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很多人從年輕時就開始老去了?
AI 時代,人人活在算法裏,年輕人如何安身立命?
未來世界會屬于具備哪種特質的人?
今天上午,梁永安教授在混沌的課堂上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看着海面萬頃碧波,水面如鏡,讓我想到之前第一次走這個航線的時候,野性的海豹身上的褐色斑點閃閃發亮,遠處突然竄出了大片飛魚,彼時方知原來飛魚可以飛那麽遠。我那時站在甲闆上看到這樣的海面,深深感到我們人類過得太拘束了。"
面對年輕群體,他總是眼裏充滿了希望的亮光,他說:" 我覺得這代人的黃金年齡在 20 年後,安頓下來後從容時分回看自己走過的路,混合着心裏塵埃落定後種種積累,會出現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經濟學家……我一直覺得這一代年輕人必然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代人。"
以下爲課程筆記:
授課老師 | 梁永安 複旦大學人文學者
編輯 | 混沌商業研究團隊
支持 | 混沌前沿課
" 拼圖時代 " 的我們
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沒有精英的時代,是一個平民時代、大衆時代、拼圖時代。衆人行,互爲師。我們每人拿出自己的一塊經驗、體驗、經曆、事實等等,彙聚在一起,形成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每個人都是世界的原點,無論哪裏都可以是世界中心。
爲什麽今天要跟大家一起來分享一下 AI 時代的安身立命,其實這包含了與我們每個人的生存和價值有深度關系的時代轉換。我們知道現在 AI 的發展,比如 ChatGPT、Sora 的出現,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期。我們原來認爲屬于人的東西,現在也在被機器初步地學習。
美國控制論創始人維納在 1950 年的那本《人有人的用處》中提到,在未來世界中,機器可能會大規模地替代人類,因爲機器的邏輯運算非常清楚。他認爲人和人的不同隻是編碼的排列組合不同,如果出現一種機器,将人掃描後把全部編碼解出來,那麽就可以複制人,人就可以通過電波傳送。所以,當時維納提出了一個問題:人有什麽用處?
工業革命的時候,人被資本家命令着去上班,但是今天的人是自覺地命令自己去上班,爲什麽?因爲人類驅動于欲望。社會發展到今天,我們人類在很大程度上,還在當牛做馬,爲了維護這百餘斤的肉體,要辛勤勞動、要持家、要養孩子,爲維護一個肉體的物質需求,而耗盡了人生大部分的力量。
所以,從哲學上看,人類現在還處在前人類狀态,我們還沒有達到真正的人類狀态。這隐藏的含義是什麽?是人類要從這種物質的壓迫下解放出來。所以會有安身立命的問題,因爲 AI 的出現必然會淘汰很大一批人,簡單機械的,初步的勞動形态,将大量被機器替代。
AI 取代不了什麽?
而再智能的機器,也無法完全取代什麽呢?
第一是情感。但現在關于 AI 的一種分析認爲 AI 也可以習得情感的一部分。因爲愛與恨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分别能給我們帶來正、反向的效果,所以正向的我們就愛它,負向的我們就恨它,那麽機器也可以通過這樣的一種反應機制來學習。
第二是原創。18 世紀時康德提出了這個問題,他認爲我們人類認識這個世界,其實有一種能力是來自先天,比如時間、空間、因果等。另外一方面,是依靠經驗和學習。而超出的部分,是彼岸和未知。所以很多想象和原創,都來自我們生命裏邊,是非常難以用知性去推演的。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他認爲我們人類實際上是處在悲劇之中。他覺得世界上每個人在想什麽其實都是被背後的意志所推動的,而這個意志是自己本身所難以理解的,也是很難意識到的。所以叔本華認爲,我們人類的本性裏面有三大特點:
一是利己,人類爲了維護自己的生存非常利己,視他人爲自己的競争對象。二是厭惡,他認爲一個基本的人性就是厭惡,人類是厭惡這個世界的,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人最基本的感情是厭惡。三是同情,這是人類區别于動物的不同,由同情産生出一種憐憫,一些人類的美好感情就從這裏來的。所以叔本華認爲在這個世界上,決定一個人的精神内在的好壞,實際上就是三種成分的比例的多少。
不同時代的 " 立命 "
AI 的出現,對每個民族,每個國家的意義都不一樣。
我們中國人依靠傳統的學習性、勞動性,一點點地消化和積累,一代人通過這樣一種拼命精神,實現了國家全要素的工業化。而在我們辛勤努力的時候,雖然身披着現代的外衣,但其實内心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農民。比如愛情,人人都在談婚姻,幾個人真正在談戀愛?
