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的本質,是無意義的死。
最近,每當我下班回家,脫筋斷骨地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會打開一個充滿正能量,積極向上的直播間—— " 戒社 "。
别誤會,這 " 戒社 " 二字和 " 戒色吧 " 毫無關系,要戒的也不是什麽 " 淫邪 " 和 " 手铳 "。如同标題所劇透的那樣,這是一個戒賭直播間。來這裏投稿的,幾乎都是前來 " 忏悔 " 的賭狗本人,或者是賭狗的家屬們。
主播 " 戒戒 " 在直播間裏念出賭狗們私信講述的故事,和觀衆們一同見證他們或引人唏噓,或泯滅人性的經曆,在完成 " 告解儀式 " 後,再爲他們指一條逃出生天的明路。
我沉迷于這個直播間,倒也并不是爲了戒賭——我對自己的運氣有充分的信任,作爲一位能在《蔚藍檔案》裏抽卡連吃三井,DND 跑團在一個回合裏骰出三次 " 大失敗 ",從小到大沒抽中過冰紅茶的 " 再來一瓶 " 的大黴比,我确信我這輩子應該不會和賭博沾邊。
直播間裏 90% 的觀衆也和我一樣,來這裏隻是爲了 " 互聯網貴物觀察 "。
比起早已被網賭平台的 " 狗代 " 滲透的千瘡百孔,隻留一群 " 挂逼老哥 " 哀嚎着苟延殘喘的 " 借讀吧 ",在這個以年輕人爲主角的直播間裏,你能在距離最近、最真實的視角,看到賭狗們貢獻的樂子。
我沒打錯字," 戒賭吧 " 早就覆滅了
賭狗,是人類生态環境裏最卑劣、最龌龊的存在,這話不開玩笑。他們能整出的活,都是震碎三觀的狠活。
這是一位寫下超長忏悔自述的賭狗老哥。剛上大學的他在接觸賭博前,就沾染了網貸。被 " 超長分期 " 和 " 以貸養貸 " 麻痹了痛覺的他,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欠下了兩萬塊錢的債務。一個月生活費隻有 1500 的賭狗老哥頂不住還款的壓力,第一次選擇了與家人坦白。
他的母親得知後,不僅沒有過多責怪他,替他償還了債務後,還将他每個月的生活費漲到了 2000 元。然而,母親的寬容并沒有讓他迷途知返,反而讓他變本加厲地狠撸網貸談戀愛,還編造考研、學 Photoshop、學 Word 等各類借口繼續騙家裏給他打錢——反正家人是寬容的,最後頂不住了,還能向家裏坦白。
名爲賭博的蒼蠅,也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叮上了這顆全是縫的蛋。到了大四,已經負債累累的賭狗老哥通過《CS:GO》的開箱接觸到了網賭,随後就是戒賭吧老哥的标準流程——小赢大輸,借錢翻本,翻本失敗,繼續借錢。
" 大地球急停 "" 大地球滑步 ",開過的都懂
在以 " 一對一補習費 "" 考研補習住宿費 "" 政治小課升班費 "" 考教師資格證賄賂考官費 " 等諸多名義反複 " 爆金币 " 之後,賭狗老哥終于引起了家裏人的懷疑。在如山的鐵證下,這條賭狗在天台以死相逼,讓家裏人給他還錢。
這個工薪家庭,從此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賭狗的父親每天在工地揮汗如雨,收銀員母親拿着三千塊的微薄工資,所有的收入都被填進了賭狗老哥的賭債裏,而此時的賭狗在做什麽呢?
