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樸樹 50 歲了。
很難想象,曾經那個不在意錢财的少年,人至中年卻開始玩命掙錢。
樸樹上一次登頂熱搜,是經曆一場 " 垂死掙紮 " 後的報平安。
經過十餘場連軸演出,他的胃出現嚴重問題,接連嘔吐幾天,隻能勉強吃一些流食。
醫生不允許他繼續演出,但他硬撐着站在台上,用手捂着胃唱完,因爲:
" 樂隊這兩年沒掙到錢,我覺得我有責任。"
這些年,總有人說:" 樸樹變了 "。
他們憤慨從前那個不屑名利、鮮衣怒馬的少年,如今把掙錢挂在嘴邊,落得滿身銅臭、狼狽不堪。
也有人無法理解:分明在主流樂壇有一席之地的樸樹,爲什麽總是缺錢?
1
偏執而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内娛有個傳說:沒人願意做樸樹的經紀人。
音樂制作人張亞東,曾評價樸樹:" 跟他合作就是血淚史。"
每次錄歌,往往張亞東已經認爲這一版足夠動人,但樸樹依舊不滿意。
他堅持一遍遍重錄,直到發揮最好的狀态。
專業的錄音棚一小時動辄上千塊,兩人經常結不起棚費,隻有等到唱片賣出後,才能拿錢結賬,把被扣押的母帶 " 贖回 "。
永遠看到瑕疵,永遠無法滿意,這似乎是樸樹創作的常态。
作爲知名低産歌手,樸樹的作品總是慘遭 " 雪藏 " ——
" 兇手 " 是他自己。
樂壇教父李宗盛,曾給樸樹填了一篇詞《從此了無牽挂》。
早在 2007 年,樸樹便花費三十餘萬打磨,請來許多黑人、藏族人唱和聲,錄制後在業内反響很好。
但直到今天,這首歌依舊沒有發行。
因爲這首歌沒有通過樸樹内心的審核,他覺得 " 沒意思 "。
圖:年輕時候的樸樹
那首家喻戶曉的《白桦林》,也曾差點被樸樹丢進垃圾桶。
幸虧高曉松苦苦堅持,樸樹才勉強把它收錄在專輯 B 面的位置。
不僅産出低,樸樹更是幾乎沒有 " 成本概念 "。
因爲在國内找不到合适的制作人,他花費 200 萬,去英國制作歌曲,又因爲某些細節不滿意,在北京重新錄制。
爲創作花錢如流水,樸樹對于賺錢也并不熱衷。
面對其他人求之不得的工作機會,樸樹的拒絕理由奇奇怪怪:
某汽車品牌想用他的歌做廣告曲,他沒有接受,因爲不喜歡該品牌的代言人;
某電影請他去唱主題曲,他果斷拒絕,因爲嫌棄劇本太差;
有公司請他個人爲年會表演,但他沒有答應,因爲不願抛下樂隊 ……
在殘酷的名利場,人人想趁有熱度,連軸轉地全力撈錢。
太難見到如樸樹一般的人,不去榨幹名氣賺快錢,而是把創作要求放在利益追求之前。
他的信條不是取悅資本、收割韭菜,而是交出不愧于心、對得起聽衆的誠摯作品。
樸樹不拜高踩低,他抛下世俗意義的咖位,真心待人。
2011 年年底,樸樹曾接了一場商演,分明自己也不富裕,他卻把所有的演出費用,全部分給了樂隊的樂手,希望所有人過個好年。
圖:高曉松分享向樸樹借錢
哪怕面對不太熟的人,樸樹也依舊慷慨。
曾有隔壁租房的年輕人,向樸樹借 30 萬,樸樹沒多想便答應,取光了卡裏的錢交給對方,甚至不曾留下借據。
沒想到對方第二天便搬家隐匿,如同人間蒸發。
後來樸樹的朋友發動關系,找到那個騙錢者,樸樹了解到對方處境并不樂觀,隻是冒出一句:" 還不上錢以後别來見我啊!"
仿佛 30 萬的債務,便能如此一筆勾銷。
或許你也聽說過這個故事:
樸樹樂隊的吉他手程鑫,被确診胰腺癌晚期,他盡全力帶着人問診。
經紀人勸他:" 程鑫幾個月的治療費就要花掉你幾年的收入,要想清楚了,你卡裏的錢根本不夠。"
而樸樹坦然說道:" 不夠我們就去簽公司,先賣身。跟治病救人比,合約算什麽?"
