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 @視覺中國
文 | 互聯網怪盜團
衆所周知，自從 2023 年 10 月以來，字節跳動旗下的兩大重度遊戲業務——朝夕光年和沐瞳科技，就處于出售談判狀态。在當前的市場環境下，爲如此巨大的業務找到買主絕非易事。毫不誇張地說，整個中國以及半個世界的遊戲行業都被卷入其中了，市面上每天都在出現各種傳聞（尤其是以想象力著稱的 A 股市場），不過這些傳聞照例不會得到官方認可。
過去一個星期，我與遊戲行業以及相關中介領域的多位朋友進行了交流，大緻了解了字節跳動遊戲業務出售的一些進展。我了解的情況大緻如下：
潛在買家很多，但真正進入談判環節的不多；其中沒有任何一家 A 股公司。
沐瞳科技明顯比朝夕光年更搶手，可以作爲一個完整建制存續下去。
整個流程将大幅加強騰訊和字節跳動的關系，對于其他互聯網公司未必是好事。
先說第一條。幾乎所有大型遊戲公司都表達出了對字節跳動全部或部分遊戲業務的興趣，但是有資格坐上牌桌的并不多。首先，價錢很貴，字節跳動對朝夕光年和沐瞳科技兩家公司的标價都在幾十億美元量級，哪怕大幅砍價，絕大部分公司也吃不下來。其次，字節跳動并不缺錢，在出售的時候會更多地考慮戰略意義（例如是否能得到對方的投桃報李）。再次，當前的市場環境嚴重制約了大部分潛在買家的意願，隻有資源最雄厚的買家敢于在這個時間點出手。
因此，過去三個月當中，真正進入了實質性接洽流程的，僅有極少數 " 巨頭 " 級别的公司——包括媒體已經猜到的騰訊、網易，也包括幾家海外科技公司。請注意，雖然市面上有二三十家 A 股上市公司自稱（或被賣方分析師宣稱）即将 " 接收字節跳動遊戲業務的遺産 "，但是我的調研顯示，上述說法毫無根據。直至今日，沒有任何一家 A 股公司曾經與字節跳動就其遊戲業務展開過正式接洽。
當然，A 股遊戲公司仍然有可能 " 間接受益 "：字節跳動不做遊戲了（準确地說是不做重度遊戲了，超休閑遊戲還在做），可能會釋放出一些流量資源和人才資源，從而讓整個行業變得沒那麽卷，等等。但是，這些 " 受益 " 是非常宏觀的，分攤到每一家遊戲公司的影響微乎其微，對實際業務和業績的影響聊勝于無。
話說回來，應該也沒有任何真正懂遊戲的投資者期待某家 A 股上市公司能 " 吃掉字節跳動遊戲業務遺産 " ——這就像認爲某個中亞小國能吃掉亞曆山大大帝的遺産那樣荒謬。圍繞着 " 字節跳動遊戲遺産 " 的炒作，隻是近期 A 股遊戲行業（乃至整個傳媒行業）極端缺乏炒作素材的結果而已，并無實際讨論價值。
再說第二條。沐瞳科技作爲一個獨立運營（直接彙報給字節跳動管理層）的實體，明顯比朝夕光年更加搶手，這是基于三個原因：首先，Mobile Legends 是一款高 DAU 的電競遊戲，生命周期較長、粉絲基礎穩固，明顯比朝夕光年的那些 MMO 遊戲更有價值。其次，沐瞳的用戶群幾乎全在海外（尤其是東南亞），符合國内遊戲公司出海的大潮流，對海外科技巨頭也富有吸引力。再次，沐瞳的管理層相當專業而且聚焦于公司管理，對未來有清晰的規劃，與朝夕光年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此，沐瞳科技幾乎肯定可以以一個完整建制保留下來。隻要字節跳動樂意在估值方面予以折讓，至少有兩個買家（一個國内，一個國外）樂意立即出手。即便雙方在價格上談不攏，字節跳動也完全可以讓沐瞳科技融資乃至上市，總歸是有前途的，隻要在此期間 Mobile Legends 産品不出現大的意外即可。
而朝夕光年的地位就尴尬地多，目前它旗下唯一有吸引力的資産是《晶核》——雖然受制于混亂的管理體系和内部核算機制，《晶核》的 ROI 遠遠沒有某些遊戲媒體鼓吹的那麽高，但是作爲一款遊戲産品，它能産生穩定的現金流和一些利潤。問題在于，買家應該給予《晶核》多高的估值倍數呢？衆所周知，高 ARPPU 的 MMO 遊戲的生命周期很不穩定，何況《晶核》既缺乏 IP 強度，又帶有明顯的跟風 DNF 的痕迹。沒有人能判斷到了 2024 年底，它還能有多少流水。
