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廠,流量比錢更值錢。
自 2019 年成立以來,朝夕光年是字節跳動旗下最主要的遊戲制作與發行子公司。包括對外收購在内,朝夕光年旗下擁有多家自研工作室,最高時曾有超過 3000 名員工。
朝夕光年之于字節跳動的戰略意義,無異于其在互聯網遊戲領域的橋頭堡,以至于常被直接稱呼爲 " 字節遊戲 "。
據海外财經媒體 The Information 披露,字節跳動今年第二季度收入大幅增長超 40%,上半年營收約爲 540 億美元。這也意味着其超越上半年營收 414 億美元的騰訊,成爲了當之無愧的中國第一大互聯網公司。
但在另一頭,字節跳動的遊戲業務并未因此變得安穩。
自上周五開始," 朝夕光年将迎來大幅裁員 " 的消息迅速發酵,一些相關員工也通過各渠道委婉地透露風聲屬實。
依照其中最誇張但也流傳最廣的說法:朝夕光年目前所有未上線項目都将直接取消,已上線項目則将尋求打包出售。
随着工作日到來,依朝夕光年部分員工說法,自今天中午起,各工作室和發行團隊便召開多項會議,先前的傳言逐一落下實錘。
" 遊戲 "" 電商 "" 廣告 " 通常被視爲互聯網企業商業化盈利的 " 三駕馬車 ",而仍在飛奔的字節跳動,抛下了自家跑得最慢的那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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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大幅裁員之所以令人感到猝不及防,除了字節跳動本身看起來并無營收壓力、遠未到需要如此迅猛 " 斷腕 " 的程度以外,也在于當下的字節遊戲原本看上去正處于 " 好起來了 " 的階段。
朝夕光年在今年主要發布了兩款遊戲産品,其中夏季上線的《晶核》對标 " 手遊版 DNF",首月基本穩定在暢銷榜前五,是今年暑期最成功的新發手遊之一。
另一款生存射擊類遊戲《星球:重啓》此前上半年先于海外發行,國服則是上周剛剛上線,在兩天後擠進暢銷榜前十。該遊戲當時主打宣傳标語是 " 活着就行 "。
該兩款遊戲當下恰好分列 iOS 暢銷榜的 27 和 28 位。
來自七麥數據
即便仍難撼動騰訊和網易等老牌遊戲廠商的地位,但《晶核》和《星球:重啓》至少看起來算是 " 立得住 " 的産品,有望爲公司帶來持續穩定的流水和技術積累。
但現在看來,這兩根 " 立柱 " 支棱得有些遲了。
在此之前,朝夕光年在國内主要運營的手遊包括動漫 IP 格鬥遊戲《航海王 熱血航線》、古風女性向遊戲《花亦山心之月》等并不算顯眼的産品。
在海外,朝夕光年(Nuverse Game)也負責了《爐石傳說》之父 Ben Brode 的卡牌遊戲《Marvel SNAP》的全球發行,該作獲得了去年的 TGA 年度最佳手遊獎項。
音樂手遊《世界計劃缤紛舞台!feat. 初音未來》除日本地區以外的全球發行同樣由朝夕光年擔任,該作在玩家間與《Fate/Grand Order》《Heaven Burns》《賽馬娘》并稱 " 日本二遊四天王 ",也是當地暢銷榜上的常客。
這兩部作品在海外都擁有不錯口碑,此前不少國内玩家也寄希望于通過朝夕光年引入國服,但如今幾乎化作泡影。
此外朝夕光年還有着獨立發行平台 Pixmain,今年亦有 4 部作品上架 Steam,均爲好評之作。
如果是一家獨立的遊戲公司,能在四年時間内做到這樣的成績多算得上是可圈可點。但在 " 字節遊戲 " 的名頭之下,朝夕光年常被外界認爲發育過于緩慢,并将緣由歸咎于這種 "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 的探索方式。
如今看來,這樣的質疑也不止來自于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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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立四年來,作爲遊戲公司的朝夕光年最 " 出圈 " 的産品可能未必是哪個遊戲,而是作爲其意外産物的虛拟女團 A-SOUL。這個項目的曆程,或許也正是朝夕光年整體發展的縮影。