現在的這批人很艱難,外部世界的變化特别大,但是我們自身的人的變化沒跟上。所以我們呈現出了巨大的單一性,我們追求的生活、目标、價值等等都高度疊合。
而 AI 時代需要不一樣的人。今天是一個追求差異性的時代,一個人最大的價值就是你和别人不同。這裏的不同不是觀念不同,是過程不同。所以,新一代的人,當你離開學校的那一刻,你打算走哪條路,是一個特别關鍵的問題。
什麽是安身?如果隻是一個空間、一個房子,隻是穿暖吃飽的話,其實安身并不難。但這意味着你很年輕就變成了一個老年人。安身立命,年輕人最大的一個問題是立什麽命。
從時間的長河上,回顧過去,品味現在、發現未來,在未來 10 年裏,我們中國這一代年輕人能不能問心無愧地承擔起這代人應該承擔的命?這是個問題。
回顧從前,晚清時國家危亡,需要的是既能讀書又能打仗的人才,如曾國藩、李鴻章。梁啓超 1902 年寫的《李鴻章傳》裏講到,當時的李鴻章看到了國家的文化自信,同時也看到了工業不強、兵器不強的現狀,所以他的變法是從這個角度展開的。梁啓超後來寫了一段話,他覺得李鴻章這代人非常值得欽佩,完成了那個時代迫切需要的。但李鴻章沒有意識到的是國家和國家之間的競争最重要的是國民之間的競争,是國民的知識、觀念和精神,這個問題一直延續到今天。
所以我們在曆史上回頭看,過去那一代人最大的問題首先是民族獨立,所以老一代革命家,要集合全體的力量去戰鬥。後來要實現工業化,我們逐步地從初步工業化到改革開放四十年實現的完整工業化。現在如果寫新史記,前面這兩代人,他們不慚愧,他們完成了在那個曆史條件下能夠做到的事情。
但是今天這一代年輕人就不同了,他們要完成的是精神、文化和文明的再造與轉型。所以這個時代對人的要求特别高,尤其是人對世界的認知。一個人的認知取決于他面對世界時接受了什麽故事,歐洲長達 1000 年的基督教文明接受的是《聖經》的故事,我們接受的是另外一個故事。我們今天要立命,最大的短闆就是認知。
在如今的 AI 時代我們的立命很難,尤其是面對大數據、互聯網,這種形形色色的文化,對當代年輕人沖擊很大。出了地鐵,我有時候會站在站台上,看年輕人走出地鐵,很多人舉着手機,邁出地鐵的那一刻都舍不得放下。手機的背後是大數據,人人好像都被操控着,人被空前弱化,時間極大失控。人們所熱愛的東西都是别人設計的,都不是自己打造的。
我們接受世界上的任何的東西,如果不是經過自己的創意與勞動去努力獲得的話,就會有高度的依賴性,并且陷入巨大的單一性。所以我特别期待在文化傳播中,個體接受的審美疲勞,或者說邊際效應早點出現,讓人們對它有距離感。
但是現在的我們哪怕心裏不耐煩,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AI 時代我們可以看到更加炫目的存在。這個世界将來會出現一種新的統治權,而單薄的個人無形之中會把自己置于一個工蟻社會中,形成一個盲目的存在。機器不能代替的是想象、情感、原創,那麽将來這個世界就屬于有這種能力的這部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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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路藏在自己的生命曆程中
擁有想象力、體驗力與表達力
文化思想家鮑曼在他所著的《流動的現代性》中提到,這個世界從硬性的、剛性的現代性,轉向了一種柔性的、流動的現代性。也就是說以前那種工業時代的現代性,一種物質生産裏由高度組織化、理性化的方式構成的世界,在今天已經轉換成了一個流動的世界。流動的世界裏人的想象力,心靈的體驗力和表達力,擁有最大的價值。
擁有差異性
在這樣一個時代的變遷裏,人最寶貴的價值就是你的差異性,而差異來自過程的不同。今天我們最大的危機是過程危機,很多人一畢業就想找個好工作,而我的體會是工作越好,僵化得越快。因爲依賴且無法反抗。所以你要有自己的路,要有意識地爲了 10 年後自己還是一個活着的人。
如果走過了一條孤獨的路,在中間艱難的探索裏,有了不同的人際關系、不同的社會體驗,對于世界的不同的嘗試,堅持不懈,這個人會赫然不同。彼時你才會明白根本就不存在先天的自我。人是絕對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人是階梯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積累起來的。
擁有勇氣
記得初中的時候,學校山上有個農場,下山會有一條比較繞的盤山路,還有一條很近的直路,但是要穿過一片墳地。有一天,我特别想走直路,可是看着這些墳,聯想到以往在這裏看見的 " 鬼火 ",感覺很吓人。那天我忽然覺得人最忌諱的是恐懼,一個人後退一次就形成了慣性,以後就繼續後退。我的印象很深,那天我覺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不敢,于是硬着頭皮走,也就走過去了,後來天天走就不怕了。人就是這樣,沒有天生的膽大,沒有天生的英雄。
今天的年輕人立命的第一條就是勇氣,我們有 14 億人,35 歲以下的年輕人有 3.6 億,哪怕隻有 1/4 敢殺出來,那就不得了。我們現在缺的是活法,活得過于單一、過于類似了。這種單一是從幼兒園就培養出來的。而在今天這個時代,世界被拓寬了,這也是 AI 最大的價值。
