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來越貴 "。這是在新加坡生活了六年後,勞拉對于這個國家最深刻的印象。
優質的國際教育資源、前沿的工作機會、幹淨綠色的城市環境、良好的公民素質,這些都成爲了新加坡吸引中産的重要因素。
但最近幾年,新加坡的物價水漲船高,當初懷着美好願景來到新加坡的人,在這裏遭遇了斷崖式的、無情的消費降級。
" 月入十萬,但隻能攢下六千 "
每一個在 2020 年以前就已經搬到新加坡的内地中産,都會懷念當年 " 賺新币,花人民币 " 的日子。
2018 年夏末,勞拉跟随丈夫的工作變動,從深圳搬到了新加坡。那時她剛剛生完第一個小孩,在家做全職媽媽。當時新加坡的物價與深圳持平,再加上相對更高的收入和對外國人更低的稅收,生活在新加坡成爲了内地中産們一個極具性價比的選擇。
在深圳福田,勞拉一家的房租一個月是七八千元;來到新加坡的第一年,他們租住的公寓是 2500 新币一個月,折合人民币一萬元出頭,而樓下花園、泳池、商場、各種類型的餐廳,生活設施一應俱全。那時候,勞拉一家每個月花在吃飯上的支出不會超過 1000 新币,整體生活成本甚至比在深圳時還要低一些。
如果說剛來新加坡時,這裏的生活還頗具性價比,那麽最近幾年這裏的物價飛漲,則完全出乎勞拉的意料。
最爲明顯的就是房租,2500 元新币的月租價格早已成爲曆史。孩子長大些以後,勞拉和丈夫搬去了 CBD 附近一套 200 平的公寓,房子裏有一個很大的陽台和私人泳池,算是新加坡比較頂級的公寓,每月的月租是 7500 元新币。等到疫情之後,他們又換了一套 CBD 的公寓租,面積隻有 100 平,價格卻已經飙升到了 8900 元新币一個月。
在生了二胎後,兩個孩子的教育支出也讓勞拉有點力不從心。2018 年時,女兒的國際幼兒園學費是每月 1800 新币,四年後就漲到了 2600 元新币。
由奢入儉難。" 我老公吃西餐比較多,兩個小孩子口味也很挑,都是買歐洲的魚、澳洲的牛肉、日本的和牛,以前物價沒那麽貴我供得起,現在一個月光是吃飯就要 3000 多新币。" 來到新加坡的第六年,勞拉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生活水平的下降。
爲了盡可能地降低生活成本,思索再三,勞拉還是決定将女兒轉學到小區樓下的幼兒園,整體設施差一些,但每月隻需要 2000 元新币出頭。二胎出生後,勞拉家裏每月需要負擔共 4600 新币的幼兒園學費,對于她和丈夫而言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一家人周末的娛樂活動變成了在公寓樓下的花園裏玩耍,因爲無論是逛街還是看電影都要額外花錢;給孩子擦潤膚乳,她現在每次會把管子剪開再摳一摳," 能多用一次就多一次。"
意想不到的是,勞拉并不是新加坡的 " 普通中産 "。根據新加坡統計局的數據,2023 年,新加坡本地受雇居民住戶的收入中位數,是 10869 新币,在新加坡收入達到前 10% 的家庭,工資标準是 14803 新币。
而勞拉和丈夫每月的到手收入加起來在 2 萬新币左右,看起來恰好處于中位,但他們林林總總的生活支出加起來達到了 19000 元新币,根本所剩無幾。
她和丈夫計算過,他們每月最多隻能存下 1200 元新币,約合人民币 6000 元。
擠走中産,新加坡成了富人們的天堂
2006 年就來到新加坡工作、生活的 Jonni 現在從事移民中介,在她的觀察中,2020 年後,在疫情經濟環境、世界局勢等多重影響下,新加坡的移民業務熱度飙升。不僅中國内地的中産迫切地想要獲得一個新加坡身份,他們也接待了很多來自中國香港的客戶,以及美國、澳洲等地的華人," 無論是出于語言文化、還是想距離父母更近,很多歐美客戶想要遷回亞洲,新加坡是一個折中的選擇 "。
Jonni 提到,她這幾年接手的客戶大緻分爲三類。第一種是爲了孩子的教育,媽媽陪讀;第二種是在内地或香港擁有公司,将業務拓展到新加坡來;第三種是月薪三萬新币以上的國内高管或者頂尖技術人才,可以申請到 ONE pass(Overseas Networks & Expertise Pass),即頂級專才準證。
" 十幾年前來新加坡,可能是服務類的務工人員多一些,大家就是爲了掙錢。但從這幾年開始,很多中産是爲了拿身份才來新加坡,目的發生了本質變化。"
