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水鍾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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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古可以知今,繼往卻未必開來。
應許之地
公元前13世紀前後,摩西帶領希伯來人出埃及,抵達"應許之地"迦南。他的後人在這個地方建立了以色列王國。
咱們美術課本上常見的型男雕塑本塑——大衛,就是以色列的國王。這哥們幹過最著名的事有兩件,一件是定都耶路撒冷,另一件是生了個名叫所羅門的兒子。
耶路撒冷大家肯定不陌生,所羅門應該也不陌生。就跟不明來源的話一般記在魯迅名下一樣,不明來源的寶藏一般都記在所羅門名下。
于是他們就比較出名,捎帶着讓以色列也比較出名。
同樣的,以色列建國這段曆史,也拜《出埃及記》、"摩西十誡"、大衛和所羅門的傳說等等所賜,出了名。有時候,這段曆史能有名到讓讀者忘記,很多事雖有名但無實。
一個最直觀的例子就是,從《聖經》和各種傳說來看,以色列的曆史那叫一個波瀾壯闊蕩氣回腸,但事實上,這幫人一向是比較菜的——據不完全統計,他們先後被新亞述、新巴比倫、波斯、希臘等國摁在地上摩擦,卻從來沒成功摩擦過别人,直到羅馬摩擦完後,就再也起不來了。
其實,以色列被羅馬帝國"滅掉"之後,一開始還保留了一個"希律王朝",該王朝的形式和内容可參考溥儀同志在東北的事迹。這樣搞法,以色列人當然不服,不服就起義,起義就被鎮壓,鎮壓了再起義,後來羅馬皇帝也煩了,覺得與其回回鎮壓不如一次性讓他們滾蛋。
于是,在公元70年,煩了的羅馬皇帝哈德良——也就是修了著名的哈德良長城的那個哈德良,"巴勒斯坦"這個名字也是他取的——正式發布驅逐猶太人的命令,從此猶太人離開東地中海地區,開始了千年輾轉歐陸,處處寄人籬下的漫長生涯。
然後,大概在公元7世紀,阿拉伯帝國崛起,趕走了拜占庭帝國(東羅馬帝國),阿拉伯人開始在巴勒斯坦定居。說來也巧,摩西是先知,默罕默德也是先知,《舊約》《新約》和《古蘭經》其實一脈相承,大家反而卻因爲其中的差異,鬧得水火不容。
但不管怎麽說,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當阿拉伯人定居巴勒斯坦的時候,他們并不知道這個地方曾有過一群猶太人。那些久遠的往事,早已湮沒在茫茫地中海的煙塵之中。
當時,就連猶太人自己也不知道,應許之地的許諾,是否還會有兌現的那天。
猶太複國
說來也奇怪,可能是猶太教凝聚力太強的緣故,猶太人居然跟散文一樣,形散神不散,雖然千年之間到處奔波勞碌、颠沛流離,卻始終心心念念着聖城耶路撒冷,惦記着應許之地迦南——盡管它已經改名叫巴勒斯坦了。
特别是每次受欺負的時候,他們就會像個倒插門女婿一樣憤憤不平地絮叨:咱要是有個自己的家就好了,就不用在人家屋檐下彎腰低頭了。
可是話雖說得好聽,家上哪找呢?當年還沒有聯合國,連個上訪找羅馬帝國索賠的地方都沒有。對此,猶太人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一邊傳承複國信念一邊等待時機,這一等就等到了一戰結束、奧斯曼土耳其瓦解,他們的機會終于來了。
一戰後,巴勒斯坦被劃給英國"委任統治",但英國當時已經衰落,連本土都治不好,還有什麽本事治巴勒斯坦,隻能是睜隻眼閉隻眼。于是,大批猶太人瞅準英國治理松懈的空當,通過各種合法的、非法的途徑,往巴勒斯坦移民。
等到二戰結束,巴勒斯坦地區的猶太人數量已經接近當地總人口的三分之一。由于二戰期間遭到大肆屠殺,他們受到了全世界的同情,當時大多數國家都支持他們複國,他們自己也覺得不能再這麽混下去,得馬上成立一個獨立的猶太人國家。
