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母親節，處處歌頌母愛。
但最近網絡上多個關于媽媽的熱帖，卻看得人五味雜陳。
在這些講述中，傳統的「偉大母親」塌房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控制狂媽媽」。
評論裏，網友們也紛紛聯想到了自己的經曆。
有憤怒、有委屈、有抱怨、有痛苦。
當成長到一定階段，對于媽媽的情感，早已遠非兒時那樣簡單。
剛巧，最近一部新出的韓劇，其中媽媽的教育理念也引發了巨大争議。
「豹子女士」羅美蘭，與《黑暗榮耀》男主李到晛首次合作。
一改歌頌母愛的主流論調，反而試圖講述媽媽的另一面。
世上隻有媽媽好，但也有——
《壞媽媽》
나쁜 엄마
在男主強豪的心中，他的母親是：
壞媽媽。
強豪出生前，父親就已經去世，隻有母親陪在身邊。
本該關系更加親密，何至于此？
原因就是，媽媽英順，雞娃雞到了一定境界。
學習上，英順對強豪的要求十分嚴苛。
孩子在學校受了委屈，也不能耽誤改錯題。
強豪突然失蹤，找到人後先問輔導課上沒上。
強豪的日常生活，也宛若苦修。
校外活動，從不參加。
娛樂玩耍，一律禁止。
甚至連飯都不被允許吃得太飽。
因爲會犯困，影響學習狀态。
情感上，也十分空洞。
在家裏，隻有滿分試卷，才能讓英順對強豪展開笑顔。
學校裏，強豪沒有朋友，隻有青梅竹馬的美珠能帶來片刻輕松。
短期看來，雞娃效果确實明顯。
即便身處偏僻鄉村，強豪也能考到全國第一，成爲檢察官指日可待。
但不出意外，總有意外。
爲了給強豪送考，美珠發生了車禍。
強豪爲救美珠，放棄了高考。
眼看雞娃成果隻差這臨門一腳，卻就此耽擱。
英順大發雷霆，怒斥強豪一時沖動毀了自己的人生。
而這，直接成了母子關系崩裂的導火索。
強豪平時溫順聽話，但觸碰到了珍惜的人，終于被逼到崩潰。
他大聲反駁英順：
「那是你的人生，我哪有自己的人生」
所謂的「爲你好」，不過是用來滿足家長掌控欲的說辭。
瘋狂雞娃，實則是将父母自己的焦慮轉移到孩子身上。
自己的人生已經無望，便要借由孩子完成階級躍升。
偏偏孩子弱勢，需要依賴父母生活。
離開壞媽媽唯一的方法，就是如其所願，成爲檢察官。
經此一戰，母子之間留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痕。
數年後，強豪确實順利當上了檢察官。
但與英順的期待背道而馳。
強豪非但沒有成爲爲民請命的良心檢察官。
反而冷血、自私，肆意欺辱底層求助者，爲了錢權上位不擇手段。
他強行切斷了與家鄉的一切聯系。
好不容易結婚前回鄉，本以爲是回來與家人慶祝。
誰知是來與英順協議斷絕母子關系。
萌芽在童年的恨意，終于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當觀衆以爲壞媽媽終于得到了懲罰，強豪卻突然發生了車禍。
醒來後，記憶與智商竟都回到了七歲，英順不得不再次撫養強豪成人。
命運給了二人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一次，還要再做壞媽媽嗎？
與其說《壞媽媽》在讨論家庭關系，不如說是在探究教育問題。
也正因如此，劇中英順的做法讓讨論聲逐漸兩極化。
有人覺得這種教育方式十分病态，也有人覺得相當真實。
劇中，英順成爲「壞媽媽」有一個相當殘忍的契機。
結婚前，英順笑口常開，熱情樂觀。
結婚後，夫婦二人開着一家養豬農場。
經濟不算富裕，但生活卻算得上和順美滿。
二人滿懷愛意，期待着孩子的到來。
但誰知，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英順措手不及。
因奧運轉播途徑此地，豬農場成了礙眼的落後建築。
上面勒令農場動遷，既然解決不了貧窮，那就解決窮人。
但沒錢，并不意味着就要任人欺淩。
英順丈夫搜集證據，集合村民，并求助檢察官準備反擊。
但誰知不僅農場被燒，丈夫也因此離奇身亡。
英順意識到，沒有力量，底層人與待宰的牲畜無異。
她立誓，不讓孩子重蹈夫妻二人悲慘的覆轍。
既然底層不好過，那就拼命向上。
但就像如今寒門再難出貴子，想要用讀書沖破階級壁壘，談何容易。
畢竟窮鄉僻壤能利用的資源，已是十分貧瘠。
爲此，英順必須狠下心，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強豪的教育中。
摒棄一切不重要的旁枝末節，才能拼得一絲可能。
可悲的是，這樣極端功利性的專注也讓英順忽略了太多東西。
就比如，強豪的精神創傷。