現在的 00 後,和原來的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們有自主性,有一種不顧後果的決然和力量。
擁有藝術精神
除了勇氣之外還要有藝術精神,也就是審美。審美是一種自由。多一些藝術精神,實際上是多一些自由精神,不要那麽實用。我們現在爲什麽從小就被鎖住了,因爲從小就活在刀尖上,所有付出都是爲了追求成績,就在這種應試教育的階梯上狹窄地生活,你在童年、少年沒有打開的興趣,一輩子也很難打開。
這時候我們對自己要有一種再造。我們已經來不及回到童年了,但是我們有一個新的黃金時代,就是同我們的孩子一起,重新生長,通過這種内心的愛,跟孩子一起再重新體會這個世界。
我們需要閱讀
今天讀書的風氣看上去很興盛,其實還是太單薄。我看過一組全球閱讀的數據情況,以色列人平均一年讀 60 本書,美國 59 本,法國 30 多本,日本人一年将近 40 本,中國的數據是一年平均讀 4 本。爲什麽強調讀書?因爲我們的經濟發展現在隻達到了中産化的門檻,我們需要打理的東西太多,美國人在它的社會條件下尚且讀 59 本。我們在新的 AI 時代裏,一生還要占用 4 到 5 年的黃金年齡去學習外語,而一個美國青年與這個世界沒有這種隔閡,因爲他們的文化母語是全球通行的。我們的閱讀比他們難,所以在這個過程裏邊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但是我們一定要認識到我們有巨大的潛力,年輕人實際上不是孤立無依的。我們是個巨大的文化共同體,也是一個巨大的記憶共同體,全球沒有哪個國家有中國這麽久遠且龐大的記憶。
要有堅持力
每個人的選擇都應該有他的特殊性,有他的堅持力。所以我覺得我們中國青年特别需要繼承農業社會的某一個方面,就是長期主義。在我們立命的時候,要充分地意識到在這個精神之下我們才會有積累,才會有一個不斷成長的生命形态。
要有獨立精神
今天的人太求快了,而把自己放在一個正常的積累性的生命成長過程的決心遠遠不夠。其實一個人要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的潛能,這個能力絕不是像點個炮仗一樣,砰一下就釋放出來了,它肯定是一點一滴往前去拓進的。
必要的孤獨是今天年輕人特别需要的。我們有很多人的傾訴欲望太強,總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多麽好。可極少數人能夠按照你的原來面貌,有邏輯地去理解你。我們今天恰好是需要這樣一種特别強烈的獨立精神。而獨立精神相信的是時間。
内心蒼老的年輕一代
爲什麽很多人年紀輕輕也會顯得蒼老呢?因爲他們沒有經曆青春,隻經曆過年輕。青春是一種燃燒,是一種好奇,是一種無限的向往,渴望明白、充滿好奇,這時候就會有在内心裏有一種面對世界的單純快樂。我們感覺世界太小了,其實世界本身是很大的,隻是被我們過小了。成人身上背着一個無解的巨大問題,就是在焦慮地内卷,沉重地喘息,這樣的一種生活,人怎麽能不蒼老呢?
我們要先立命,才能安身,這是這一代人的特點。
今天這一代年輕人是最寶貴的,因爲他們的經曆太不相同,是疊代的成長,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經曆過這樣快速的轉變。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後工業文明,三代人活着互相看見。我們身上積聚的體驗和轉變特别豐富,所以,今天的年輕人的内心焦慮是一種無解的焦慮,因爲自己認識自己太困難、太龐大了。你要認識并消化你的經曆,然後從裏邊萌生出你對生命的新認識,這是相當複雜的事情,需要時間。
我覺得這代人的黃金年齡在 20 年後,安頓下來後從容時分回看自己走過的路,混合着心裏塵埃落定後種種積累,會出現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經濟學家等。我一直覺得這一代年輕人必然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代人。但是需要時間,不能認命,不能給自己早早地蓋棺定論。所以你把自己所有的生命都歸結到一個小日子裏去,歸結到一套房、一部車裏去,就太可惜了。
做生命曆程的鑿空者
我們今天要在 AI 時代安身立命,就要讓 AI 變成我們生命中的一種活力。可以設想,10 年以後我們穿的衣服都是智能化的。也許打一針身體裏就有幾億個納米計算機,血栓、腫瘤自己清理。或者腦子裏植入一片語言智能化微型芯片,全球任何語言都能懂。
等到人工智能發展到這種程度,你會發現精神、内容才是你的獨特性,将來沒有獨特性的人在這個世界沒有交換價值。那時已經不是在發愁穿衣吃飯了,而是渴求新的生命感應,渴求新的生命打開。
青年一代如何能夠在這種新的文明裏原創、發展、發現?今天我們需要大量張骞這樣的鑿空之人,也需要大量玄奘這種敢于在茫茫沙漠之中去尋求新文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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