至于朝夕光年的其他産品，包括《星球：重啓》以及那些尚未上線的産品，其收購價值就更小了。有人會說：" 朝夕光年的自研團隊還是有價值的，哪怕是騰訊、網易這樣的巨頭，也需要補充自研人才。" 這話固然不錯，但是騰訊、網易（以及其他任何遊戲公司）完全可以靜靜等待朝夕光年自行關閉其自研工作室，然後把這些員工給招回來——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員工甚至會更加感激。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我們應該會看到沐瞳科技仍然作爲一個獨立實體存在（隻是不知道其母公司會是誰），而朝夕光年的各項業務有些被出售、有些被關閉或内部消化。朝夕光年在過去五年中重金招攬的遊戲研發人才中的絕大部分将重返騰訊、網易等一線大廠，隻是後兩者應該不需要花錢予以收購。
再說第三條。在沐瞳科技和朝夕光年的出售過程中，騰訊都是最重要的潛在買家之一。自從 2021 年 6 月以來，騰訊和字節跳動兩家的關系一直在修複，已經在多個層面展開了業務合作。2023 年 12 月，《元夢之星》在抖音進行了鋪天蓋地的投放，産生了一些效果（盡管持續性還需觀察）。既然字節跳動已經放棄了在重度遊戲領域挑戰騰訊的地位，那麽兩家持續加深合作應該就隻是時間問題。
無論從财力還是戰略布局的角度看，騰訊都是最有資格接手沐瞳的，而且在 2021 年初兩家确實展開過深入談判——隻是當時字節跳動以極高的價格攪局了而已。騰訊對《晶核》可能沒什麽興趣，但是隻要價格足夠低，一切皆有可能。朝夕光年正在研發的産品，也不一定沒有騰訊遊戲想要的。雖然目前下定論還太早，但是如果騰訊最終成爲字節跳動遊戲遺産最大的接盤方，我不會感到奇怪。
有人會擔心并購過程中的反壟斷因素。這個因素固然重要，但并非不可逾越。從企業注冊文件可以看到，騰訊于 2023 年上半年已經恢複了對國内遊戲公司的投資。過去兩年，騰訊在遊戲領域的投資大幅放緩，與其說是因爲反壟斷的影響，不如說是因爲投資在戰略層面的邊際效應已經遠不如前了。遊戲畢竟不是一項平台業務，遊戲行業的投資并購行爲也尚未有被反壟斷叫停的先例，所以我認爲這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字節跳動在啓動出售遊戲業務之前，肯定也早已考慮過上述問題了。
假如騰訊真的接手了字節跳動遊戲業務，并且樂意在估值方面予以一定程度的優待，那麽雙方的關系将會更加緊密——騰訊遊戲需要抖音的流量資源，而抖音需要騰訊遊戲的廣告預算，雙方一拍即合。此外，騰訊視頻、騰訊音樂也迫切需要抖音這個平台爲自己的原創作品進行宣發。雖然微信視頻号進軍電商，會對抖音電商構成一些戰略威脅，可是這種威脅還比較遙遠。至少在 2024 年，騰訊與字節跳動兩家會進入 " 蜜月期 "，從高層到基層的溝通合作将會愈發緊密。
而這對其他互聯網公司而言肯定不是好事。就拿遊戲行業來說，網易《蛋仔派對》能夠爆紅，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對抖音渠道的妥善利用。另外，在騰訊與字節跳動和睦的大背景下，作爲戰略投資對象的快手和 B 站，對于騰訊而言還有多大的戰略價值，也要打上一個很大的問号。朝夕光年和沐瞳科技的出售本身是小問題，由此引發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則是大問題。
至于這一系列的骨牌何時倒下、倒下之後整個互聯網行業的格局有何變化，讓我們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