對于樸樹而言,金錢從來不是首位。
正因如此,他才能不顧花銷、誠摯打磨音樂,也永遠捉襟見肘、略顯狼狽。
2
與世界格格不入
樸樹的妻子吳曉敏曾說:" 樸樹對錢沒有概念。"
這種性格,或許來自于樸樹的家庭氛圍。
樸樹自稱父親隻是 " 物理老師 ",其實他的父親濮祖蔭,是北京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國際宇航科學院院士,我國 " 地球空間雙星探測計劃 " 發起人之一。
他的母親劉萍也是北大教授,是我國首代計算機女工程師。
樸樹從小便不需爲錢發愁,有事出門時," 随手拿起一沓錢就走 "。
如他自己所說:
" 我覺得可能我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了,我從小在北大長大,四周都是圍牆,流氓進不來。
每天在家裏特别坦然,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想玩了就出去玩,沒煙抽了就抽我哥或哥兒們的。"
截圖:樸樹與父母舊照
父母用光環爲他建造的高牆,既讓他屏蔽掉世俗的煩惱,也給他帶來束縛和禁锢。
中考那年,樸樹以 0.5 分之差錯失了北師大附中。
身處各項優秀的同齡人之中,樸樹被愧疚和難堪的情緒淹沒:" 真是覺得低人一等,你沒考上,你爸媽都沒法做人了。"
他整夜失眠,極度焦慮,被醫生判定爲 " 青少年抑郁症 "。
直到哥哥給了他一把吉他,那些負面情緒才找到出口,化作音符奔流而出,托起一個少年沉默的青春。
之後,樸樹賣掉自己的遊戲機,報了個吉他培訓班,沉浸于音樂的世界。
爲了不辜負父母的期待,他考上了首都師範大學英語系,卻始終無心學習。
大二那年,他退了學,留着遮住半邊臉的長發,整天抱着吉他,坐在家門口的河邊,一邊彈琴一邊唱歌。
直到母親委婉催促他找份工作,他才意識到自己需要掙錢。
經過朋友的介紹,樸樹找到高曉松,想把自己寫的歌賣掉。
聽過樸樹的演唱,高曉松問他:" 你唱得這麽好,爲什麽要賣歌呀?自己唱多好啊,形象也好。"
樸樹當即回了一句:" 我覺得你們音樂圈裏的人都是傻子,我隻想賣歌賺錢,賺了錢我自己做唱片。"
在高曉松的極力勸說下,樸樹最終加入公司。
不久後,他的第一張專輯《我去 2000》面世,便創下 30 萬的銷量奇迹。
那年,街頭巷尾、各式各樣的 MP3 裏,總飄蕩着他的《白桦林》和《那些花兒》。
某晚報将樸樹和金庸、王菲等人并列,選爲當年十大文化熱門人物。
創作、成名、變現,這一閉環所象征的名利,本是所有創作者期待的金色冠冕,但對于樸樹而言,卻是難以承受的沉重鐐铐。
春晚向他發來邀約,他勉強答應,卻在演播大廳的門口想要放棄——他不願假唱。
公司負責人對他一頓呵斥:
" 你知道你如果不上台,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公司有多少人,會因爲你丢飯碗?!"
樸樹這才上台,表情僵硬地完成了演出。
春晚之後,樸樹再次爆紅,公司爲他安排了 52 個城市的全國巡演,以及不計其數的媒體采訪。
高強度的曝光,重複回答同質化、無價值的問題,讓樸樹身心俱疲。
他原本隻想安靜寫歌、純粹創作,卻被擲入喧鬧中,戴上面具,行走于虛僞的娛樂圈,被迫迎合媒體和觀衆的期待。
越成名,越不安;越曝光,越痛苦。
樸樹被壓垮,他焦慮、失眠、痛苦,常常獨自開車去秦皇島,坐在海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也經常一個人從地鐵起點坐到終點,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分明是世俗眼中的功成名就,他卻說:" 我瞧不起我自己。"
弦終于崩了。
哪怕處于事業巅峰,樸樹依舊選擇抛下一切,堅定按下暫停。
他與妻子搬離市區,在順義租下一套别墅,每天遛狗種菜,用瑜伽調整自己。
遠離名利的紛擾,他找回對于創作的熱情。
2014 年,韓寒爲了處女作《後會無期》上門找他約歌。
一首刷屏的《平凡之路》,才讓沉寂近十年的樸樹,重回大衆的視線。
歌詞似乎是他心境的寫照:
"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也穿過人山人海
我曾經擁有着的一切
轉眼都飄散如煙
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
3
娛樂圈最後一個真人
這些年,樸樹參加過寥寥幾個綜藝,每次也格外坦誠:" 爲了掙錢。"
有人因此認爲樸樹擰巴、虛僞,責怪他既無法接受并認可于資本的商業邏輯,卻也不得不屈服,在一衆他難以忍受的綜藝露面,以此謀生。
但這并不是樸樹的錯,是現行的商業邏輯令人诟病。
真正的問題,是迎合劇本、炒作熱度的流量明星更具商業價值,而踏實寫歌、甘于創作的原創歌手難以立足、無人問津。
擁護光環而非才華,追逐人氣而非實力,這是時代的悲哀。
慶幸的是,哪怕與資本相逢,樸樹依舊保留内心的純粹。
你永遠可以相信,綜藝上的樸樹,絕不會像提線木偶般照着劇本演。
他應好友的邀請參加節目,錄制中途忽然起身,耿直地說:" 我那個到點兒了,然後我歲數大了,我得回家睡覺了!"