強豪車禍醒來後，一直拒絕進食。
英順請來醫生，發現如今心理年齡七歲的他，竟沒有一絲求生意志。
無論怎樣變換菜色，強豪都堅持絕食，這差點逼瘋英順。
她在孩子面前崩潰大哭，沒想到，卻讓強豪成功開了口。
但，說出的話讓英順再度淚崩。
「不要吃太飽，吃太飽就會想睡覺，想睡覺就無法讀書」
在強豪的成長過程中，英順不知重複了多少遍這句話。
因爲這句咒語一般的囑托，強豪從小到大沒有好好吃過一頓整飯。
哪怕心智回到兒童時期，都還被這句話控制着。
痛惜混合着愧疚，擊穿了一位媽媽的心髒。
除此之外，還有強豪走樣的價值觀。
英順一度激進地爲兒子掃除一切學習路上的阻礙，勒令他不能爲他人分心。
競争力比生命還重要，如果不能赢，不如死了算了。
可悲的是，英順沒有意識到，教育的功利性越強，孩子就越容易變成一個社會達爾文主義者。
把赢當爲唯一目的一路拼殺，信奉強者爲王，弱者活該被淘汰，終會變成一個沒有同理心的精緻利己主義者。
就像強豪被培養成檢察官後，也失去了原本人該有的溫度。
他不僅離開了美珠，面對曾經發小的求助，也視若無睹。
對待鄉親，他十分不耐。
尤其是面對英順，更是憤恨。
他滿懷仇恨，隻看得到金錢和權勢。
劇中，他認賊作父，收受賄賂。
強豪的父親，曾被上一任檢察官收賄出賣而陷入險境。
強豪如今，竟然也長成了那樣的怪物。
同一句話從二人口中說出，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對比。
英順在發現兒子的作爲之後，也陷入苦痛的自責。
沒想到兩代人搏命般全力以赴，結局竟然是又爲視人命如草芥的上層階級輸送預備役。
平時我們談論雞娃，也遺憾孩子在這樣的競争中失去快樂童年。
但更多的是默認社會規則，并不得不承認，雞娃的短期收效确實顯著，能讓孩子獲得更優秀的評價，被更好的院校錄取，讓家長更有面子 ......
就像《小舍得》中，各種聚會場合都變成了大型雞娃成果比拼現場。
雞出「牛娃」被視爲一種成功，引來其他家長豔羨的目光。
但《壞媽媽》卻将雞娃的結果在時間線上拉長，給人猝不及防的質問：
爲孩子打造出這樣無情無義的精英人生，是教育的初心嗎？
事實上，劇中不止英順一個媽媽。
但想找到一個純粹的「好媽媽」卻很難。
美珠的媽媽爲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不斷容忍丈夫的出軌、家暴。
在孩子看來，媽媽十分懦弱。
她攔不住美珠對愛情的執着，眼看女兒未婚先孕過得十分辛苦。
唯一能做的，便是幫美珠帶孩子，減少她的後顧之憂。
在美珠被騙光所有積蓄，灰頭土臉地回到媽媽身邊時，給她一個擁抱。
如果從結果導向上來看，滲識的媽媽更是失職。
村中的這些孩子一起長大，滲識從小就是最調皮的那個。
長大後更是多次因小偷小摸進局子，成了一個慣偷。
明明滲識每次犯錯，媽媽下手毫不心軟，可他就是下次還敢。
但，即便滲識是有名的「壞孩子」，唯一不會放棄他的也隻有媽媽。
她天真地相信孩子本性不壞，得到一點報償就能讓媽媽淚流滿面。
在這些家庭叙事裏，每個人都在受傷。
但很奇怪，我們卻找不到一個真正的壞人。
關于雞娃的教育方式，也正如作家德魯克曼所言：
「沒有人喜歡無情、不快樂的育兒方式，尤其是那些父母自己」
正如英順一邊雞娃一邊拼命壓抑着母愛的柔情本能，心痛萬分。
如果沒有壞人，那又是哪裏錯了呢。
一個人對待孩子的方式，很大程度上是從自己的父母那裏習得的。
但英順兒時便目睹父母的車禍慘劇，成了孤兒。
丈夫去世，自己的家蕩然無存。
英順隻得堅強，孤身撐起農場。
她學識不高，家庭中丈夫的缺位讓她必須身兼父職。
對教育樸素的認知便是自己成爲孩子的榜樣，不許軟弱。
無形中，她被迫演繹了一場典型的「爲母則剛」叙事。
查出重病時，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是孩子。
一次次悲劇都無法擊潰的母親，卻被自己養出來的孩子萬箭穿心。
悲劇的根源，又在哪裏呢？
劇中多次将鏡頭對準農場裏的豬。
豬本性喜愛十分幹淨的環境，卻被人圈養，在髒污裏打轉，從而變得肮髒野蠻。
豬不會說話，隻得任人欺淩、壓榨、奪命。
底層人與豬，又有何不同。
爲了擺脫這種世代相傳的命運，不被瘋狂内卷的社會節奏絞成肉泥，葬身在大火之中。
一個又一個媽媽隻得像英順一樣痛下決心。
一個又一個孩子也要無奈地經曆與強豪一樣的人生。
「壞媽媽」與「壞孩子」的家庭博弈與教育悲劇，卻總是讓人忘記追問：
農場裏的這把火，究竟是誰點燃的呢。
全文完。
助理編輯：白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