A-SOUL 原本是朝夕光年試水 AI 虛拟人的實驗項目,在最早先的設想中,該團隊中的角色将由真人動捕和 AI 演算來輪流扮演,實現 24 小時無間斷直播的目标,這也是 "A-SOUL" 這一團名的由來。
起先該團體在 B 站進行直播時遭到用戶強烈抵制,被認爲是大企業通過資本渠道幹涉尚處于草根階段的 Vtuber 行業。但由于以嘉然爲代表的幕後扮演者逐漸受到觀衆認可,A-SOUL 逐漸成爲 B 站上最受歡迎的中文 Vtuber 團體,并帶動更多互聯網企業參與其中。
嘉然在直播中讀觀衆來信時動情痛哭,成了打破雙方心防的契機
随後朝夕光年也調整了該項目的運營方向,基本取消了原本涉足 AI 的内容,改爲以積累動作捕捉、虛拟場景渲染、偶像運營等技術經驗爲主。
該項目對外的主要變現途徑包括觀衆打賞和一些商業合作内容,但根據相關人員多次透露,這部分的收入完全不足以抵過項目支出。
而在項目進行到第二年時,該女團中一名成員宣布退出,且通過私人社交渠道透露其 " 收入低、工作強度高 ",被粉絲們認爲是 " 字節跳動壓榨員工 ",發起抵制活動,一度沖上微博熱搜。
據稱此事一度驚動字節高層管理,最終以剩餘女團成員重簽合同、退出者獲得高額賠償金、相關直接管理離職而平息。
這很可能是朝夕光年作爲字節子公司在公衆層面最具存在感的一次,但高昂的代價并未能帶來新的增長。
在這之後的一年裏,A-SOUL 曾多次與字節旗下 XR 領域子公司 PICO 合作,推出一系列包括演唱會在内,由 PICO 設備獨占的全景虛拟直播,但效果平平。朝夕光年本身也與 PICO 在 VR 遊戲方面進行了不少内容合作。
不久前的 11 月初,字節跳動同樣縮減了旗下的 XR 業務,Pico 裁員近 23%。
不同于在遊戲行業的其他領域面對紅海搏殺,以 A-SOUL 爲代表的 XR 相關内容原本是朝夕光年少數獲得領先地位的領域,以至于騰訊也在随後同樣不計成本地跟進了相類似的 " 星瞳 " 項目。
星瞳的 " 技術嘗試 " 定位和運營方式都基本延續了 A-SOUL 留下的成功路徑
但随着疫情結束,Vtuber 行業本身陷入低迷,原本充滿想象的商業化前景也遠不如預想中寬廣。A-SOUL 即将在下月迎來三周年,且在不久前推出了兩名二期生,而時至今日,直播時的觀衆打賞仍是其最主要的盈利方式,考慮其運營成本,商業性價比極低。
朝夕光年憑着 " 天時地利人和 " 搶先占據的藍海,最終卻被證明或許本就是一片營養稀缺、無法供養大企業生存的 " 死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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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字節跳動,流量比錢更值錢。
仍是以 A-SOUL 爲例,作爲朝夕光年曾經最具想象力的項目,其在抖音獲得的流量扶持并不比一般的素人主播高更多,無論是直播還是短視頻運營數據均乏善可陳,以至于最後該團隊的所有成員都與 B 站簽訂了直播合約,多數日常直播限定于 B 站。
盡管進行過多種嘗試,但 A-SOUL 成員的抖音賬号都在今年初基本停止了運營
在增漲的瓶頸期,A-SOUL 的粉絲曾寄希望于字節跳動作爲 " 娘家 " 給予一些流量扶持,覺得隻要 " 抖音、頭條哥們兒救一下,A-SOUL 分分鍾就起來了 ",但 " 娘家 " 始終沒有出手,正如朝夕光年直到最後也沒能等來 " 哥們救一下 "。
就在昨天坊間風傳朝夕光年即将分崩離析的同時,《王者榮耀》的頭部主播 " 張大仙 " 高調宣布了将從 12 月起入駐抖音直播。這個娛樂新聞對應的背景是,自從 2019 年起,騰訊便禁止了在抖音上直播及傳播包括《王者榮耀》在内的部分騰訊遊戲畫面,曆時近 4 年的拉扯對抗,似乎出現了緩和的餘地。
《王者榮耀》官博還轉發了張大仙即将抖音首秀的消息