債還沒消就複賭的賭狗老哥,此刻在準備 " 重開 "。
試圖翻本的他借了學校同學的錢,賣了電腦手機,一把梭哈到了賭博軟件裏,連一片水花都沒有濺起。于是,他買了美工刀和一瓶紅酒,找了個帶浴缸的酒店準備 " 删檔重來 "。
最後時刻,賭狗老哥在絕望中想起了他的女友,他打開手機,提前跟女友要了生日禮物—— " 給我禮物吧,提前給我,我就要 1314+520。"
收到了女友的轉賬,他第一時間把所有的 1834 元充進了賭博軟件,血本無歸。
當然,老哥最後還是沒死成,他沒有面對賭債的勇氣,也沒有面對重開的勇氣。相反,他連夜跑路到了女友家,借了女友父親的錢,貸了女友的花呗,給自己換了一台 iPhone13Pro,美美把玩。
憑借這段堪稱畜生的自白,這位賭狗老哥喜提愛稱 " 美美把玩哥 ",從此在 " 戒社名人堂 " 中留下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每一位 " 名人堂 " 中的賭狗,都是不輸 " 美美把玩哥 " 的頂級畜生
像這樣的賭狗故事,每天都在 " 戒社 " 的直播間中不重樣地反複播出。故事的主角千變萬化,有幾個關鍵詞卻像是 " 主線故事 " 一樣,從不缺席。
所有陷入泥潭的賭狗,都是從 " 赢錢 " 開始的。一旦體驗過不勞而獲,辛苦勞作幾個月的工資在幾十秒内唾手可得的快感,人的金錢觀就會坍塌。從此,當牛做馬一個月拿到手的那點工資就不再叫做工資了,這麽一點,隻夠作爲賭博的 " 底注 "。
" 我工作賺錢來的,牛不?"
在泥潭中越陷越深的賭狗,終究會有 " 洗白 " 的那一天," 洗白 " 之後的賭狗也不會想着去收手,而是會想各種辦法搜羅賭本,幻想一日翻盤——損失帶來的痛苦,遠高于收益帶來的滿足,人類天性使然。
一個赢了 10 美元又輸掉的賭徒,不會覺得自己是盈虧平衡,反而會覺得自己 " 虧了 "
當所有的手段用盡,再也擠不出一絲籌碼時,賭狗就會走向下一個關鍵詞—— " 坦白 "。也就是将自己賭博的事情和盤托出,将自己的災難轉嫁到家人、朋友、愛人身上。
然而," 坦白 " 之後,塵埃并不會落定。
《賭博默示錄》中,賭徒們被強制送進地下勞動還債,其實這何嘗不是一種溫柔
主播 " 戒戒 " 非常明白,所謂的 " 坦白 ",其實根本不白,沒有幾條賭狗會真的和家人如實說明自己的欠債數額。
可能是出于對天文數字般金額的本能排斥,也可能是對曾經 " 乖巧聽話 " 形象崩塌的恐懼,又或者隻是不希望給家人太重的負擔,賭狗們總會把自己欠債的金額報低——說自己隻欠了 30 萬的人,實際上可能欠了 50 萬不止;說自己刷爆了 5 張信用卡的家夥,指不定私底下已經刷爆了 10 張。
其實,這個賭狗總共輸了上百萬
而這些 " 坦白 " 後留下的 " 尾巴 " 要怎麽消掉呢?在賭狗的腦海中,答案就隻剩一個了——用和家人 " 坦白 " 爆出來的金币,梭哈進去,這次一定能翻本。
" 名人堂 " 成員 " 孟獲姐 ",七次坦白後終于醒悟
" 戒戒 " 曾多次在直播間斬釘截鐵地斷言,到了這一步的賭狗已經不再是人了,病入膏肓,絕無憑自身毅力悔改的可能。不管賭狗曾經是你的父母、子女還是愛人,一旦沾了賭,他們就成了廢人和騙子,一句話都不可信——如果你輕信了他們聲淚俱下的悔改,你得到的隻會是越滾越長的賭債賬單。
最終,不論稿主的經曆如何複雜,故事再怎麽曲折," 戒戒 " 給出的解決方案卻總是相同的。
如果你是賭狗的愛人,不要有任何留戀,立刻和對方離婚或分手;如果你是賭狗的親人,就立刻把他控制起來,拴在身邊不許私自外出,身份證銀行卡錢包全部沒收,每個月拉一次征信查貸款情況;如果你是尚存一絲良知的賭狗本人,就立刻和愛人離婚分手,然後向你的家人全部坦白,讓他們 " 往死裏管 "。