就這樣,二戰的硝煙還沒散,猶太複國運動就掀起了一波高潮。而"委任統治"的英國人,早就讓兩次大戰折騰得焦頭爛額,這時一看事要鬧大,馬上甩鍋給聯合國,你們吵吵去吧,老子不管了。
當時聯合國剛成立沒多久,除了拉偏架、和稀泥,還沒怎麽掌握别的技能(現在好像也還是這樣),一看這鍋甩給自己,隻能祭出标準三件套:調研,開會,分鍋。
經過一段時間的讨(掰)論(扯),1947年11月29日,第二屆聯合國大會終于以33票贊成、13票反對、10票棄權的結果,表決通過了巴以分治的決議,這就是傳說中的"聯大第181号決議"。
這個決議的内容倒不複雜,總體上說無非是在和稀泥中融合一些拉偏架:和稀泥主要體現在支持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分别建國、耶路撒冷"國際共管",拉偏架則主要體現在猶太人少但分到的土地多、巴勒斯坦人多但分到的土地少。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聯合國偏心。從本質上說,面對這個爛攤子,你既不能說以色列就不該複國,也不能說巴勒斯坦就該讓出土地供以色列複國,所以這事從一開始這就是個死結,無論你怎麽分,總會有人不滿。
于是,決議一出,阿拉伯國家就不滿了。本來他們就不贊成猶太複國——"你很慘我知道,但這能怨我嗎?憑啥你慘你就來我這搶地盤,我不慘嗎?"——現在一看聯合國還拉了偏架,那還能忍,你美國承認以色列有多快,我阿拉伯聯盟出兵就能有多快。
就這樣,美國在以色列宣布建國後的第16分鍾,通過發表聲明的方式表示承認,阿拉伯聯盟則在這之後的24小時内,通過出兵的方式表示不承認。
建國不到一天的以色列,馬上面臨問鼎"世界上存在時間最短國家"殊榮的命運。
建國之戰
當阿拉伯聯盟出兵的時候,聯軍兵力是4萬人,從3個方向合圍以色列。以色列"國防軍"有3萬,雙方紙面實力似乎差距不大。
但阿拉伯聯軍是精銳的正規軍,特别是外約旦(現在的約旦)的阿拉伯軍團,不光裝備精良,而且各級軍官清一色英國人,戰術先進,訓練有素。
至于以色列這3萬"國防軍"呢,隻有一小部分是原先的遊擊隊,其餘都是新加入的志願者,很多人剛從世界各地輾轉而至,說什麽語言的都有,互相之間别說交流,就連吵架都是你說法克我喊八嘎這種狀态。
武器裝備就更不用說了,阿拉伯聯軍飛機坦克大炮一應俱全,以色列倒也有坦克,無非數量是1,幸好還有2輛裝甲車,能組成一個楔形陣容。
這種"軍隊",就讓諸葛亮龐統來指揮也隻能抓瞎,所以戰争一開打,以軍就毫不意外地節節敗退,聖城耶路撒冷讓人端了,首都特拉維夫也差點讓人端了,樂得阿拉伯聯盟的大盟主埃及公開宣稱,10天結束戰鬥,第一次中東戰争也将是最後一次。
當然我們都知道,迄今爲止,中東戰争打了五次。眼見第六次這就要開打了。
這又是咋回事呢?弱小的以色列爲啥沒被滅掉?這首先是因爲以色列雖然沒有諸葛亮龐統,但還真有一對卧龍鳳雛。
先是以色列"國母"梅厄夫人親自飛往美國,對着各大猶太财閥就是一通慷慨陳詞:"現在掌聲和哭聲都沒有用,以色列需要錢,大量的錢。"
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幹脆利索,不愧巾帼英豪。本來還想逼逼兩句的猶太财閥們一看這架勢,啥也别說了,掏錢吧。
後來,以色列用這些錢買了坦克、大口徑火炮和飛機,順道連軍艦都買了。
梅厄夫人籌款這段時間裏,以色列"國父"本·古裏安也沒閑着,他聯系美國政府:大哥,這波給我揍傻了,你趕緊想辦法讓我們停火,讓我喘口氣。
于是美國出面,讓聯合國斡旋,阿以雙方停火4周。以色列當然滿口答應,阿拉伯聯盟打得也挺辛苦,心想既然優勢在我,那就歇一歇,放松放松、慶祝慶祝吧。
