜地獨自坐在那裏思考。
這就是你所指的 " 思想言語 " 嗎?
是的,盡管它采取言語的形式,但實際上是我們與他人的共同思考。正如 E · M · 福斯特(E. M. Forster)所說:" 在我看到自己所說的之前,我怎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How do I know what I think until I see what I say?)當我們與他人交談時,很可能是我們在與他人一起思考。
有一系列的心理學研究表明,在适當的條件下,我們更有可能在作爲一個團體思考時接近真相,而非作爲個體。心理學研究還表明,爲了最有可能接近真相,你需要在一個房間裏聚集一群想法各異的人。所以關鍵在于創造這些空間。在啓蒙運動時期,歐洲各地都有咖啡店,在那裏你可以有進行此類辯論的空間——盡管顯然它們并不是一個可以帶來多種觀點的包容性空間。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獲得如此多元的觀點?
顯然,我們現在有網絡空間。但除非你很有錢或魯莽——或兩者兼而有之——否則在這些空間中暢所欲言是非常困難的。如果我們不能讓人們在這些空間感到安全,他們就不會自由地表達想法,你就更無從接近真相。
保護這種思考方式的理念最終引導你進入了……城市規劃?
我和來自巴西的一位同事在一次會議上交談,他告訴我,他們首都巴西利亞的設計是由規劃者有意爲之的,試圖避免街角——因爲街角是人們可以聚集并在一起思考事物的地方,這可能對執政政權構成威脅。因此,城市規劃對公衆共同思考的能力可能有着重要的影響。
© International Center of Photography
這也涉及到促進言論自由的事物。因此,這也包括生态設計,即在綠色空間漫步有助于思考的理念。或者可能幫助我們設計圖書館的事物——過去圖書館是黑暗、塵土飛揚的地方——現在則更加注重采光和開設小組對話的空間。因此,它設計的建築和空間是爲了促進共同思考。
當然,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可能不太有利于這種自由思考的數字世界,對吧?聯合國指出,我們應該擁有未被操縱思想的權利。但我們都有過自己注意力被轉移的經曆。更不用說像匿名者 Q 陰謀論(一種極右翼陰謀論,其認爲美國政府内部存在一個反對川普和其支持者的深層政府,編者注)這樣奇怪的觀念在互聯網上被傳播。我們有出路嗎?還是說我們已經失敗了?
有一種方法可以設計技術産品,不是通過算法将我們推向我們已經朝着的方向,而是采用更多 " 自由思考 " 選項的默認模式,爲我們提供更多元的觀點。這将有助于解決唐納德 · 拉姆斯菲爾德(Donald Rumsfeld)談到的問題——" 未知的未知 "(the unknown unknowns),即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它還可能有助于反駁一些人所說的 " 傳統信念 " ——我們在某個時刻獲得的但從未真正思考過的想法。舉一個相當沉重的例子,你可能會提到民主,我認爲我們許多人都會将這一概念視爲完美無缺的美好事物。但我們自己達到了這樣的信念嗎?我們是否真正聽到過反對民主的論點,從而不再相信民主的好處,或者真正理解我們爲什麽相信民主?
事實上,吃足夠多的胡蘿蔔很難大幅提高你的夜視能力。我們的身體無法非常有效地将 β - 胡蘿蔔素轉化爲維生素 A,因此即使吃大量胡蘿蔔也不會像服用維生素補充劑那樣有幫助。© Atlas Obscura
再舉一個更微不足道的例子:我一直相信,吃胡蘿蔔可以讓你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顯然,胡蘿蔔含有 β - 胡蘿蔔素,如果你嚴重缺乏 β - 胡蘿蔔素,确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你的視力。不過在二戰期間,英國人在秘密制造機載攔截雷達,但又不想讓德國人知道。因此,他們必須想出一個借口來解釋,爲什麽這些英國飛行員在黑夜裏擊落了如此多的德國飛機。于是,他們便對外宣稱:英國飛行員正在大量食用胡蘿蔔。這種說法就這樣融進了文化中。
那麽,我們怎樣才能找出我們由于錯誤的理由而相信的事情呢?
如果我們犧牲掉思考的能力,我們在多大程度上還算是人類?
談到自由思想,就不得不提喬治 · 奧威爾(George Orwell)于 1949 年出版的《1984》一書。甚至在那之前幾十年—— 20 世紀二三十年代——在現實生活中,日本當時的執政政府制定了法律,将 " 思想犯罪 " 定爲刑事犯罪以試圖壓制異議。
是否存在一種情況,即,自由思想應該受到質疑,正如你之前提到的,如果濫用它來阻止言論自由呢?