優質的國際學校、開放的社會氛圍、前沿的工作機會、良好的生活環境 ...... 同樣吸引着帶着孩子來到新加坡的單身媽媽 Cathy。爲了給小學畢業的女兒提供更接近國際一流的教育,她萌發了搬來新加坡生活的想法。
Cathy 認爲,新加坡不僅教育水平處于世界領先水準,這裏的文化理念、科技水平、生活環境都優于大多數亞洲國家,她和女兒在這裏都可以接收到國際頂尖的資訊。再加上她 10 年前曾在新加坡工作過一段時間,在國内時也一直在跨國企業工作,搬來新加坡在她心中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2022 年,通過崗位調動來到新加坡生活後,這裏并沒有讓 Cathy 失望。最爲明顯的是高覆蓋的綠化,城市裏四處都有公園,Cathy 喜歡這裏随處可見的綠樹成蔭,哪怕是悶熱的夏天,走到樹下也會有一陣涼意襲來。新加坡的居民素養很高,随地吐痰、扔垃圾、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抽煙這些情況基本不會出現。
另一方面,由于新加坡整體稅收較低,Cathy 在這裏和國内拿着同等薪資,實際進賬的部分卻要多很多,這讓她的經濟條件變得寬裕了許多。
在 Cathy 看來,新加坡的生活很貴,但豐儉由人。以國際學校爲例,英華自主中學、UWC 世界聯合學院這樣的第一梯隊學校每年的學費在 4 萬到 5 萬新币之間," 選第二梯隊就要便宜一些,不過它們對老師的要求仍然是非常高的 "。如果是日常買東西,同樣的食物,去大型連鎖超市價格就會稍貴一些;去一些小商店,整體價格就更符合工薪階層的消費水平。
現在 Cathy 和女兒住在新加坡 CBD 的一套 90 平米的兩室一廳公寓裏,每月的房租是 5200 元新币。女兒的學費以外,她們每月的生活開支大約爲 8000 元新币,對于十年前在國内就已經達到百萬年薪的她來說,經濟壓力并不大,還能存下不少錢。
" 我個人認爲,就我們這個圈子來說,如果想要在新加坡生活得比較遊刃有餘,一個人一年的收入在 30~40 萬新币之間會過得比較好。如果是一對夫妻帶一個孩子的話,一年 30 萬新币不是不可以,隻是會過得比較簡單一些。"
Jonni 提到,對于來到新加坡的中産來說,拿到 PR(綠卡)之前的日子必然會經曆一定程度的消費降級。在國内可能住在大别墅、大平層,但來新加坡隻能租一個小公寓;由于新加坡買車貴、限制多,他們不得不重新适應公共交通。" 不過熬到綠卡,就可以用比較低的成本買新加坡本地的政府組屋,住着也不貴,所以拿到 PR 和拿不到完全是兩個心态。"
PlanB:去越南
難以預料的 PR 申請,成爲了中産留在新加坡的另一道門檻。來到新加坡 6 年,勞拉一家申請過兩次 PR。第一次申請時,盡管已經有了小孩、家庭收入在 2 萬新币左右,勞拉一家還是慘遭移民局拒絕。
在 Jonni 的經驗中,與許多歐美國家有詳細的申請評分标準不同,新加坡綠卡申請的最大難度在于不确定性:沒有一個可量化的标準,導緻許多時候申請結果會成爲未知數。工資水平與經濟貢獻隻是其中一部分因素,還要考慮與當地的融入程度、你所在的行業工作類型、你的年齡和學曆。
" 新加坡給 PR 也會有标準,但不會量化,所以其實有點‘暗箱操作’。比如馬來西亞國籍就會更好拿新加坡身份,每年 PR 裏有 60% 都是馬來西亞人拿到的。"
Jonni 曾經給客戶做過一個調查,100 個人中有 31% 的人在搬到新加坡的 1~3 年内拿到 PR,16% 是 4-6 年,還有 25% 待了 6 年以上都沒有拿到。根據她所提供的數據,2022 年有 30 多萬人向移民局提交 PR 申請,獲批的隻有 34000 人左右,獲批概率并不大。
等女兒長大成人去歐美讀大學以後,Cathy 覺得回到深圳生活也不錯。" 新加坡是沒有政府補貼的養老金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新加坡的各種物價水平還是居高不下,過幾年我回深圳定居也是有可能的。"
" 現在給我 PR 我也不待了,物價成本太高了。" 勞拉已經向公司申請外派,決定帶着兩個孩子去越南生活。在越南,同樣就讀國際幼兒園,兩個孩子加起來每月隻需要 1800 元新币。
" 越南真的不是窮鄉僻壤,我告訴孩子們,我們這是以退爲進。"在采訪結束時,勞拉再次向我們強調。
受訪者皆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