然後,阿拉伯人開始慶祝。以色列人則開始一系列猥瑣發育,包括購買武器、修築工事、訓練新軍等等。
這時,他們爲了補充兵源,規定17周歲以上國民,無論男女都要服兵役,這大概是今天互聯網上"以色列全民皆兵沒有平民"之類胡說八道的第一個來源。
就這樣,忙碌的28天很快過去了。這段時間就像高考前最後沖刺一樣,阿軍躺一個月,以軍卷一個月,等再開打,雙方差距就顯現出來了。
以軍僅用10天,就打垮了埃及和外約旦的軍隊,不光收複國土全境,還占了很多原本劃給巴勒斯坦的領土。
到第二次停火後,以軍規模已經達到9萬人,坐擁200架作戰飛機,8000噸作戰艦艇,他們不再需要第三次停火,而是一鼓作氣攻下了巴勒斯坦地區80%的土地,建立起一個"領土"面積遠超181号決議的"以色列國"。
由于這個原因,這場"第一次中東戰争",也常常被稱爲以色列的建國之戰。
以色列就這樣在戰火中誕生了。此後,它還将在戰火中一步步成長爲"最袖珍的超級大國"。
運河紛争
戰争名稱告訴我們,既然有第一次中東戰争,肯定至少還有第二次。
但第二次中東戰争一開始,其實跟以色列沒太大關系。
它的爆發,主要是因爲埃及民族主義情緒高漲,希望收回蘇伊士運河運營權,再加上納賽爾政變之後,也需要一場對外沖突來轉移内部視線,蘇伊士運河特别适合當這個導火索。
——當時,蘇伊士運河年運營收入大概是1億美刀,埃及卻隻能分到300萬,剩下的絕大部分利潤都進了英法控制的萬國蘇伊士公司的腰包,這在埃及看來,英法就顯得比許老闆還黑。
确實,修河你出了錢,但我也出了力嘛。何況,河道還在我的國土上,我才分這麽點錢,别說一國政府,就換成水泊梁山也不能忍啊。
更重要的是,二戰後的英法已經從一流大國變成了二流軟柿子,此時拿這二位開刀,既能收以弱抗強之名,又能收捏軟柿子之實,世上沒比這更合适的買賣了。
于是,1956年7月26日,納賽爾突然宣布即日起将蘇伊士運河收歸國有,随後英法例行抗議,抗議例行沒用,隻能開打。
再不打,英法這哥倆就真坐實了軟柿子的名聲了。
但法國比較雞賊,開打前特地叫上了以色列:兄弟,他們不讓你的船通過蒂朗海峽,這不明擺着欺負你嗎?你哥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咱一塊揍他丫的。
以色列當然知道法國的小九九,但轉念一想,這時候趟這渾水也不吃虧,隻要能把水攪渾,還愁摸不着魚嗎?
所以以色列欣然下場,空降突襲米特拉山口,兵鋒直指西奈半島。當時,英法已經派出航母特混編隊進攻埃及沿海地區,發動了諾曼底之後規模最大的空襲和登陸作戰,埃及爲了防守塞得港等戰略要地,将大量軍隊從西奈半島撤回,于是以色列在西線打得比較順利,沒怎麽費勁就占領了大片土地。
在北線,埃及當然也不是英法的對手。這哥倆雖然在小胡子面前屬于菜雞,但好歹也位列五常,像埃及這種買了先進武器也不會使的第三世界國家,他們還是可以欺負一下的。
納賽爾一看這架勢,幹不過,那怎麽辦呢,得,咱"耍賴"吧。
他命人找了5艘貨輪,橫着沉到蘇伊士運河上,把運河堵死了。然後再發聲明:各位,不是我想添亂,實在是英法這群王八蛋逼得我沒辦法了。
當時的國際社會普遍反感英法的殖民主義行徑,同情埃及,贊成埃及收回運河,就連美國也是這樣。這時候,運河一堵,中東原油運不過去,西方各國加油站排隊量迅速達到黃金周水平,老百姓急得連聲問候英法十八代祖宗。
就連英法國内也受不了了。加個油比換電還慢,這誰能忍,于是大批民衆上街抗議,要求本國政府立刻停止蘇伊士戰争。
在這樣的形勢下,美蘇開始共同向英法施壓:二位,醒醒,你們不再位于食物鏈頂端了,認清現實,擺正位置吧。
面對國内外的巨大壓力,英法隻好灰頭土臉地接受"斡旋",從埃及撤軍。這仗完全打了個寂寞。
