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一個女孩是沒有經曆過性騷擾長大的。"
這不是暴論,也不是危言聳聽,哪怕法制已經相對健全,性騷擾仍是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着的事實:
性騷擾可以發生在職場裏,
在不認識的人之間,
甚至婦女心理咨詢熱線裏,爲幫助女性解決困惑而存在的接線員,都無法避免被異性騷擾。
它就像看不見的陰影,伴随着女性的一生,不因你的年齡收入地位而有所改變。
可與它的普遍性相比,有關性騷擾維權成功的案件非常少,就連能立案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從開始的報案,到後面的立案,再到取證、勝訴、賠償,這些環節沒有一個不難。
而最困難的,便是開頭。
報案難并非隻有當事人不願聲張的原因,還有執行層面的原因。
雖然性騷擾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但多數人可能都不知道,公安系統裏是沒有獨立的性騷擾案由的。
這意味着什麽呢,意味着如果你撥打 110 報警以性騷擾爲由向公安機關報案,它隻能立強制猥亵不能立性騷擾。
這兩者之間的性質完全不同,前者是刑事案件,後者則是治安案件,前者的标準要比民事侵權案件的标準要高,這就直接導緻了立案難。
而因爲在開頭就找不到一個合理解決問題的途徑,絕大部分性騷擾的受害者,最終隻能在女性内部的小團體共享關于性騷擾的經曆和信息。
出人意料的是,以上這些 " 尖銳 " 而 " 敏感 " 的内容并非是性别研究論文的摘要或女性主義演講視頻,而出自最近一檔談話類節目,《第一人稱複數》。
網上對這一節目最多的聲音,一個是說它太敢說了,一個則是将它定義爲一檔每個女性都該看的談話類節目。
它也确實給出了很多當下性别問題的答案和思路:
如何界定性騷擾?滋生性騷擾的土壤是什麽?性騷擾和追求的邊界在哪?
性别暴力的受害者應該如何保護自己?
什麽樣子才算是獨立女性?
但桃認爲,單以性别問題來看待這檔節目未免有失偏頗,它是女性的,卻也不僅僅是女性談話類節目。
回到這一節目最讓人瞠目結舌,也是讨論熱度最高的前兩集——《這就是性騷擾》。
我們可以從嘉賓的談話中聽到,除去女性之外男性視角的困惑。
首先就是追求和性騷擾的區别和界限到底在哪?
在一些男性的視角當中,當他需要追求一個人的時候,他會想要通過一些試探來判斷對方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意思。
那在這種性騷擾擴大的前提下,作爲一個男性應該如何自查自省,并不會踩到性騷擾的雷區呢?
首先是尊重女性,其次是别把黃色笑話當樂子。
當然調情和性騷擾最本質的區别在于,調情是針對一個你喜歡你來電你心動的人,但性騷擾是隻要是對方是異性,身上有這種性征他就可以說這些話。
這種對于男性日常行爲的 " 矯正 ",在部分男性心裏像是給他們一下子帶上了鐐铐。
日常生活中你我對這類聲音一定不陌生:
" 我這怎麽就算油膩了?我這怎麽就算性騷擾了?"
" 是不是隻要我是男的,我做什麽都不對?"
節目中針對當下的這種性騷擾擴大化言論進行談論,從事多年婦女權益法律援助的律師呂孝權,從兩個層面去解讀了爲什麽這個觀點是僞命題。
其總結起來就是兩點:一,從案例層面來講,男性被誣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即使遭到誣告,現行的法律已爲其提供了相應的法律救濟途徑,維權體系還更爲完備。
《難以置信》
也就是說,性騷擾擴大化确實給男性帶來了不适感,但他們具有完備的維權體系,對這個僞命題的過度考慮無異于加重了女性被忽視、被毀損的處境。
相比較之下,長期受困于性騷擾問題的女性,面臨的不單單是維權難的問題。
從如何界定,到如何解決,以及如何平複創傷,每條道路都崎岖無比。
你會發現在這件事情上,社會資源并沒有很好地傾向女性,女性明顯處于弱勢方。
難道這就意味着性騷擾就隻是女性的困境和問題嗎?
節目當中,呂律師還重新解釋了到底什麽才是性騷擾:
性騷擾的性質,在聯合國國際勞工組織裏面有明确界定,因爲它是一種性别歧視,性騷擾它是沒有性别之分的,無論男女性少數群體,都有可能成爲性騷擾案件的事件被害人。
也就是說,性騷擾從不是單純的婦女問題,而是一個以性别歧視爲核心的社會問題。
而一個和諧融洽的,沒有性騷擾的企業氛圍,不單單是女性受益,男性和整個單位都會受益,生産效率是會提高的。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些算是老生常談的女性主義内容。
這幾年,我們和女性有關的節目,以及性别相關的話題已經不再是一個邊緣的話題了,我們聽過很多人說,也聽過很多的角度。
但我們爲什麽需要一次又一次去強調這些問題,就是因爲在這條路上我們說的還不夠多,意識的也并不全面。
節目當中點出了女性主義在當下進程中最容易犯的錯誤,一個是推動性别二元對立,另一個最隐晦也總被忽略,就是女性的慕強心态。
慕強其實就意味着 " 恐弱 ",而掌權才不會被欺負的邏輯,其實走的還是父權制的老路。
更進一步來說,這是一種女性對自我的 PUA。
這是上野千鶴子在書信集《始于極限》中所提出的觀點,她将 " 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受害者的心态 " 稱之爲恐弱。而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某種情境下産生了受傷的感覺,或羞于承認自己不是萬能的,所以在反向形成的防禦機制裏表現得格外強大,其正是被 " 勇敢 " 和 " 強大 " 綁架。
人以弱者的姿态來到這個世界,最後也會以弱者的樣子離開。我們推動女性主義,不該是如何成爲強者而應該聊怎麽保護弱者,在承認自己有弱小的一面的基礎上相互幫助。
這樣的觀點和态度,也是這個節目最 " 特别 " 的地方。
它是尖銳的,也是柔軟的,在豆瓣上有人稱它的存在可能是一種 " 信号 ",象征着我們進入了一個新的拐點。
在桃看來,這檔節目的特殊性,不僅僅是它在以知識和理性的角度去看待社會刻闆印象裏的女性議題,而是它足夠廣闊。
在這個 8 集的談話節目裏,我們可以清晰地看見它的脈絡。
以性别問題開篇,接着是女性成長指南、女性存在視角,到了第五集,節目開始将目光展開。
話題開始涉及人性、宇宙、動植物、科技進步、人類文明、藝術審美等更加寬泛的議題。
在這 8 集節目中,桃最推薦的是節奏最慢的第 5 集。
你知道花朵睡覺的樣子嗎?