在大家的詫異的眼神和笑聲裏,他潇灑離場。
有網友說:" 他幹了我一直想幹但不敢幹的事兒。"
節目裏,被問到爲什麽選擇《清白之年》時,樸樹真誠回答:" 是我經紀人選的,他想推廣它。"
在《樂隊的夏天》,盤尼西林翻唱樸樹的《new boy》,一時間全場淚目,連一向克制的張亞東都淚流滿面。
但樸樹卻戳破這場集體式的感動:
" 我一直覺得這歌挺草率的。我覺得我歌詞沒寫好,一直是個污點。"
他坦言當時與張亞東鬧矛盾了,編曲是張亞東胡來的,自己歌詞也沒寫好,所以是個污點。
在處處是劇本、人人皆演戲的真人秀節目裏,樸樹的真實和率性反而珍貴。
我們欣賞樸樹,或許是因爲在那個所有人都被磨平棱角、戴上面具的環境裏,隻有他如同流浪詩人般,真誠直接、随性自由。
樸樹相信樂器是有靈魂的,人更不應該出賣靈魂。
某次辦簽證上飛機,安檢說他的琴包太重必須托運。
他不放心自己的琴,便托運了琴包,拎着裸琴上了飛機," 給琴找了個空座,還給它穿上衣服系上安全帶。"
高曉松曾經分享過一個故事,他與樸樹去天津演出,返回途中,車行半路,樸樹的眼神忽然被點燃 :
" 停車,你們把我放在這兒,我要看夕陽。"
高曉松問他:" 那我們走了,你在高速公路邊上怎麽辦?"
樸樹答 :" 那不管,你先讓我看夕陽。"
于是他自己就提着把吉他和一大塑料壺水,席地而坐,開始彈琴。
沒有人知道他最後是如何回家的。
縱觀娛樂圈,樸樹是最不像明星的歌手。
他幾乎吃素,一個月隻吃幾次肉,出行一般騎電動自行車,車庫停着一輛開了十幾年的奧迪車。
魯豫來家裏采訪時,他說:" 你來了才開空調,我平時不用。"
别的歌手身着華服,爲天價出場費演出,隻有樸樹穿着樸素,不帶保安,隻身出現在人潮湧動的北京後海公園,羞澀向大家揮手問好:" 周末好!"
轉而他在喧嚣的人群裏,唱起《獵戶星座》:
" 有時你乘起風,有時你沉沒,
有時你看見午夜的彩虹。"
人們安靜聆聽,原來真正的藝術,不是被燈光、鏡頭簇擁,而是走入平凡人間,觸動那些孤獨、普通,但熱烈生活的人。
一曲唱罷,樸樹真誠地說:" 其實這首歌,他最想唱給那些早出晚歸的人,唱給那些爲生活辛苦奔波的人。"
爲什麽我們總對樸樹格外寬容和喜愛?
或許在某種意義上,他身上寄托着一部分我們理想的自己——懷揣赤子之心,不爲名利所累,簡單純粹生活。
在生活的重壓下,我們不得不強作 " 高情商 ",磨成八面玲珑的樣子,去交際,去尋求機會。
但樸樹不是資本運作下的機械一環,他是有血有肉的歌手,尊重自己,也溫暖他人。
他不是站在高處,用雞湯給予聽衆無關痛癢的安慰,而是與每一個你我,共同面對真實赤裸、殘酷泥濘的生活。
他有着單一性和透明性,不圓滑不世故,不爲利益捆綁和驅使,幹淨清澈地展現真實的自己。
每一個喜歡樸樹的人,内心都藏着一份永不褪色的天真和勇氣,盛開着一片不被世俗侵蝕的春天。
今年樸樹的生日已經過去,可惜熱搜毫無水花,也無人注意。
也願你我永遠純粹,永遠忠于自己,擁有一個淋漓盡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