他們一走,納賽爾就高高興興地撈出了沉船,蘇伊士運河恢複通航,油車優勢再度顯現,各國民衆喜大普奔。這一次,納賽爾雖然戰場上吃土,可是政壇上吃雞,憑借成功收回蘇伊士運河的威望,不僅榮獲"阿拉伯雄獅"美譽,還進一步鞏固了埃及作爲阿拉伯世界大盟主的地位。
所以,後世史學家說到這場戰争,常說它有兩個結果,一是加速了英法殖民帝國的土崩瓦解,二是鼓舞了埃及一統阿拉伯世界的雄心。
大家很少提到,以色列在這場戰争中幹了啥,又得到了啥。其實,打仗的時候,英法各種挨罵,以色列挨的罵卻不多;等仗打完了,英法各種賠本,以色列卻獲得了蒂朗海峽通行權,還順道占了一些土地。
這個"中東的超級大國",果然站在第五層。
六五閃擊
納賽爾統治埃及之後,埃及跟美國短暫的蜜月期很快結束,他唯一的選擇隻能是跟蘇聯度蜜月。
蘇聯當然樂得如此,因爲拉攏埃及不光能擴大在中東的勢力範圍,還能賣武器賺外彙,這幸福來得夠突然。
于是,在蘇聯的幫助下,埃及不光修了阿斯旺水壩,還軍隊換上了清一色的蘇制裝備,紙面實力繼續提升。當然,人家埃及換了大哥也沒忘小弟,在埃及的穿針引線之下,叙利亞、約旦也都開始引進蘇制裝備,三家人還簽了一個《共同防禦協定》,全面加強軍事合作。
以色列一看這架勢,好嘛,這明顯是想找回上次的場子啊。那不行,你們人太多,與其等你們準備好了再來揍我,不如我先去揍你們。
這時候,又有兩件事"刺激"了以色列:一件是黎巴嫩内亂,親伊斯蘭教勢力擡頭,讓它覺得周圍安全形勢進一步惡化;另一件是1964年6月,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也就是國際新聞的常客"巴解組織",它的武裝力量叫"法塔赫"——正式成立,這讓以色列有種"變生肘腋"之感,不滅了法塔赫,它總覺得枕榻之側有人打呼噜。
所以,以色列決定先發制人。當然,這裏的"人"倒還不是法塔赫,而是他背後的埃及、約旦、叙利亞。
需要說明的是,以色列這種先發制人的觀念幾乎是公開的。比如他們的防長摩西·達揚就公然嚷嚷,"以色列的空中防禦在開羅上空",完全紅果果的攻勢思維。
但是,爲了做到動手和逼逼相統一,他們先發制人的行動卻非常隐秘。
比方說,他們确定的進攻時間是1967年6月5日星期一,但在6月3日星期六,他們宣布全體軍官放假,晚上還辦了party;到6月4日星期天,玩得更絕,直接宣布先前的征兵令取消。
這一頓騷操作下來,把納賽爾給整懵了。在之前的5月底,他再次宣布針對以色列關閉蒂朗海峽,這下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以色列動手的理由找到了,可以整活了,誰想以色列居然這麽佛系。他轉念一想,既然指望這幫孫子突發善心絕無可能,那就隻剩一種解釋:他美爹不同意。
美爹不同意,那就好辦了,都歇了吧。于是埃軍就放松了警惕。
然後,開羅時間6月5日上午8點45分,度過了一整個美好周末的以軍打工人突然滿血投入工作,全國所有戰鬥機,隻留12架作爲本土預備隊,其他全飛到了埃及上空。
這個時間是以軍精挑細選的。首先,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一段時間了,尼羅河上的晨霧消散,能見度很好,利于空襲;其次,埃軍認爲,按以軍的套路,一般的偷襲都在拂曉,所以他們的預警雷達通常5點開機,7點半左右解除預警,空軍正常上班則在9點。也就是說,8點45分正好是埃軍交接班的時刻,一班人正急着往食堂沖,另一班人剛剔着牙往辦公室走,這時候他們的防禦最弱。
事實證明,這個判斷非常準确。
但以軍認爲光選對時間還不夠,他們要把工匠精神發揮到極緻。所以,他們對第一波攻擊的目标也進行了精挑細選,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先打埃軍機場跑道——隻要跑道爛了,你的米格再厲害,還能直接跳上天?