它們也會垂下頭,被葉子包裹起來。
跟随陳丹燕的步伐,桃才知道月季不單單隻是一種花的名字,它有很多樣貌,不同樣貌的月季也有獨屬于它們自己的名字。
這小小的月季背後,藏着不單單是植物和自然的關系。
如果觀察一朵月季和它的名字,看見不單單是一朵花而是一首詩。
園子裏一朵名爲 " 初戀 " 的花,看起來是舊舊的。
這其中蘊含着培育師的何種小心思,又能勾起觀賞者怎樣的回憶呢?
名爲 " 拿鐵 " 的月季,不僅是顔色看起來像拿鐵,就連聞起來也可以很像。
這一集節目裏嘉賓看似講的是花開花謝,但在花的生長規律之後暗藏着一種自然和生命的奧義。
月季作爲一個花期看起來最頻繁的品種,對很多人來說并不稀罕。
其實鮮少有人注意到,月季在竭盡全力拼命開放的時候,它們的花瓣上也會起泡,變得又小又皺皺巴巴,看起來讓人心疼。
陳丹燕說每當她來到植物園就會忘記都市的煩惱,對觀衆來說亦是如此。
當她躺在植物園的草坪上時,桃仿佛和她一起享受了一場短暫逃離都市快節奏和焦慮情緒的精神淋浴。
在第六集節目裏嘉賓和主持人,在 " 性 " 的話題上大談特談。
但她們談的不是人類的 " 性 ",而是動物的 " 性 "。
原來鳥類也會騙婚,性侵在動物界更加普遍,出軌才是動物界的常态。
在這期節目裏,主持人和嘉賓将人類社會的規則和動物界的規則拿出來對比和探讨。
到頭來你會發現,動物世界不單單是 "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适者生存 " 的達爾文主義。
其實不适者照樣也能生存,用一種迂回的方式,那些留存下來的基因,其實是更适應環境的基因。
最重要的是,在動物的世界裏,弱者從來沒有放棄和強者的對抗。
值得高興的是,在人類社會,這種覺醒與對抗也在進行着。
在《初步舉證》中,作爲精英辯護律師的朱迪科默本不能共情受害者的處境,可當她也成爲那個受害的分子,她才意識到整件事如何荒謬。
所以她起訴,所以她向整個法律體系宣戰,以一種以卵擊石的姿态,告訴大家:改變必須發生。
而在現實中,上野的願景也在靠各式各樣的力量推動着:對社會、女性議題的探讨與科普打開了那扇被封閉的思想之門,對不公的反抗與呼喊推動了法律法治的進步。
就像費爾南多 · 佩索阿在《惶然錄》中所說的:
" 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若幹人,是很多人,是豐富的自我,比我們自己每一個人的無限增殖更爲豐富。"
因爲我們的存在就像一片巨大的殖民地,各别相異的思想和感覺全都共處其中,而不能因某個标簽而确定,這便是多元。
因爲我們的整個世界由不同的靈魂組成,雖然我們并不了解彼此的角色,卻能聚合成一個孤身之影,這便是理解。
《第一人稱複數》告訴我們的恰恰如此。
女性不單單隻有母親、女兒、妻子的面向,她可以是立體的、多面的、開放的,她們的思想觸角和生命經驗可以抵達任何地方。她們每一個人介入話題的方式及輸出的觀點,鮮明地代表着當代女性的立場和視角。
有人說這是一檔女性終于能不做配角地坐在一起談論社會議題了,桃也有同感。
這感覺像是過去從來沒有太多話語權的女性,終于有了一個屬于她們自己的舞台可以神采奕奕的說自己喜歡的東西。
一切本該如此。
如果說千百年前,呂後和武則天告訴我們 " 女性不是一種性别,而是一種處境 ",兩個世紀前的簡 · 奧斯汀、勃朗特姐妹告訴我們 " 女性可以不止是妻子和母親,她可以寫作 ",一個世紀前的伍爾夫與張愛玲告訴我們 " 女性對金錢和物質的追求并不可恥 "。
那麽,現在,《第一人稱複數》就告訴我們:
女性可以是主角。
因爲,女性絕不是用亞當的一根肋骨制成的附屬品,她是第一個逃離伊甸園的莉莉絲,從誕生起就平等的擁有自己姓名并爲之捍衛的人。
她隻可能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