需要說明的,在被稱爲 " 字節遊戲 " 的朝夕光年之外,抖音本身就有着自己的遊戲部門,主要參與本身平台上遊戲相關内容的管理運營,也會與其他公司的遊戲産品進行發行合作。
依據外部看法,如今朝夕光年剩餘的那些一時仍在運營的項目,也将由抖音遊戲接手。
2021 年時,字節跳動曾調整組織架構,将業務分爲六大闆塊,分别爲抖音、大力教育、飛書、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 TikTok。顯然,在字節原本的戰略版圖中,朝夕光年應當靠自己成長爲新的流量或營收增長點,而非靠着其他部門輸血去和别的遊戲公司競争。
這說白了是個簡單的算術題——通過流量賺了錢再來投項目是可控的 " 花錢 ",但把原本能賺錢的流量讓給前途未蔔的項目,就成了實打實 " 虧錢 "。因此我們看到朝夕光年可以拿得到錢養團隊、養項目,卻摸不到所謂的流量 " 金山 "。
而事實也證明,要在當下的中國遊戲市場裏殺出一條血路,靠互聯網行業既定的燒錢思路,燒不出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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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流量起不來,給了流量不值當 ",是字節遊戲長久以來的最大困局。
2021 年初的春節,模拟 " 賭石 " 的超休閑小遊戲《翡翠大師》在抖音上成爲了爆款。
和以往不同的是,《翡翠大師》是字節旗下超休閑平台 Ohayoo 孵化的自研産品,這在當時也被認爲是字節終于在做遊戲這條路上找到了竅門,将進入自産自銷、" 把所有環節的錢全掙了 " 的正循環。
但現實是,當抖音一視同仁地依照大數據來推送平台上的休閑小遊戲,Ohayoo 便再沒出過爆款,字節對其也毫不手軟,不到兩年時間便令其偃旗息鼓。
其實在 2022 年中旬,朝夕光年就同樣曾遭遇一輪縮減,多個項目被砍,隻是當時人們的目光更多落在了裁員幅度高達 80% 的字節教育闆塊。
近期除了朝夕光年以外,不久前還有傳聞字節跳動正尋求出售旗下的另一家遊戲公司沐瞳科技。字節跳動在 2021 年以 40 億美金全資收購了該公司,。
沐瞳科技旗下的《無盡對決》如今依然是東南亞地區最受歡迎的 MOBA 手遊,其世界賽 "M 賽 " 的影響力也在逐年擴大,但随着字節在遊戲戰略上的收縮與轉向,看來這樣的成績仍舊難令母公司滿意。
但依照相關人士的表态,沐瞳自身的運營目前看上去并未受到風波的影響
回顧字節的遊戲路,也頗像是《翡翠大師》裏初入行當的玉石買手,挑了最沉最貴的璞玉,用最利最快的刀去割,切下的卻大多是廢料,而當點點翠色終于顯露時,玩家則已失去耐心和興緻。
遊戲不再是大廠必争之地
随着朝夕光年大幅裁員的消息塵埃落定,除了看樂子的人群,不少其他遊戲公司的 HR 也照例表現出求賢若渴的姿态。就仿佛朝夕光年員工們的遭遇隻是行業中的個例。
但在另一頭,則同樣是衆多遊戲行業的在職員工們瑟瑟發抖,擔心着同樣的 " 優化 " 在年前降臨到自己頭上。
今天流傳在各微信群的傳言
早幾年的時候,年底時節國内遊戲廠商們比拼的還是年會禮物,坊間傳聞的都還是 " 哪家的年終獎發了一套房 ";二如今光是能夠年底不裁人,都已經成爲競争力的體現。
不僅是國内,谷歌、亞馬遜等海外互聯網大廠也在近年大幅縮減了此前高調拓展的遊戲業務。谷歌早在 2021 年就裁撤了曾大張旗鼓宣傳的 Stadia 開發工作室,Stadia 雲遊戲業務也于今年 1 月宣布停運;亞馬遜遊戲部門則在今年經曆了兩輪大型裁員,涉及遊戲增長團隊和旗下開發工作室。
這本身又似乎是個循環。
蘋果也曾在 90 年代和萬代一起推出名爲 Pinpin 的遊戲機,中國台灣地區的芯片大廠聯華電子也推出了名爲 Super A ’ can 遊戲機,大家做硬件的都覺得遊戲機生意很好賺錢,但大多吃了癟。
更近一些的,新浪網易搜狐騰訊作爲當年的中文互聯網四大門戶,看了盛大的《傳奇》掙錢,也都想自己靠着遊戲把自家的流量錢全掙了,但即便是後來做成了的網易和騰訊,前期也沒少栽跟頭。
如今字節大概是想通了,選擇躺平賣水;又有多少人拼殺在這片 " 必争之地 ",隻是因爲沒有其他退路呢。