爲了實現這個目标,他們派上了所有空軍力量,全部采取超低空突防的方式進入埃及領空,一次性轟炸埃及幾乎所有軍用機場。投彈時,很多飛機距地面隻有100多米,因爲擔心爆炸波及飛機本身,他們還給航空炸彈加裝了減速傘。
在這個高度上,一般的防空導彈對飛機無能爲力,但這恰好是高射炮的舒适區。爲了躲開高射炮,以軍選擇的入侵角度剛好背對陽光,這樣埃軍迎着刺眼的陽光,就完全無法瞄準。
工作細緻到這個份上,戰果當然可以預料,埃軍所有戰機都沒來得及升空就被摧毀。在消滅埃及空中力量後,以軍又轉戰叙利亞,用同樣的方式把叙利亞空軍收拾了個幹淨。
這下,以色列的空中防禦真的在開羅上空了。甚至他們根本不需要空中防禦了。
沒有了空中力量,地面戰當然也不可能發生奇迹。于是,這場"六五戰争",也就是第三次中東戰争,一共隻打了6天就基本結束,可就在這6天中,以軍以陣亡983人爲代價,殲滅埃及、約旦、叙利亞6萬多人(含殺傷和俘虜),将西奈半島、加沙、約旦河西岸、戈蘭高地,以及耶路撒冷舊城,大約6.5萬平方公裏的土地收入囊中。
這個數字什麽概念?6.5萬平方公裏看着不算大,但整個巴勒斯坦地區(包括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也才2.7萬平方公裏!也就是說,以色列一口氣吞下了數倍于自身的土地。
當年德國閃擊波蘭,日軍突襲珍珠港,已經足夠讓世人瞠目結舌,但就算是他們,也沒取得過這麽幹淨利落的戰績。以色列憑借這一仗,正式成爲世界一流軍事強國。
但是,你以色列是一流軍事強國,難道我阿拉伯國家就是二流?這不能夠。誰也不願吞下這個苦果,新的危機還在醞釀。
十月烽煙
對很多阿拉伯人來說,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第三次中東戰争就開始了,又結束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這一切仿佛都不是真的。但可能也正因如此,戰敗的恥辱讓很多人既刻骨銘心,又憤憤不平。
特别是埃及,由于納賽爾從此憂憤成疾,不久去世,國民更加悲憤。接替他擔任總統的薩達特發誓要報仇雪恨,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從蘇聯買武器,然後訓練軍隊。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過,時間很快來到了1973年,薩達特感覺力量積蓄夠了,時機也成熟了,該報仇了。
跟之前一樣,他聯系了叙利亞,準備兩面夾擊以色列。不過爲了保密,兩國的溝通一直限制在高層,直到開打當天的10月6日上午8點,才通知到師長這個層級,而作爲最基層指揮官的連長們,中午12點才接到進攻命令。要知道,戰争下午2點就開打了。
看來打仗也是個越來越卷的行業。上回以色列玩突襲,費盡心思瞞着阿拉伯;這回阿拉伯回敬以突襲,連自己人都瞞。
那以色列被瞞過了嗎?還真就被瞞過了。所以千萬别再說摩薩德這次幹得拉垮,其實他們一直就這水平。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摩薩德。由于上次戰争吞下了大量土地,當時,整個以色列都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全,這讓他們從上到下整個變得懈怠,再不想什麽"空中防禦在開羅上空"。
當然,要說以色列一點警惕性沒有,也不對。他們也知道埃及肯定不服,肯定想奪回西奈半島,但他們的應對措施居然是沿着蘇伊士運河東岸,修了一條"巴列夫防線"。
據說這條防線耗資2.3億美刀,比當年的馬奇諾還馬奇諾,隻要有它在,以軍陣地就固若金湯。但問題在于,當年以軍學德國玩閃擊,也還罷了,現在卻學起被德國閃擊的法國玩防守,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10月6日下午,埃及、叙利亞同時向以色列發起進攻,戰争正式打響。由于這天正好是猶太教的贖罪日,所以以色列方面把它稱爲"贖罪日戰争",而這天也剛好處在伊斯蘭教的齋月,所以阿拉伯方面又叫它"齋月戰争"。