當然,也有更極端的方式,比如斷絕關系
或許,你會覺得這太過冷漠極端,甚至有人質疑他是在吃賭狗的 " 人血饅頭 ",但 " 戒戒 " 真的有資格說這些話,有些話,也隻有他能說出口。
因爲,這位坐鎮直播間,救贖八方賭狗的 " 賽博神父 ",自己也才剛剛從賭博的陰影中走出來。而且,他曾陷得比 " 名人堂 " 裏的大多數人還要更深。
目前,這些自述視頻已經被自行删除,原因可能是 " 過于真實,引發好奇 "
他能一眼識破賭狗的 " 坦白留尾巴 ",是因爲那個欠下 50 萬卻隻敢和父母報 30 萬的人正是他自己——這筆賭債,前前後後滾到了累計百萬。
他深知賭狗會把死皮賴臉讨到的救命錢一把梭哈,是因爲他也曾在剛借到錢後就鑽進廁所,蹲在馬桶上把救命的幾萬元全部輸光。事後,他還要佯裝問題已經解決,假笑着送一臉擔心的朋友們回家。
圖源知乎 @泡泡
已經和他進展到談婚論嫁的女友,也差點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與這樣一個身背百萬賭債的人結婚——賭狗的最可怕之處,在于他們太會僞裝成正常人了。他們和常人一樣工作、學習、社交、運動,他們欺騙所有人,就連最親密的枕邊人都無法幸免。
第三次 " 坦白 " 前,山窮水盡的 " 戒戒 " 一度想過自我了斷,他實在太害怕面對一切的後果了。好在,他的家人并沒有放棄他,而是以最快的速度驅車趕到了他的身旁,并又一次伸出了援手。
這次," 戒戒 " 抓住了人生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在父親的強制下," 戒戒 " 和交往了幾年的女友分了手,賣掉了本該搬進的婚房抵了債。而 " 戒戒 " 也做出了那個影響他至今的那個重要決定——他趁着自己頭腦還清醒,賭瘾還沒上頭的時候,封死了自己賭博的所有途徑。
" 戒戒 " 請求母親搬過來與他同住,像管教犯人一樣看管他。他注銷了自己的銀行卡,上交了自己的身份證,把所有的收入全部交給家人,每天身上隻帶不超過兩百塊錢。他還把自己的手機浏覽記錄全部公開,每次工作回家,吃完飯,甚至上完廁所都會讓家人查閱。
除此之外,他還要每個月和家人去銀行,拉一遍自己的征信和銀行卡流水,以确保及時發現網貸或複賭的行爲。
隻有吃了痛,賭狗才會醒悟
從瘋魔中醒悟過來的 " 戒戒 " 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幸運的。他有愛自己的父母,甘願犧牲自己的生活,陪着這麽一個幾乎無可救藥的人 " 強制戒賭 "。他的家境也足夠寬裕,僅僅是賣掉了婚房就能填平債務。
其他賭狗不會有這樣的機會。那些無法從 " 輸錢、坦白、複賭 " 的莫比烏斯環裏逃脫的賭狗,直到榨幹自己和家人的每一滴鮮血之前,都不會停歇。
而這,或許也是 " 戒戒 " 開始直播宣傳戒賭的初心。賭徒們家破人亡的慘劇,在旁人看來或許隻是一個個遠在天邊的樂子,可隻有局中人才知道,那些虛拟的籌碼底下押着的,是多少人的心碎和悲痛。
在直播的這四年裏,所有賭狗送的禮物都被拒之門外,對賭博經曆的詳細描述也被禁止。或許,這不光是爲了保護直播間潛在的賭狗觀衆,也是爲了保護 " 戒戒 " 來之不易的戒賭成果。直到今天," 戒戒 " 的錢和身份證都還放在母親的手裏,據他所說,拉征信和流水的習慣也要保持一生。
我不是懷疑主播的自制力,隻是欠大家的俯卧撐什麽時候能還上?
我不知道 " 戒戒 " 今後能否始終堅守 " 戒社 " 的初心。但起碼現在,這裏仍是橫亘在賭博深淵前的一道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