這是一個具有争議的領域——是否存在任何理由限制思想。目前,這是一項絕對的權利。我們對 " 思想犯罪 " 這個概念有一種奧威爾式的本能反應。
但哲學家山姆 · 哈裏斯(Sam Harris)曾談到,借助可靠的檢測謊言的讀腦設備,創造 " 強制坦白區 " 的可能性。例如,在法庭上,你可能會被要求佩戴這種設備來檢測你是否在撒謊。一方面,這将是對自由思想的無端侵犯。但社會輿論會說,在那個空間裏這樣做是可以接受的?
我喜歡你書中的這句話:" 讓别人替我們思考,就是讓别人替我們生活。" 這對你來說是不是問題的要點?
這就是我們作爲一個物種的獨特之處。雖然我們沒有鋒利的牙齒和爪子,但我們有能力思考問題。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能力便是思考,這是我們成爲人類的重要因素。如果我們犧牲掉思考能力,那麽,我們在多大程度上仍然是人類?
不過歸根結底,我們實際上并不經常去思考,對吧?人類的進化用來節省能量,而思考需要耗費很多。實際上,你提到了一系列研究發現 [ 4 ] ,人們甯願讓自己遭受電擊,也不願意安靜地獨自坐着思考 6 到 15 分鍾。作爲一名心理學家,這對你來說是令人驚訝的,還是不足爲奇?
丹尼爾 · 卡内曼(Daniel Kahneman),這位諾貝爾獎得主,有一句名言:" 人類對于獨立思考的态度,就像貓對于遊泳的态度一樣。他們可以做到,但甯可不這樣做。"
丹尼爾 · 卡内曼(1934-),生于英國托管巴勒斯坦特拉維夫,以色列裔美國心理學家。由于在展望理論的貢獻,獲得 2002 年諾貝爾經濟學獎。© 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在我自己的生活中,有時我确實不想去思考!而技術使這變得很容易。例如,YouTube 爲我們提供了大量的信息。你可能認爲這對思考會有幫助。但我們有時是否把 YouTube 當成了一種數字化的苯二氮,就像我們用它來緩解焦慮一樣?
在過去——對我們來說是過去的時候——當你洗碗或修剪草坪時,你會有時間思考。現如今,我們似乎越來越多地戴着耳機、通過 YouTube 和播客來完成這些任務。那麽,這些灌輸是在幫助我們思考嗎?還是每天通過引入别人的思想,阻止了我們自己的思考?
問題是:我們如何重新發現思考的樂趣?我們如何享受思考的過程?如果我們真的不想再去思考,那麽建立一個讓我們做我們不想做的事情的社會就沒有意義了,對嗎?
你在生活中做出了哪些改變來幫助保護更自由思考的能力?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擺脫所有形式的社交媒體。這可能有些反應過度!我很清楚 Twitter 可以成爲新想法的絕佳來源。但在它吸引你注意力和讓你偏離自己目标之間需要取得平衡。對我來說,它弊大于利。
我還認爲,人們很容易将矛頭指向社交媒體,并說它是我注意力被轉移的罪魁禍首。但我們還需要看看是誰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的。可能是我們自己的虛榮心或自負讓我們陷入這些社交媒體 " 點贊 " 的陷阱。因此,我認爲,與其将責任完全歸咎于社交媒體,我們也許還需要審視自己的動機,以及我們試圖在哪裏獲得自尊,并嘗試更有效地管理自己。
© nautil
我做的另一件事是添加其他類型的思考。作爲一名學者,你很容易将自己關在一個房間裏,拿着一篇論文或一本書,并認爲這是進步的最佳方式。但是,當我看到所有的研究都表明 [ 5 ] ,與他人一起思考是多麽有價值,以及通過與他人交談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善我們的思維時,它迫使我——作爲一個内向的人——嘗試更多地與他人交往,在有利于自由思想的空間中進行不同形式的對話,在安全的環境中與你信任的人交談,你可以用多樣化的觀點挑戰自己固有的想法。
還有相當多的研究将思考與散步聯系起來——尤其是在大自然中。所以我嘗試在移動中積極地思考,多出門散步。當然,在這樣做的過程中,我正在追随許多哲學家和心理學家的腳步。
散步的時候沒有播客或音樂。
是的,把耳機留在家裏。
參考文獻:
[ 1 ] theconversation.com/the-concept-of-schizophrenia-is-coming-to-an-end-heres-why-82775
[ 2 ] www.un.org/en/about-us/universal-declaration-of-human-rights
[ 3 ] www.ohchr.org/en/documents/thematic-reports/a76380-interim-report-special-rapporteur-freedom-religion-or-belief
[ 4 ]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4330241/
[ 5 ] nautil.us/the-magic-of-the-blackboard-487759/
文 /Katherine Harmon Courage
譯 / 腐竹與瘦竹
校對 /tim
原文 /nautil.us/who-controls-your-thoughts-498055/
本文基于創作共享協議(BY-NC),由腐竹與瘦竹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爲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加星标,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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