至于世界其他國家,一般稱它爲第四次中東戰争。
這場戰争剛打響的頭兩天,阿拉伯方面進展很順利,由于以色列做夢也想不到阿拉伯國家竟會在齋月裏餓着肚子開戰,讓人揍了個猝不及防,仗還沒打夠72小時,王牌的第180裝甲旅100多輛坦克,就讓埃及的反坦克導彈轟得隻剩下7輛,100多架戰鬥機也受了現世報,被摁在地面上炸了個稀爛。
梅厄夫人和摩西·達揚急匆匆從教堂趕回辦公室。他們嘴上當然"以色列必勝",但面對現役部隊48小時内就幾乎打光的局面,從他們這些高層到普通國民,都不太相信以色列還能赢得這場戰争。
但他們可能也沒料到,打着打着,一路高歌猛進的阿拉伯聯軍忽然不動了。
難道他們沒長記性,又要在優勢下停火?當然不是。他們之所以慢下來,隻是因爲快不了,因爲軍火快用光了。
以色列一看,喲,原來不光我困難,你也很困難,那就好辦了。隻要你困難,我就不困難了。
大不了,咱各找大哥幫忙呗。
雙方的大哥美國和蘇聯倒是都很給力,各自搬空了在歐洲的導彈庫存支援小弟,但問題是,蘇聯在細節上做得不太到位,運過去的武器要現場組裝,有時還組裝不好,耽誤了些時間,而戰場上的時間又很寶貴。這一來二去的,阿軍的優勢就不明顯了。
何況以色列這國家,又是不能讓它喘息的。它可不光靠大哥,人家自身的動員能力和戰場搶修能力都很強,隻要讓它一喘息,阿拉伯就沒法喘息了。
在那個聯系主要靠座機和信件的年代,以色列在72小時内,就動員了近30萬預備役力量投入戰争,還在戰場上搶修了2000輛/次的坦克——這其中,甚至包括600多輛被阿軍遺棄的蘇制坦克。這種速度的力量補充,不光阿拉伯國家辦不到,他們的大哥蘇聯,甚至以色列的大哥美國,都很難辦到。
所以,當阿軍再次碰到第180裝甲旅的時候,他們目瞪口呆:什麽,他們還有坦克?什麽,他們還有咱們的坦克?
就在阿軍懵圈的時候,以色列的大哥美國又送了一份大禮:他們的衛星發現,在西奈半島戰場上,埃及兩個主力軍團之間有個空隙,可供以軍穿插迂回。
以軍一聽這個消息,立馬決定:太好了,咱這就……先打叙利亞。
沒辦法啊,誰讓叙利亞這個柿子太軟呢。連他努爾哈赤都知道"憑他幾路來,我隻一路去",我摩西·達揚又豈不知各個擊破?
于是,以軍趁後備軍剛抵達、士氣正旺的時機,突然在戈蘭高地發動反攻,打退叙利亞軍隊後還不停手,快速越過叙利亞邊境,兵鋒直指大馬士革。
叙利亞還沒回過神來,剛才還是"關鍵之戰"的戰役就打成了"生死之戰"。把叙利亞徹底摁住之後,以色列抽調兵力回到西奈半島,利用大哥美國提供的情報,穿過埃及軍隊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覺地插到蘇伊士運河西岸,截斷了埃軍後路。
熟悉世界戰争史的小夥伴,是不是覺得這打法有點眼熟?對沒錯,那就是曼施坦因的鐮刀閃擊,德軍裝甲師突然穿過阿登山區的法軍空隙,直插巴黎,英法聯軍一看有人抄塔,立刻傻眼,隻能往敦刻爾克跑。
埃軍卻連敦刻爾克也沒有。它的第三兵團由于被包了餃子,陷入了慌亂,又沒地方跑,直到美國出面幹預,警告小弟别把事做絕,以色列這才網開一面,放他們跑路。
但埃及敗局已定。短短幾天時間,埃及、叙利亞,以及幫助他們的約旦、伊拉克、阿爾及利亞、突尼斯等國家,經曆了一次從天堂到地獄的心理建設,他們不得不再次咽下失敗的苦果。
不過這一次跟以往不同。有些跟過去不一樣的事,正在醞釀。
阿以沒有和平
第四次中東戰争之後,現實主義者薩達特終于承認,武力消滅以色列這個事,看來是辦不成了。
辦不成,那就隻能懷柔。懷柔當然會顯得軟弱,也不夠解氣,但薩達特的性格本來也不像納賽爾那樣"百折不撓"。
可是,他比後者清醒。他意識到,有時候百折不撓反而不如改弦更張,既然全體國民勒緊褲腰帶也滅不了人家,那麽,繼續要求全體國民勒緊褲腰帶,就是對自己人的傷害。
爲什麽非要一輩子爲了打架而活着?消停幾天,賺點錢,享享福,不好嗎?
本着這種務實爲民的原則,薩達特開始謀求與以色列和解。正好這時候以色列也意識到了問題,鄰居嘛,要是一直這麽幹架,今天你磨刀我也得跟着磨刀,明天我買槍你就得架炮,咱倆這日子就都别過了。所以以色列也産生了"以土地換和平"的想法。
就這樣,埃以雙方一拍即合:以色列交還西奈半島等侵占埃及的領土,埃及則放棄消滅以色列的國策,承認以色列建國,兩國和平共處。
爲了盡快緩和兩國關系,1977年11月,薩達特突然訪問以色列,公開宣布承認以色列國,雙方互派大使,他還通過電視鏡頭向全體以色列國民呼籲:"我真誠地告訴你們,我們願意與你們共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
很多以色列人聞聲落淚。
事也湊巧,當時的美國總統剛好是"五十年來唯一真正正直"的吉米·卡特,這老哥的最大特點是,别的總統都隻是口頭相信多元世界、普世價值,唯獨他是真信。
真信,他也真幹。在他的領導下,以色列發現大哥美國變了,不再拉偏架,而是真正講公道、真心推行阿以和平政策,這讓他們不得不在很多方面作出妥協,最終與埃及簽署了《戴維營協議》,兩國實現邦交正常化。
卡特總統因此獲得了迄今爲止争議最少的諾貝爾和平獎。
但薩達特總統就沒這麽幸運了。1981年10月6日,也就是在第四次中東戰争的整整8年後,他在閱兵式上被本國激進分子刺殺,血染征衣,當場身亡。
你說他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壞事,值得被如此"天罰"?他無非是想讓國民過幾天正常日子,孩子們能讀點書,大人們能逛個街,而不是全家老小天天躲完炮彈躲導彈。
可是激進分子們不管這些。他們大義凜然地向"叛徒"開槍,以爲自己主持着這世間的終極正義。
沒辦法,激進者永遠以激進爲榮,就像無知者永遠自認爲掌握了全部真理。
當然激進也不隻是阿拉伯人的專利。1995年11月,也就是薩達特訪問特拉維夫的整整18年後,以色列總理拉賓在特拉維夫的集會上被本國激進分子刺殺,原因是一年前,他與巴解組織領導人阿拉法特簽署了和平協議。
當年,随着埃及打頭陣,阿拉伯國家陸續承認了以色列,巴解組織越來越孤掌難鳴。在這樣的形勢下接受聯大181号決議,阿拉法特自認爲受了委屈,而以色列在理論上并未損失什麽,可就算這樣,拉賓還是不容于本國的激進分子。
阿拉法特的日子也不好過。由于過于"軟弱",他的法塔赫風頭完全被更強硬的哈馬斯蓋過,他本人能活到壽終,已經算是幸運。
你說,從薩達特到拉賓再到阿拉法特,他們難道就不想強硬嗎?當然不是。他們隻是比較現實,知道這麽鬥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才轉而追求哪怕暫時的和平。
但阿以沒有和平。
想想這些人的遭遇,再看看今天的"第六次中東戰争",就毫不奇怪了。我們甚至都不用分析什麽政治經濟、宗教文化,隻要随便翻翻曆史,也能知道,阿以永遠無法實現和平。
不用管什麽信仰,也不用糾結什麽土地。咱就說,哪個阿拉伯人身上沒有血仇,哪個以色列人身上不背血債?
從1940年代末以來,短短七八十年時間,阿以大規模沖突就有5次,小沖突更是天天不斷,今天你哥打了我哥,明天我爸揍了你爸,這些仇恨越積越多、越攢越重,它們還怎麽可能消弭?
何況,沒有哪個以色列人會想,是這個阿拉伯人襲擊了我的朋友,他隻會記得,"是阿拉伯人襲擊了我的朋友";也沒有哪個阿拉伯人會說,是這個以色列人殺害了我的親戚,他隻會說,"是以色列人殺害了我的親戚"。
所以也别總怪阿以雙方的激進者太激進、不肯放下仇恨吧。在三代血海深仇面前,他們怎會放下,又怎能放下?
一千年應許之地,每一段叙事,都在鞏固隔閡;七十載戰火紛争,每一條人命,都在加深仇恨。更關鍵的是,站在他們各自的立場上,他們還都是對的,既然自己是對的,又怎能向錯誤的敵人低頭?
不會有人低頭。阿以的死結隻能越結越死,越來越無解。
我們這些世間看客還能說什麽?大概也隻能感慨: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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